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看着手机屏幕,眼睫轻颤,最后还是将那条信息发了出去:“你明天会去图书馆吗?”
许临濯回得简洁:“去。”
陈缘知:“……那我也去。”
许临濯:“好。”
过了片刻,他又发来一句:“记得带齐教材来。”
陈缘知嘴角微翘,手指点击的节奏变得轻快,“怎么有种补课前老师叮嘱学生的感觉。”
许临濯发来一句:“难道不是?”
“我都做好当老师的觉悟了,你可别说你还没准备好做学生。”
“……有时候冲动一点也不是坏事,如果你有特别想开始的一段关系,那不妨先放下对未来的设想和可能出现的危机和争吵,减少猜测和斟酌损益,先开始试试吧?”
“人和人的相处本身就是磨合,像是两个刺猬反复调整着,慢慢找到不会刺伤对方的拥抱的姿势。再合适的人也会有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也会让彼此伤心落泪;再不合适的人,也肯定有那么一瞬间让你感动过,或者笑出来。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我们才慢慢靠近彼此,成为对于彼此而言更亲密重要的人。”
陈缘知发了个表情包:“明白。”
地铁到站,陈缘知把手机装进口袋里,正值放学的时间段,扶梯上不时出现熟悉的校服背影,大多结伴而行,陈缘知一个人缀在其中,看着不远处一对手挽着手的女孩,脑海中关于姜织絮的声音慢慢清晰。
“小知,我是想说,不要害怕受伤,受伤也不可耻,在感情中受伤的那个人不是傻子,更不是可怜的倒霉蛋。或者说恰恰相反,那些每一次受伤,却还是能够怀抱勇气在下一次重新出发,重新付出全心全意的真诚的人,多么了不起呀。”
陈缘知默默地想。
嗯。
迈出那一步,确实没那么难。
……
一大早,陈缘知背着书包来到了市图书馆。
刚放寒假,朋友圈里都是同学们昨晚发的逛街拍照吃饭到处去玩的照片和视频,评论区也变得热闹起来。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陈缘知关闭手机,走出了电梯门。
三楼北面的窗边都是双人座,假期第一天的早上八点,人影稀疏,陈缘知一眼便看见了许临濯。
许临濯少见地戴着眼镜,金丝边的镜框立在高挺的鼻梁上,略长的头发和眼睫毛都温和地低垂着,他穿着毛衣,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杆轻移,和在学校时穿着校服的挺拔清爽截然不同,此时的许临濯看上去完全休闲且松弛。
窗外白光倾盖下来,他彷佛一只慵懒地晒着日光浴的大猫。
大猫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
他看着走过来的陈缘知,丹凤眼微弯起,轻笑:
“来了。”
第28章 专心
陈缘知坐在了许临濯对面的座位上,慢慢地放下书包,“……嗯。”
许临濯嘴角微翘,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拉过摆在桌子一角的电脑,“各科试卷都带了吗?”
陈缘知,“带了。”
许临濯,“给我看一下吧。”
窗外的日光缓缓流淌,变得强烈了几分。
许临濯翻完了各科试卷,沉吟许久,“……感觉你的理科学得很吃力啊,除了生物稍微好一点点,其他的都……”
陈缘知:“……是这样没错。”
许临濯放下试卷,在电脑键盘上敲了一阵,然后才放下手和陈缘知对视,“说实话,你现在的基础,解题技巧和学科素养都不足,说上最好的班级,属于异想天开。”
陈缘知非常沉得住气,她听出了许临濯的意思,“所以?”
许临濯看着她,忽然笑了。
“所以,没基础就打基础,没有技巧就学习技巧,没有素养就慢慢积累培养。”
“只是这个过程无疑是非常艰难的。”
陈缘知垂下眼,目光聚焦在那人的手指上,看上去秀白且骨肉匀整,“……嗯,我有做好准备。”
许临濯笑笑,“那就好。”
……
第一天自习的体验不可谓不微妙,陈缘知第一次和朋友一起自习,加上陌生的环境还需要时间适应,不免有些走神。
她还是那个老毛病,遇到不懂的题,想不出来之后就开始精神飘远,只是以前自己呆着,走神后便是看看风景或者画画小人,如今却变成了盯许临濯。
许临濯专心学习的样子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时的他算得上爱笑温和,即使笑容很浅也止于表面,但也宛如一阵拂槛微凉的春风;
但此刻垂眸静翳的模样却透着一股疏淡感,轻摇笔杆的手腕和在答题纸上梭巡的目光则显得从容,看上去漫不经心。
许临濯潦草几笔,似乎终于解开了一道难题,抬起眼对上了陈缘知的目光。
陈缘知顿住,赶忙低下头,撑着下巴的手也放下,重新抓紧了笔。
然后她便听到了许临濯的声音,淡淡的提醒意味,“清之,专心一点。”
“……好。”
陈缘知感觉脸颊尖漫着股躁意,她强迫自己收拢目光放在眼前的习题册上,也许是这次真的集中了注意力,那道一直困扰着陈缘知的题竟然让她看出了一点解题思路来。
陈缘知连忙提笔写下,虽然只解了几步便再次卡住,彻底动弹不得——但好歹是比无从下手要好一些了。
许临濯给他们两个人制定的学习计划很简单。
“以一小时为单位,每次专注地学习一个小时之后,休息5分钟,听歌或者看风景,不要看手机。每学习两个小时进行一次答疑,在此之前你可以把不理解的题目先标注出来——不要轻易标注一道题目,至少读三遍题干,给自己两分钟的时间思考。”
陈缘知一开始挺意外的,因为许临濯的学习方法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和网上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学霸学习法比起来,他教给她的方法显得那么朴实无华,几乎是身边老师和同学们都听说过的学习方式。
可是那么多人都使用着这样的或者类似的学习方法,那么多人中,却只出了一个许临濯。
陈缘知的困惑没过几天就解开了。
——原因无他,不过是许临濯在这套学习方法上,真正做到了极高的执行力。
陈缘知发现许临濯可以真的一整天都不看一眼手机,他的手机也几乎没有响声,不知道是关机了还是静了音;他左手手腕上带着一只黑色的手表,是极简的电子表,他看时间似乎更习惯看手表而不是看手机;他几乎不走神,专注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陈缘知每次抬起头看他,都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眉眼和在纸面上轻移的笔尖。
但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他却一秒也不耽搁,即使手上正在解的题目似乎马上就要算出来了,他也会在到点的那一刻松开笔,然后直起腰抬头看她,明澈的眼波光一闪,微微勾起唇角,“到休息时间了。”
“今天听什么?”
陈缘知通常是决定选歌的人,无他,不过是因为许临濯总是把问题抛给她回答,而她恰好又不是个客气的人,“《Drive》吧。”
悠扬音乐混着踩在节奏点上的慵懒女声在俩人耳边同时响起,阳光晒得微微发温的桌角上,蓝牙耳机的盒盖打开,在静躺。
“sat back with the window down,”
“Eighty an hour and radio loud.”
这样的时刻,陈缘知总是会想起那段看似平静却汹涌无比,从未淡忘片刻的夏日。
那时的她在网络上和涟交换了彼此的歌单,倾听着彼此喜欢的声音和旋律,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竟然能坐在一起,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再次重听那些从他们二人的歌单里圈起的、两个人同样喜欢的音乐,再次重现那段夏日的交互。
陈缘知总是会在这种时候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新奇感受,那种感受跳脱成想法,在脑海中成型。
比如此刻,她看着许临濯的蓝牙耳机,突然将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脸上,开口道:“许临濯,你更喜欢有线耳机还是无线耳机呢?”
“——他们都说,有线耳机更浪漫一些。”
陈缘知,“因为有了羁绊,两个人被看得见的线连在一起,一方永远不会离另一方太远。”
许临濯早在陈缘知开口的时候就已经转过头来,认真地听完以后,他轻笑一声,“你觉得呢?”
陈缘知,“我觉得无线耳机更浪漫。”
许临濯,“如果说有线耳机代表的是一种紧密相连,甚至有时会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浪漫的话,那么无线耳机就是一种更自由的浪漫——我允许你偶尔离开我,但不可以走得太远。”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日光反射在墙上,透过弯曲的玻璃,卷成一面海浪般粼粼起伏的光影,如今这片光影栖息在他身上,静谧地安居。
陈缘知抿了抿唇,才发觉自己似乎不知不觉间笑了。
笑意消减,她清咳一声,似乎是掩饰,“……嗯,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图书馆逐渐成了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两人每天早上一前一后地来到这个固定的座位。
陈缘知总是后到的那个人,她从不和许临濯打招呼,两人彷佛在无言中形成了一种默契。
无论是谁,来到便坐下学习,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直到休息的时刻,又在一片音乐声中恢复熟悉的畅谈笑语。
陈缘知早就发现,他们两个人专心做事时都是话不多的类型,于是也鲜少打扰许临濯,总是耐心地压下做不出题目的躁意,等到两个小时后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拿过她的习题册;
刚开始学习的一周,她慢慢发现许临濯每天都会来的很早,哪怕她偶尔早到一些,也能看到许临濯已经端正坐在座位上的身影。这个人不仅仅是聪慧,还有极强悍的自律。
陈缘知后来发现,她有时候学了一天回家躺在床上,第一个回想起来的画面,既不是许临濯的笑容,也不是一张张做不完的试卷,而是一个背影。
每一天、每一天,电梯门缓慢打开,她走出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许临濯背对着她在做题或者看书的身影,白光模糊了确切的轮廓,只余下一段清嶙的骨。
……
这一天,陈缘知在上楼的路上停下了脚步。
她发现自己忘记带水杯了。
图书馆外没有特别近的超市和便利店,要走好一段路程。
陈缘知忽然想起图书馆里似乎是有自动贩卖机,在图书馆的边角处。她调转了前进的方向,朝着那边走去。
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款大衣的女孩,陈缘知便放慢了脚步,有意等女孩买完再靠近。
“咚”地一声传来,女孩弯腰从贩卖机底下掏出一瓶矿泉水。
就在这时,陈缘知眼尖地发现一个三角形东西从女孩的包里掉了出来,而女孩正好直起腰,恍然未觉,转头便要走。
陈缘知连忙小跑几步,她捡起地上掉落的东西,朝着女孩的背影喊了一声,“等一下——”
就在这时,陈缘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白色的包得扎实的三角形纸片,上面似乎有一些文字,字迹娟秀,莫名让人联想到女孩子的情书。
一个护身符。
陈缘知只看了一眼,确认了物品之后便抬头了,恰好撞上那女孩看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