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由着这个契机,她忽然想到了许临濯。
那人是她所接触过的人里,除了涟以外,最特别的一个人。
从容,强大,许临濯看上去温和爱笑,但一向敏锐的陈缘知早已察觉到了那层表面下潜藏的漫不经心和淡漠。
快到离开教室的时间了,教室外已经有了几个早到的学生在等待,陆陆续续有人站起,穿梭在走道上。黎羽怜看着陈缘知收拾书包,“哎?缘知,你不把那本书拿出来吗?”
陈缘知:“不了。”考试期间,书本和箱子都在教室外面的墙边堆着,无人看管,还会有很多人路过,陈缘知经常看到有人不小心挤掉了东西也不捡起来,而且之前就发生过丢书的事情。
这本书对她而言意义重大,她还是随身带着比较放心。
考试的铃声响起,窗外的树枝随风晃荡了一下臂膀,清晨便结束了,烈日挂在枝头不久便摇摇欲坠,落了一地的黄昏。
沉默的长久终结在一声清脆的结束铃声之中,几幢教学楼同时炸开了锅,学生们轰轰烈烈地涌出,欢呼着考完试的解脱和即将到来的长假。
最后一门考试是政治,陈缘知写的字太多导致精神都有点恍惚了。
她站起身一边活动手腕一边走出试室,忽然被迎面扑来的黎羽怜给抱住了。
黎羽怜:“考完了考完了!!!我解放了!!!!今晚我要看小说看一整晚晚修谁也拦不住我!!”
陈缘知好笑地抱着她,“这么兴奋,看来政治考得不错?”
黎羽怜闻言马上耷拉了脸,“别提了,我第十题根本不知道它在说什么,我做选择题的时候就是‘啊这个教过吗?’‘啊这个确定没超纲吗?’的整一个大失语状态,选择题乱选一通,问答题胡编乱造……哎呀边走边说,不然我赶不上吃晚饭了!”
陈缘知被逗笑,黎羽怜二话不说,拉着她一边絮叨一边走进了楼梯间。
斜阳垂暮,冬日的浅蓝早早覆染了天空,许临濯结束考试之后便去校门口拿了司机送来的饭,然后慢慢回到了教室。
元培班里的人数是全年级最少的,只有30个人,此刻班里的人也不多,许临濯在教室后面找到了自己的桌子,他似乎不急着吃饭,而是先到教室外搬回了自己的东西。
许临濯拿着东西路过教室门口的时候恰巧看到了班里的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站在窗边,两人手里明明没有试卷,却你一言我一语,神态自若地对着答案。
“……这个b你是怎么算的?”
“我直接换元构造新函数了。设x1大于x2然后解……张博志说如果用老师上课教的办法做还能更快捷一点,但我当时没听。”
“这个原题有个条件是f(x)=log根号x,要没有这个条件就好做很多。”
“我做完化学以后就一直在想那道题,我物理要是没上95估计就是因为它了。”
男生看到了许临濯,“啊,班长!”
许临濯停住了脚步,抬眸看去,男生指了指他身旁的书箱,上面躺着一个纯黑色的双肩包;“这个包是你的吧?”
许临濯扫了一眼,他没有这个款式的包。
他摇摇头,“不是。”
男生有些惊讶,“不是吗?我看书包里放着一本书,字迹和你的还挺像的。”
第25章 掉马
东江中学的惯例,期末考试之后还要留校四天才会正式放假。
而这四天内,第一天老师们多数忙着改卷,年级里各个班的传统是看电影悠闲度过一整天;
第二天陆陆续续开始上课评讲试卷,花差不多两天时间评讲完九科卷子;
最后一天公布成绩后的下午,正式开始放寒假。
早上来教室之后没过多久,电教委员就上台和大家商议起了看什么电影的问题。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副班长选出了几部待选电影,再经过最终的全体投票表决,最后多数通过的电影是《怦然心动》。
陈缘知听到是这部电影时,眉毛轻跳,似乎有些没想到。
她之前在暑假时就已经看过一次这部电影了,那时的她还在熔核里发了一篇影评。
于是今日又重看一遍,陈缘知难免兴致缺缺。
《怦然心动》是一部外国的青春爱情片,有关于成长和初恋的故事。
一开始无比自我的男孩一点点喜欢上了开朗爱笑的女孩,存在于少年少女之间真挚青涩的情谊在影片的绝美风景和氛围烘托下显得格外令人触动,教室里不时响起磕cp的鸡叫声。
陈缘知支着手,有些无动于衷,暗淡的光线几经周折,缓缓落进她明珠般的眸里。
教室里拉着窗帘,昏暗中,屏幕上的男主角看着老人,他们背后的夜幕深蓝,老人嘴边微微挽着笑。
“……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但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之后,你会觉得其他人只是浮云而已。”
电影看完之后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间,这四天在学校的学生们,说得夸张点的话就是“无组织无纪律”,是约定俗成的“狂欢时期”。
平常11点饭堂开门,11点半打下课铃才能离开教室去饭堂,今天则是一堆人卡着11点提前几分钟的时候溜到了饭堂门口,门一开便哄闹着挤了进去。
只不过,校门口严肃的老大爷一向严格把关,若无校领导通知,绝不会11点就开门放人。
故而黎羽怜看到陈缘知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些愕然:“小知,你这是要回家吗?”
陈缘知看了她一眼:“不是。我昨天把书包漏在最后一个考场了,现在去失物招领那边看看。”
黎羽怜,“哦哦!那你快去吧。”
陈缘知昨晚就发现自己的书包不见了,仔细一想便想起了自己忘记拿书包就走的事情。
那时已经差不多八点半了,她马上离开了自己的教室,一路杀到了元培班,但她问遍了窗边坐着的同学,他们都说并没有见过那个书包。
陈缘知还记得,当时窗边坐着的男生对着窗外走廊,喊了一个女生的名字:“虞婉宜!”
被喊到名字的女生本来和朋友趴着栏杆在说话,闻声转过头“啊”了一声,从走廊的外阳台那边小跑着过来了。
“班里有人给过你一个黑色的书包吗?”
女孩白皙纤细的手指搭在窗台上,像一根根摊在石板上晒春光的白葱,被叫做虞婉宜的女生对着男生声音清软道,“没有呀,怎么啦?”
“这是我们班的宣传兼生活委员,你书包要是被班里人捡到了,肯定会交给她的。”
虞婉宜惊讶地看着陈缘知,水润的眼睛睁得老大,“同学,你有东西落在我们班了吗?是不是昨天考试的时候掉的呀?”
陈缘知点点头,“是的……”
虞婉宜“唔”了一声,“我这边没有收到过书包呢,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去高一区的失物招领处看一下,说不定是有同学捡到之后直接送过去了。”
陈缘知连忙道:“具体是在哪里?”
虞婉宜详细地描述了去失物招领办公室的路要怎么走,而陈缘知也慢慢从一开始的焦急变得冷静了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看过东江中学的地图,她知道怎么走。
陈缘知:“谢谢你。”
虞婉宜捂着嘴笑起来,眼睛弯起来的样子显得格外明媚开朗,“你太客气啦!不过你今晚就别去了,失物招领那边是各级的学生会在负责,他们只有中午和下午下课的时候才会去值班的。”
陈缘知只好打消了当晚就去找书包的念头,“……好,谢谢你。”
好不容易憋到了中午下课,陈缘知从昨晚开始到刚刚看电影时都一直是心神不宁的状态,这下终于可以去失物招领办公室找她丢失的东西了。
陈缘知到失物招领处时已是烈日当头,一天中阳光最猛烈的时候,冬天被这样的光照在身上久了,会觉得暖得有些发痒。
陈缘知推门进了办公室,桌子后面正在坐班的是个男生,正在玩手机。
手机在校园里不是绝对禁止的,事实上东江中学对手机的管理没有那么严苛,条例虽多但落到实际管理上却显得漏洞百出。
但,在这种场合这么大胆地拿出来玩……
大概还是因为正处于快要放假的空窗期吧。
陈缘知走过去的时候男生已经放下了手机,站起身来,“你好。”
陈缘知开门见山道:“你好。我昨天考试的时候丢了一个黑色的书包,里面有一本白色封皮的课外书,请问你这里有收到过类似的失物吗?”
男生只思考几秒,一下子便想到了,“那应该是昨天下午的时候送过来的……哦!对,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书包!”
男生走到了最后那排的柜子前面,一阵翻找后拿出了一个熟悉的黑色书包。
在看见那个书包的一刹那,陈缘知的内心猛然松懈下来。
——找到了。没有丢。
男生拿着书包走到陈缘知跟前,书包尾缀着的金属搭扣落在木桌上,发出清闷的一声脆响,“同学,麻烦你在本子上登记一下你的个人信息,然后东西就可以拿走了哈。”
陈缘知早就在第一时间接过书包,拉开了书包拉链。
夹层里,那本崭新的白脊书躺在中央,安详平静的模样,仿佛经历的这一番周折使它更加厚重。
陈缘知点点头,抬起的眼睛黑曜石一般,透着亮亮的光,“好。”
失物招领的登记本上需要填取走的物品,取走人班级,联系方式和姓名,陈缘知没用多久就填好拿着书包走了,而站在桌子后面的男生也掏出了手机,继续看起短视频来。
直到中午换班前,男生才迎来了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的客人。
他本来看着时间都差不多到了,刚准备收起手机出门去拿外卖,结果门口忽然有人推开门走进来。
门口打开的门把手上握着一只骨节清峋的手,青蓝色的静脉血管轻微凸起,瑰丽地横陈其上,紧接着入目的是来人轻薄的唇和微微上勾的眼尾,随着目光移动,长睫在眼下扫出黑繁的影来。
男生看到是许临濯以后先是“咦”了一声,“临濯,你怎么来了?今天还没到你值班吧?”
许临濯反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微微挽起嘴角,看上去格外开朗,“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哎!我可没偷懒,我这是正大光明地在摸鱼!”
“你摸鱼还有理了。”
“没办法,这边值班真的太无聊了,”男生见许临濯朝这边慢步走来,伸手打开了桌面摆着的登记本,“我和你说……哎,你看啥呢?这本子也没啥好看的。”
“一天来拿东西的人都没几个,好多东西堆柜子里没人认领都发霉了!要我说,还不如取消这个失物招领办公室,感觉也帮不到什么人啊。”
正在翻动书页的修长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许临濯定定地看着登记本上那一行笔画简练的字。写字的人有些心急焦切,但即使入笔微颤,收笔潦草,也能从字迹中看出她娟秀但清晰的骨骼。
那骨骼宛若纤细的茎根,本可以爬上早已搭好的藤萝架,免去挣扎努力之苦,但却仍然选择了依靠自己,托起了一朵丰满骄傲的花。
许临濯看了许久,竟然笑出声来。
他含着笑,轻轻摇头,“一样事物之所以存在于世,一定有它的道理。”
“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帮了一个大忙,只是你还没察觉。”
男生挠头,显然没怎么听懂也没有放在心上,“哦哦,那也是。哎对了,今天难得来了个人领走了东西,总算没让我一早上白坐这了!”
“你要不要猜猜她拿走的是什么?”
许临濯笑了笑,“你当我傻?我不会自己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