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手指翻转,用笔头戳了戳桌面。应该是在拉票。
可惜,29:16。
最后结果还是蒋欣雨当选了宣传委员。
陈缘知眼尖地瞥见齐敏睿写了张纸条,往后一丢扔在孙络桌面上。孙络看了一眼,提笔回复完,又扔回去。
第一天的课就在评选和各科老师的自我介绍中度过了。
晚上,全宿的同学向宿舍走去,外宿的同学朝校门口走去。
陈缘知走向校门口,外宿的人本来就少,高一又比高二高三早下晚自习,故而校门口排队的人不多。
保安大叔在校门口招呼:“扫码打卡出校门!扫码哈!扫了码给我看!”
后面有人唉声叹气:“麻烦死了……”
“学校什么时候办好出入卡啊。”
陈缘知排上队,手里拿着已经打开打卡记录的手机,眼神开始飘忽。
前面这人的书包有点眼熟……不过黑色的书包很多吧。
好高,为什么最近遇到的男的都这么高,有压迫感了。
书包上还挂挂饰呢……咦?
纯黑色的书包上,只挂了一个看上去非常奇怪也非常特别的挂饰——是一只深绿色的小鳄鱼,它翘着尾巴大张着嘴,嘴里叼着一只破旧的黄红白三色相间的球鞋。
陈缘知想起了什么。
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陈缘知链接蓝牙,灌进耳朵的是陈文武关切的声音,“你到家了吗?”
“还没有,刚刚下晚自习。”
“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
就在这一刹那,陈缘知视野所及之中的那只小鳄鱼挂饰突然从前面那人的黑色书包上掉了下来!
陈缘知停顿了一下,而前面那人刚好出示完了记录,已经在往外走了!
“等……!”陈缘知刚想出声喊住那人,可是一瞬间没想好怎么称呼,而电话那头的老父亲的声音直灌耳膜,陈缘知差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你一个人能回来吗,真的不需要我接吗?我正好也要出去办件事……”
“真的不用!我现在有点事情,我先挂了!”
陈缘知挂上电话,一把捡起地上的小鳄鱼挂饰,刚想冲出去,就被保安大叔拦住了:“哎哎哎,看一下记录先!同学别急!”
陈缘知就差把手机屏幕怼上去了,她出示完记录,连忙跑了出去。
她环顾一圈,终于看到正在树下给自行车开锁的失主。
“同学!你的……”陈缘知跑了过去,有点喘气地喊了一句,然后她抬头,满脸惊愕。
熟悉的丹凤眼正看着她,眉睫被那人压得很低,在眼窝处打上一片深深的影。
他半垂着眼睛看她,微微低头,手扶着车把,眼神里含着看不清的神色,似乎在等她说完。夏末的晚风吹来海水的冷,暖黄色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揉成一团。
陈缘知呐呐,“……你的挂饰掉了。”
……怎么就这么巧。
又是他。
许临濯看向女孩朝自己伸出的手掌心,眼眸微微睁大。
陈缘知低着头,忽然感觉手上一轻。
她抬头看去,许临濯脱下了口罩——像是想要表达一种郑重的谢意似的——他露出那张被人描述得惊为天人的脸,含着一泓清潭的眼眸朝她望来时,泛起一点闪烁的波纹。
陈缘知睁大眼,有一瞬间的怔然。
这张脸,她前不久还在别人那里见过。
——在各个班群以及校群疯传的,属于今年的神颜新生代表的照片上。
那人也是有着这样一双刀锋般锐利的眼,看人时而春风明媚,时而清寒料峭,似乎皆由他心。
背对着街道的许临濯朝她笑了笑,眉目舒展,路灯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细碎的发丝把光折碎成片,铺陈渲染着他眉梢眼角的暖意。
“谢谢你。”
第6章 矛盾
许临濯回到家时,偌大的房子里一片漆黑,只有许父的书房门缝里透出些光来。
他回到房间,在黑暗中打开了台灯,暖洋洋的淡黄色光线铺满书桌。
许临濯从书包里拿出两本书,坐在了椅子上,背脊的骨骼舒展,长舒了一口气。
忽然,许临濯看见了书包上挂着的鳄鱼挂坠。
他想起刚刚放学在校门口的路灯下,女孩戴着白色口罩,剪水般的眸,浅浅的双眼皮横在上面,弯月般低垂而锐利。
眼形分明是钝圆的轮廓,但光看那双眼,很难觉得这是个性格柔顺的孩子。
鳄鱼波鞋……
许临濯的记忆回到暑假。
他那天被朋友推荐,去看了一部很小众的电影,叫《鳄鱼波鞋走天涯》。
他看完以后,感触良多,忍不住打开熔核,给“清之”转发了这个电影。
清之很快回复了:“ ?”
许临濯看着这个问号,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他打字道:“最近有空吗?给你推荐个电影,觉得还不错。”
清之回复说:“我看过。”
许临濯愣了一下,紧接着说:“那你觉得怎么样?”
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许临濯的指尖搭在手机边缘,慢慢地敲击着。
清之最后发过来了一句:“值得一看。”
许临濯看着这几个字,无意识地弯起唇。
他还没来得及再问一句什么,那边就发来了一段新的讯息。
清之:“我很喜欢它的主题。爱,还有平等。正是这个主题,让这部电影即使结局遗憾,也还是显得那么温暖。”
许临濯看着清之不断发来的讯息,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宛若淙淙流淌的雪山溪水,悦耳轻然。
清之:“艾瑞克和德斯特之间的友情,旁人对感染绝症的德斯特的避之不及,还有那个小镇的夏天里发生的故事,都让我记忆深刻。”
清之:“很多人遗憾于德斯特最后还是死了。就像电影里的艾瑞克一样,身为观众的大家也期待着奇迹的发生。但我恰恰觉得在这部电影里,德斯特的死是很优秀的处理。不只是一种电影艺术手法的体现,也不只是为了让剧情合理,我觉得德斯特的死亡某种程度上也是电影意义的升格。”
“他会去到一个没有歧视的世界,他永远不会忘记艾瑞克,忘记他们一起走过的草地,漂过的河流,他会永远怀念这个夏天里发生过的一切。”
“故事的最后,艾瑞克也明白了,其实奇迹早已发生,在他们相遇后的每一天。因为他们遇到了彼此,从此他们不再是寰宇里无人问津的星辰,而是彼此触手可及的月亮。”
许临濯安静地看完,心里那种汹涌却难言的感受仿佛寻到了一处宣泄口,有一双手将他心中不知何故而翻涌不息的江水引入大海,从怒涛翻卷变为平波缓进。
许临濯很想对她说——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就像我们一样。
也是同样的夏天,同样的两个孤独的人遇见彼此,恰好契合,七十八亿分之一的可能。
这何尝不是一种奇迹。
指尖停了许久,许临濯才关掉对话框。
他把原本备注的“清之”改掉,换成了一个月亮的emoji。
……
许临濯看着那个鳄鱼波鞋挂坠,慢慢回神。
这个挂坠是他后来找了很多家店买的。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鬼使神差般买了两个。
一个挂在自己书包上。
一个放在抽屉最底层的盒子里。
*
陈缘知的高一的校园生活,如她所期望的一样,平静且寻常。
至少前两周是这样的。
某晚上晚自习之前,陈缘知坐在座位上和姜织絮聊天,孙络照常和她的小姐妹们围成一圈在聊天,时不时发出相当大声的哄笑和尖叫。
笑到一半,似乎是有人大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这六个人突然高声合唱了起来: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把浩瀚的海洋,装进我胸膛……”
全班同学的视线都投了过去。
还是孙络她们。
她们一边笑着一边大声地唱歌,没唱几句就有人笑场了,短暂的歌声由毛维娅和孙络的破音结束,六个人笑成一团。
陈缘知正边看边分心思考着,就忽然听到了前面的朱欢寅嗤笑了一声。
“聒噪。”
朱欢寅偏过头,丝毫不在意陈缘知和姜织絮能不能听见,直接对着谢槿桦说:“我真的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些女的那么喜欢时时刻刻成为别人的目光聚焦点,好像一分钟不表演就会要了她的命一样。”
谢槿桦推了一下眼镜,语气冷得结冰,“我只希望她们上晚自习时能闭嘴。”
陈缘知移动眼珠。
坐在谢槿桦后面的姜织絮一动也不敢动,像只受惊的鹌鹑似的睁大了眼睛。
朱欢寅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样,开始和谢槿桦嘲讽孙络那帮人。
姜织絮白皙的指尖按在纸上,写下来一句话,偷偷摸摸地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