陈缘知答应着:“好,我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陈缘知和许临濯说这件事时,许临濯似乎并不意外,“洛霓的婚礼,我妈妈和我提过希望我能代替她出席,但她也说如果我实在没空,她会帮我和洛家那边回复。”
陈缘知:“我比较担心你的工作,要去五天,公司那边确定没问题吗?”
许临濯浅笑:“没关系的,工作和你相比,当然是你更重要。”
许临濯最近很喜欢动不动在说正经事的时候冒出来一句情话,陈缘知以为她会慢慢习惯,但事实却是她越来越受不了了,她又一次瞪他:“许临濯,我说正经的呢!”
她是真的怕耽误正事。
许临濯拉她的手:“你放心,我会提前把工作处理好。你只需要和洛霓说,我会陪你一起出席婚礼就好了。”
十月底两人一同去美国参加洛霓婚礼的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
在这几个月里,陈缘知一直在忙房子装修的事宜,准备洛霓的新婚礼物,期间还和许临濯还抽空回了趟春申,和许致莲聊了关于新画展的作品筹备等各方面的问题。
在北京进入深秋之前,二人坐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顺利落地后,陈缘知和许临濯坐上了来接机的专车,前往洛家为宾客们订下的酒店。
波士顿的秋天美如名家笔底下横生恣意的油画,淡淡的金红色层叠晕染绿林,山野间点缀着红白相间的小房子,悠然惬意。
洛霓举办婚礼的城堡便是坐落在这样的一片风景之中,陈缘知作为洛霓特地邀请前来的客人,同时还是伴娘,座位被排到最靠前的几排就坐。
婚礼宣誓仪式定在上午九点,在阳光还算温顺的早晨,波士顿的气温恰好有所回升,即使是早上也不至于太冷,怡人的凉爽。
城堡里,红酒色的长地毯笔直延伸,古老的砖石墙壁上蜿蜒着美丽繁复的花纹,举办仪式的殿堂内音乐声从舒缓涌向高潮,然后庄严厚重的大门被侍者拉开,洛霓明艳的面容上绽开笑容,满室的辉煌和窗外的阳光,不敌她此刻的喜悦明媚的笑颜。
一袭绣满淡金色花刺绣的白纱曳地三尺,随主人的脚步缓缓滑过漫长的红毯路。
戴胥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的青年看上去沉静穆然,和往常一样沉默的眼睛里似乎却比平时多了一份难以克制的情绪。
他静静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洛霓来到他面前,然后伸手牵起洛霓,洛霓朝他笑的那一刻,陈缘知分明看到戴胥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臂微微颤了一瞬。
两人挽着手走过最后的三级台阶。
陈缘知以为自己不会哭,但事实上看到洛霓宣誓时她还是红了眼眶。
宣誓完毕后到了午宴环节,宾客们从殿堂移至城堡的西图澜娅西餐厅,不到十桌的宾客坐的松散。
陈缘知和许临濯在餐桌上吃饭,不久后洛霓换了敬酒服下来,直奔他们这一桌,刚刚在台上那么庄严宣誓的人又变回熟悉的欢快轻盈的模样:“陈缘知,我今天美不美?”
陈缘知放下刀叉,狠狠地抱住洛霓:“美呆了好吧!”
洛霓回抱住她,咯咯直笑,抬起眼看许临濯的眼神却闪过一丝狡黠。许临濯触到她的目光,嘴角的笑意不变。
闲聊片刻后,洛霓开口问道:“对了,你们是明天的飞机回北京对吧?”
陈缘知点点头:“回去还得倒时差,所以没办法呆太久。”
“那你们今天下午有打算去哪里玩玩吗?”
陈缘知来之前并没有做攻略,她正想回答洛霓他们大概就在波士顿的街道上走走,许临濯便接话了:“我们打算去Gibbet Hill走走,顺便看看风景。”
陈缘知转头看许临濯:“?”什么时候打算的,她怎么不知道?
洛霓拍手:“好啊!!Gibbet Hill我去过,我觉得是波士顿数一数二的赏秋地点了,但是还挺小众的,旅客也不多。而且Gibbet Hill离这里也挺近的,你们过去很方便!”
陈缘知忍不住问许临濯:“许临濯,那是什么地方?”
许临濯笑道:“原来你不知道?那是《小妇人》电影的取景地之一,劳里对乔表白的那一幕就是在那里拍摄的。”
陈缘知双眼瞪大:“什么?拍摄地居然在波士顿吗?”
她一直以为是在英国呢!
洛霓哈哈大笑:“我懂我懂!要不然怎么会有人说波士顿是美国最有欧洲风情的城市呢?”
“我可以让人送你们到Gibbet Hill Grill的停车场那里,然后你们会看到一个trail的标识,按着标识的方向走上山,就能俯瞰山脚连绵不绝的秋枫。”
陈缘知和许临濯来到Gibbet Hill的山坡上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此刻夕阳余晖穿过淡淡的鱼鳞云落在山坡上,漫山遍野的黄绿色野草随微风招展俯首,天使画笔坠落的几团暗色浓彩,成了零星散落的灌丛。
草坡上偶然飘过白云似的羊群,慢悠悠行走的羊群不远处,无尽的草野彼端孤零零地立着几棵低矮的白橡。
一天里恰好的时间,一年里恰好的季节,再加上相同的地点,电影里令她时至今日仍旧记忆深刻的那一幕,仿佛被大自然的巧合完完整整地复刻了出来,呈现在陈缘知的眼前。
她和许临濯并肩站在山坡上,任由微风拂过耳畔。
陈缘知难以避免地回想起电影里的情节,也是同样的一片景色,《小妇人》里的劳里和乔却是在对峙。
一个沉溺太深,竭力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另一个则始终置身事外,既害怕失去这段友情,又坚定地拒绝着让它变成爱情的可能性。
这段镜头在电影里堪称绝笔,多年来被人称颂许久,也是陈缘知在全片里最喜欢的一段剧情。也许是因为劳里和乔最终遗憾的错过是始于这个平常的秋天傍晚,而意犹未尽的bad ending总是令人沉湎其中,难以忘怀。
陈缘知眺望着远处的秋日层林,身边的许临濯在这时轻声喊了她的名字:“清之。”
陈缘知应声回头,却忽然愣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许临濯屈起一条腿,单膝跪在草地上,然后在她缓慢睁大的双眼的注视中拿出了一个戒指盒。
和她曾经想象中的一样,是低调的黑丝绒面。
意识到许临濯打算做什么的陈缘知顿时僵住了,她霎时间紧张起来,声音也变得磕巴起来:“许临濯,你——”
许临濯看着她笑了,眉眼舒展,一如初见时的那般清冽的温柔:
“我必须要开诚布公地告诉你这件事,那就是从我们相识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无法自拔地爱上你了。”
“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情不自禁。”
陈缘知的手指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许临濯说的这几句话,正是《小妇人》里劳里向乔表白时的台词。
一模一样的话语从单膝跪在地上的许临濯口中缓慢道出:“我早就想开口,但我害怕你会拒绝我,直至不久前我明白我必须要开口了,因为我发现,我没办法再这样生活下去。”
“所以请给我一个回应吧。”
他望着她匀净白皙的脸,修长的手指搭在丝绒面的戒指盒上,慢慢打开,于是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点亮了他手里的戒指。
晶莹剔透的钻石折射出冷凌的微光,和炽烈温暖的黄昏相撞,几乎瞬时间让她的心口一窒。
许临濯的发尾被微风吹起,他低声开口,语气温柔地念完最后一句原本属于电影,而此刻却属于他们的台词:
“清之,我无法爱上其他任何人,我只会爱你。”
这一刻,陈缘知脑海中掠过无数的思绪,她意识到这个人也许筹谋已久,意识到自己拙劣的演技早就被他看穿,意识到胡妤洙和洛霓也许都是知情的助推者——
但烟云最终都消散不见,只剩下她眼底的雾气,凝结成水珠落下。
陈缘知哽咽了,她伸出手,指尖还有些颤,但她说:“我愿意。”
许临濯脸上的笑意变盛,但动作却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他握着那枚曾经挑选了很久的戒指,轻轻将其推至女孩左手无名指的指根。
终于,在相同的波士顿的秋天和落日的晚霞中,他们和电影里遗憾错过的劳里和乔有了截然不同的结局。
而这一次,会是某种恒久的幸福的开端。
……
被求婚完之后,陈缘知的第一个跨洋电话是打给胡妤洙的。
陈缘知当然是去兴师问罪的:“胡妤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许临濯打算和我求婚——”
胡妤洙承认得很坦然:“对,我不仅早就知道他有这个意图,我还知道他打算去波士顿的时候和你求婚。”
陈缘知磨牙:“你早就知道,还完全,一点也没和我透露——我还托你去问他,你还和我说你保证不会做我俩之间的间谍!”
胡妤洙:“啊,我有这么说过?”
陈缘知:“……”胡妤洙什么时候变成无赖了?!
陈缘知:“所以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站在他那边的?我还傻兮兮地让你帮我旁敲侧击——”
胡妤洙“哎”了一声:“那可是冤枉我了,我一开始是站在你这边的。”
胡妤洙笑道:“只是许临濯说想给你一个惊喜,我才答应他,不和你透露而已。其他的我是什么也没干啊。”
陈缘知:“你这算是承认你的叛变了吧?”
电话这头的胡妤洙一边应付着陈缘知的谴责,一边思绪飘远。
她回想起那天她应下了陈缘知的承诺,去许临濯公司找他试探口风的下午。
那天,胡妤洙做了充足的准备,打算慢慢套出许临濯的话,却被办公桌后坐着看文件的许临濯一眼识破:“清之她让你来的?”
胡妤洙当时就狠狠愣住了。
什么鬼,出师未捷身先死?
许临濯却看着她的表情笑了起来:“你别紧张。我愿意回答你的。”
“我已经挑选好了戒指,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许临濯,“会和清之求婚的,你可以告诉她,让她不用担心。”
胡妤洙:“难道你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许临濯承认了:“嗯。”
“她有一部很喜欢的电影,正好有一位我们共同的朋友即将在那部电影拍摄的所在地举办婚礼,我打算到时候陪她过去,然后在那里向她求婚。”
胡妤洙恍然大悟:“是这样啊……那你还挺有心的。”
许临濯粲然一笑:“那你愿意帮我瞒着清之吗?”
胡妤洙:“嘛,也不是不行。”
胡妤洙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冲动:“许临濯,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许临濯:“什么?”
胡妤洙抱臂坐在桌边的沙发上,“既然你是打算结婚的,那为什么缘知她和我说,你从恋爱开始就一直在回避跟婚姻有关的话题?”
许临濯看着胡妤洙,声音清冽缓然:
“之前没有主动和她提起,是因为我以为她不想踏入婚姻。”
可能连陈缘知自己都忘记了,但所有故事的开始,那一年他们初识于网络的盛夏,她曾经对许临濯说过一段话:“涟,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结婚。”
“婚姻对于女性来说到底是什么?合法的欢愉,相爱的诺言,相守的契约,还是一生苦难的开端?为什么无论我怎样端详它,都觉得它并不如世人所粉饰得那样美好,反倒面目可憎?”
“离婚冷静期的出台令我对婚姻的最后一丝期许也泯灭。未婚女性在职场上总要被迫接受来自他人的偏见,已婚女性被迫为了家庭放弃事业,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女性似乎天生便接受着世俗的审判和划分好的传宗接代维护家庭的责任,付出自己的人生哺育孩子和丈夫,而这种付出却被法律和社会共同漠视,甚至被称作传统,被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