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玉杉作势要打赵晓金,几个女孩子拉拉扯扯间,洛霓回来了,一探头便看到她们在打闹:“你们在聊什么呀?”
“霓霓!你回来啦!”
梁商英第一个喊洛霓,然后是赵晓金,“霓霓你选文填空最后一个填了什么啊?”
洛霓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了,“最后一个好像是填了过去完成时吧?因为它前面两句给的提示就是已经去过了那个地方。”
赵晓金猛地一拍手,双眼亮起,“我也是过去完成时!”
梁商英“啊”了一声,脸上顿显忧虑,“怎么你们都填了一样的,就我不一样……”
“哎!别说,万一我们都错了,你是对的呢?也不一定啊哈哈哈!”
一片欢声笑语里,陈缘知默然坐了一会儿,起身去阳台洗漱,始终没有参与话题。
……
深夜,月光如水。
洛霓迷迷糊糊地醒来,她揉了揉眼睛,伸手抓住栏杆,慢慢爬下床,走向卫生间。
半夜的卫生间很黑,洛霓走进阳台,刚准备进厕所,就发现隔壁的洗澡间里隐隐约约透出一丝光亮来。
洛霓一愣,她走过去,拉开了虚掩的浴室门。
里面原本正在奋笔疾书的陈缘知一下子被惊扰,顿时停住了笔,抬起头来,刚好背着灯源和门口的洛霓对视。
洛霓十分意外:“缘知?”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
陈缘知张了张口,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述说心里的焦躁不安,她一只手搭在书页上,姿势僵硬地低着头,微微抿唇。
“……我……”
洛霓的手慢慢从门把上离开。
她走近了几步,映入眼帘的是写得密密麻麻的英语课外练习册,洛霓只看了几眼就确定不是学校里发的练习,而是陈缘知自己买的。
洛霓心里有了数,便抬起头,温静的目光看向陈缘知:“你一直有晚上学习的习惯吗?还是……”
“还是今晚的小测,觉得有压力?”
洛霓这样敏锐,让陈缘知本想遮掩过去的心淡了下来。
陈缘知眼睫微颤,手指尖的笔捏紧又慢慢松开,“……嗯。”
也许是夜色真的太静,太适合袒露软弱,又或许是洛霓的洞察和温柔,开了一个头之后,陈缘知便感觉剩下的话都不再难以启齿了:“我……这次小测做得不好。”
宿舍里大家的讨论让她忍不住想到了自己今晚做错的题目,越是代入比较,越是显得自己落后而又笨拙。
她坐立不安,即使躺在床上依旧难以入睡,辗转反侧久了,陈缘知便干脆下了床,到浴室开起了夜车。
她不善倾诉,于她而言,能够慰藉自我焦躁的方法向来只有立即行动。
洛霓看着陈缘知,似乎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我平时,也算一个会开导别人的人吧,很多人都和我说,听了我的话之后觉得好多了。”
“但其实,我觉得我特别不会安慰缘知你。”
陈缘知侧头看她,“为什么?”
洛霓的眼睛很亮,即使在夜里,依旧有着淡淡的神采,宛若光晕般流转眼底,“因为我知道,缘知你不是能被那些话安慰的人。”
“我们在这样的人生阶段里,焦躁,不安,忧虑,都是如影随形,难以避免的。”
“而且成绩一事,旁人三言两语兴许可以安慰,但若想真正从这片情绪的泥潭中离开,还得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那怎么办呢?成绩又不是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就能好起来的东西,它是即使付出努力,都不一定能够获得与期望相符的回报,无法很快得到好结果的事情。”
“其实大家内心何尝不清楚,很多人寻求安慰和疏解,只不过是因为自我内耗严重,以至于疲惫难抑,甚至丢了自信。”
“他们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真正挣脱负面情绪的束缚。但他们当下,只是希望找到一个人,听她说‘加油,我觉得你很棒啊,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仅此而已。”
“但是缘知你不是这样。”
“无论陷入何等境地,你也不会失去自信,不会陷入自我怀疑。你的负面情绪都是来源于对自我的不满。这样的你,其实再给一些时间,你就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从这片泥潭离开。你也许会有低谷的时刻,却并不需要他人的帮助。”
“你并不需要我那些无用苍白的安慰。”
洛霓朝陈缘知弯了弯眼睛,手扶上了窗沿,语气轻快,“今晚的月光很好看,你瞧。刚好,晚风也很和煦,没有云。”
洛霓的语气变得温柔。
“缘知,也许很多年以后再回想此刻,又是一份难忘且珍贵的回忆。”
陈缘知看着洛霓,她唇角带着笑,一双明媚的眼。
陈缘知也慢慢转头看向浴室窗外的天空。
夜空永远静谧,无论人间灯火辉煌或是黯淡。星辰在其间流转匆匆,从不为任何事物停留栖息,它包容,璀璨,广袤无垠。
陈缘知常会想,夜空的黑为何与众不同。夜晚的天花板也是黑色的,但它黑得苍白寡淡,没有一丝惊喜,而夜空却总令她感到深邃宁静。
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它遥不可及又足够神秘。人世间一些事出无由的迷恋也是由此而来。
如果她也拥有这样的力量,是否她的灵魂也会得到这样的宁静。
心中的某种想法越发坚若磐石。
陈缘知望着夜空,喃喃道:
“……确实很美。”
……
清明将至,三月尾四月初的时节,细雨纱帘般盖住灰蓝色的天空,淅淅沥沥的雨声在伞面低吟浅唱,枝头的芽叶翠绿欲滴。
陈缘知全力准备着两周后的期中考试,全然不知班里近日的微妙变化。
“啊,我真是没见过这么讨厌的男的!”
此时刚下晚读不久,陈缘知正站在五楼空教室外的朱欢寅身旁听她发牢骚。
陈缘知闻言,微微挑眉,“你说谁?”
“张基翎呗。”
陈缘知对这个名字有一点印象,“我们班的文娱委员?”
朱欢寅“啧”了一声,“对啊,就是那个说自己钢琴十级,然后老是在班上大声叨逼叨的男的。”
朱欢寅口中的张基翎是班里选出来的文娱委员,一个个子不高但存在感极高的男生。班里一开始竞选班干部的时候,他上台便说自己和兄弟们组了个小乐队,妈妈是学校的音乐老师,他去年就过了钢琴十级。
因为他的介绍比较特别,中途有全班鼓掌,陈缘知当时听到掌声就抬头看了一眼,只记得这个男生嗓门极大,中气十足,有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
陈缘知,“张基翎怎么惹你了?”
朱欢寅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阳台栏杆输出:“就是那个朗诵比赛,我们班是他负责搞节目,然后洛霓和羽怜都参加了,我本来没打算加入的,但是他们说缺个写毛笔字的,洛霓知道我会写软笔,就来找我,我就勉为其难地去了。”
“结果那个张基翎,每次排练都一堆废话,本来站位已经定了,练了好几天了都,他又出尔反尔,临时要改另一个难度很高很复杂的站位,中途还要换好几次阵型。大家都觉得没必要,他呢,完全不管大家的意见,自顾自地说推翻重新排。”
朱欢寅越说越生气:“我真的对这个男的好无语啊!!!在那个空教室里呆的每一秒钟我都能被他身上那股大男子主义味道熏到!”
第56章 执念
陈缘知思索了一下, “这样,那其他人应该也不太喜欢他了?”
朱欢寅,“你们宿舍那个赵晓金当面顶过他好多次了, 梁商英也不喜欢他。”
“商英也不喜欢他?”
“对。因为她是负责演示的舞刀侍女,张基翎给她租的衣服很丑, 她说不喜欢, 张基翎就态度很差地说她事多,吵了两句之后就说让她自己去租了, 闹得不欢而散。”
陈缘知:“这样。”她也能理解,毕竟是女孩子, 商英可能就是想穿个好看点的衣服。
朱欢寅和陈缘知吐槽了张基翎许久,直到教室里有女孩子出来喊她进去继续排练。
陈缘知那时没再多待下去, 上楼回了班级里,继续做题。
但连她也没料到的是,第二天晚上, 这个积压已久的矛盾便宛若火山喷发一般, 猛然爆发了。
当时正是晚自习期间, 离下晚修还有半小时,张基翎把参加朗诵比赛的其中几个人叫了出去。
因为动静不小,陈缘知便抬头看了一眼,顺便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 才继续低头复习。
不过十几分钟,陈缘知便听到了窗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往教室门口来。
陈缘知顿时停笔抬眸, 恰好看到赵晓金冲上讲台, 当着众人的面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开始掉眼泪的一幕。
长相普通的女孩有一把天生的好嗓子,此刻她站在讲台上抽泣着, 眼泪沿着脸颊一滴滴地滚落,声音里满是拥挤难堪的哭腔:“我想和大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做得不好,我不会说话不会沟通,把组长搞生气了……”
“我就不应该有意见,我提的建议都是不必要的,没有用的,我就应该闭上嘴按别人说的去做,管他对的错的,反正我也给不出更好的方案啊!”
“呜呜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会参加这种比赛了,我参加这个比赛到现在我觉得一点也不开心,我只觉得我一点用也没有……”
陈缘知愣了很久,回过神来之后她第一眼便是看班里其他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和她一样,被眼前这副场面震住了。
赵晓金颠三倒四的一番话让班里的大家既震撼吃惊又满脸茫然,在座的学生们面面相觑,不敢吭声,对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仍是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而台上的赵晓金说到情动之处,已然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流了满脸。
她一边狼狈地擦着眼泪,一边哭着重复刚刚那些没头没尾的话。
教室里一时间陷入漫长无尽的沉默之中。
陈缘知看着台上的赵晓金,她大概猜到是因为张基翎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刺激到了赵晓金。
多日的相处下来,陈缘知已经基本摸清了宿舍里人的性格。
洛霓大方明媚,内核稳定,平时看似随和,但其实为人独立且有主见,不轻易被他人话语左右判断,情绪化表现极少;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梁商英,外表行事强势头脑聪慧,但实际上却是一肚子小女孩心思,怕鬼怕黑爱漂亮,男朋友一句话说错都能让她生一整晚的气;
柯玉杉性情乖顺,但为人格外多规矩,表里如一的守成派,最不喜欢显眼出格和做出改变,最容易在细节上心生不满,有时显得有些斤斤计较。
赵晓金和陈缘知的接触不多,留下的印象基本上是外表天真烂漫,说话直率坦然,行为略显跳脱和无拘无束,很容易让人觉得这个人没什么城府和内核,只会嘻嘻哈哈过日的傻家伙。
但陈缘知从第一眼看到赵晓金的时候,就觉得她不止是一朵傻乎乎的大太阳花。
此时此刻陈缘知看着上面正在抹眼泪的赵晓金,终于明白了那种每次见到赵晓金都会盘桓心底的怪异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