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品味了一番汤宇说的话,忽地展颜笑了。
“我明白了。”
汤宇:“如何,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社长。”
陈缘知看向汤宇,女孩站直的时候宛若一棵窈窕雪松,看人的目光清澈炯然。
“麻烦将我的名字加入下一届社长人选的候选名单里面吧。”
……
五月中旬,高一下学期的第三次大考正式开始于某一周的周一。
几次考试里,陈缘知一直在不断地摸索答题技巧,得分点,出题形式,范围等等,都被她事无巨细地研究了一遍。
这一次考前她没有再看书,而是一直在看自己总结出来的各科的答题要点。
六场考试结束于考试周第三日的下午,陈缘知感觉到自己逐渐在适应这种感觉,这种忙碌却充实的生活,这样辛苦却笔直的道路。
她没给自己休息的时间,当天晚上对完了全科试卷的答案,估分后开始拿着试卷自己对改错题和重做错题。
这一次月考的成绩很快出炉了。
陈缘知再一次在成绩表第一页看到了自己的考号。
——第七名。
她说不出话来,但似乎也并不是心情多么激动的缘故,而是不知道有什么可说道的。
心如止水的平静之余,微微掀起一点波澜,相比第一次如愿时的欣喜,第二次时她已经可以收住自己的情绪,她发现这一刻的自己开始变得坦然无畏。
她发现这些都在她的预想之中,这是合理的结局。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可骄傲的,不过是堪堪能够配得上她一直以来的努力罢了。
但同时,她也有一点点酸涩的、近似于想要流泪的感觉,在心底弥漫开。像是柑橘树努力结出的果实掉在了地上,砸得满地狼藉,又砸得满地清甜香气。
好像终于苦尽甘来,而回甘悠长,值得期待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
出成绩当晚回到宿舍,陈缘知刚进门就听见“砰”地一声碎响。
陈缘知手下动作顿住。宿舍里此时所有人都已经回来了,但大家都一动不动,或是惊讶或是担忧地看着站在架子旁边的赵晓金。
而赵晓金僵在了原地,她看着地面上那个变成一片片玻璃碎片的杯子残骸,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洛霓。
从陈缘知的角度,洛霓没有任何反应地站着,也没有抬头,只是看着那一地碎片,仿佛出神了一般。
陈缘知微微蹙眉,她走了过去,低声问坐在床上的梁商英:“她们刚刚是在干什么?”
梁商英也被面前的场面定住了,她目带忧色,小声道:“就是晓金又和洛霓打闹嘛,然后她跑的时候没注意看路,手撞到了架子上的玻璃杯,杯子碎了……那个杯子好像是洛霓的。”
洛霓没说话,她蹲下去捡起那个杯子的把手看了看,期间赵晓金不敢吱声,一直站在旁边,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一句:“是不是要赔啊?”
陈缘知听到这句话时,眉心皱紧了。
洛霓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一脸冷静地站起来:“赔。这个杯子我用了也有一点时间了,不用按原价赔给我,算你五十吧。”
陈缘知听到梁商英倒吸气的声音,她喃喃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杯子是volirea17年的纪念款吧……那标价都得七百多块。”
赵晓金当然认不出那个杯子的牌子。她站在洛霓身边,从洛霓说“赔”那个字开始就没动过了,许久,她才“哦”了一声,走开了。
陈缘知感到了隐隐的怪异,看着洛霓在中间打扫杯子碎片的身影,她放下书包走过去帮忙,“小心别划到手。”
洛霓的神色低落,但看到缘知,还是勉强笑了笑,“好。”
当晚,整个宿舍都特别安静,几乎没有人交谈,大家各做各的事,然后在熄灯时间前后上了床。
陈缘知和洛霓是最后两个上床的。陈缘知一直在留心洛霓的状态,在她抬脚准备离开阳台时,陈缘知喊住了她:“阿霓。”
洛霓转过头看着她,“嗯?”
陈缘知直视着洛霓的眼睛:“你还好吗?”
洛霓怔了怔,微微摇了摇头,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慢慢叹息出声:
“缘知……”
夜已深了。星辰垂泪,凝聚成似水般清冷的黑夜。两个人蹲在阳台的角落,用极轻微的气声低语着。
陈缘知看着她:“那个杯子……”
洛霓:“那是我朋友送我的出国礼物。”
“她是我初中三年的好朋友。高中去了加拿大读书,临走前送给我的。说起来,加拿大和中国隔得也不算太远,互相寄点东西还是可以办到的。但是我们上了高中之后各自忙碌,毕业到现在,也没再能给对方送去礼物。”
“所以我很珍惜这个杯子。即使后面她也许会送给我其他的礼物,这份礼物在我心底里的重要位置,也是无法被取代的。”
洛霓笑了笑,眼中笑意很淡,深黑色的瞳眸看上去很安静,“你们应该都以为我不会和晓金计较吧。毕竟让她赔这么贵的东西也不现实,也伤感情,何不就这样算了。”
“可是缘知,晓金她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做事太没有分寸感了,早在之前我就提醒过她很多次,我不喜欢这种追逐打闹的游戏,而且这样很容易发生事故,无论是撞到人还是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事。我和她这样说了好几遍,她却一直浑不在意,我行我素。”
“我让她赔我,是希望她长些记性,以后也不要再这样跳脱做事了。但我也不希望让她难堪,原价对她来说是一笔大数目,我就只象征性地让她赔了一个包装盒的钱而已。”
陈缘知看着洛霓:“这件事上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别难过。”
洛霓笑了笑:“缘知……谢谢你安慰我啊。”
陈缘知嘴上这样安抚洛霓,可她实际上却不这样觉得。
她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强烈的不适感,也许是来自于赵晓金连道歉都没有说一声的行为;也许是来自那一个轻飘飘的“哦”;也许是因为她那道转身就离开,留下洛霓一人打扫残局的背影。
陈缘知垂下眼,敛起所有情绪。
……
第二天一早,陈缘知和洛霓一起去了教室。教室里的人还不多,只有几个,两人把书本放在桌上之后便拿了杯子,一同到走廊的另一头打水。
早上打水的人很多,陈缘知和洛霓排了有一阵子才打到水。
两人说笑着走回教室,洛霓脸上带着的灿烂笑容在进门的一瞬间顿住了。
陈缘知还没反应过来,洛霓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自己的笔记本从季冰伊手中抽了出来。她看着季冰伊,眉宇紧皱,其间含着隐隐的愠怒,“你为什么坐在我的座位上,还乱翻我的东西?”
季冰伊慌忙站了起来,她拼命地摆着手,脸色苍白地解释道:“不是,我,我没有乱翻东西,我只是想看看洛霓你做的笔记,因为我想借一下……”
陈缘知走了过来,她看着季冰伊,声音清晰:“那你为什么要坐在洛霓的座位上?”
季冰伊抬起眼,那双含着水雾的眼眸看上去楚楚动人,“我……我今天早上没吃早餐,有点低血糖,站不住,我想坐一下就马上站起来的……”
陈缘知没有再说话,洛霓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脸上的情绪缓和下来,“……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如果你想找我借笔记,就应该等我回来问我借。不要在主人不在的时候擅自动人家放在桌上的东西,这是基本的礼貌吧?”
季冰伊低下头:“对、对不起。”
洛霓最后还是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了季冰伊。
那天清晨雾霭很轻,阳光柔和温顺地趴伏在桌椅上,是五月最平常的晴天。
而陈缘知后来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一切时,她恍然发觉,原来一切闹剧的开头,便是始于这个平凡的早晨。
第71章 不堪
一切开始悄无声息崩裂的那天, 也是一个大晴天。
夏渐深了。窗外的绿植茂密起来,阳光烈得让人喘不过气,其中隐约有了一两声蝉鸣, 但还未噪声连天。微风穿过树荫发出的响,密密匝匝, 在缓慢地包围这个季节。
陈缘知注意到洛霓已经离开了座位很长时间。
……不知为何, 最近的洛霓总让陈缘知觉得她心不在焉,笑的时候少了很多, 总是皱着眉在思考着什么一样。
自习课上快要结束了,班里四下响起饭盒碰撞和拉书包拉链发出的声音, 昭示某些人的准备就绪和蠢蠢欲动。
陈缘知抬起眼,又一次看向窗外, 有几分在意迟迟未归的洛霓。
下课铃准时而至,班里人一哄而散,拿着书包和饭盒冲出了教室。
陈缘知静坐在原地, 她的身旁闪过一个个人影。不过一分钟, 班里的人已经走得不剩几个了, 还有一些动作慢的,则是一边和朋友说笑,一边慢慢地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陈缘知又低头写了一会儿题,忽然教室门口跑进来一个人影, 陈缘知马上抬头看过去,却意外地发现是黎羽怜:“羽怜?你没去吃饭吗?”
黎羽怜满脸焦急地跑过来,明明喉咙里还在不停地喘气, 却已经开始说话:“缘知!你、你快去保安室找洛霓……”
黎羽怜的嘴唇开开合合, 陈缘知只感觉自己脑袋一空,然后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开始快步朝外走。
“缘知,洛霓和我说最近她听到了很多关于她的谣言,说她编排班里人的八卦,说她仗着成绩好看不起人,还有人在传一些事,那些事是关于……洛霓自己还有她家里的。”
“洛霓一开始还觉得只是无厘头的造谣,后面却完全不这样想了。她说她从来没有把那些事和别人说过——她写在了日记本上,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些。”
“洛霓刚刚去查了监控,然后就看到那一群人……偷偷拿走了她的日记本。”
掠过耳边的风变得急促。
陈缘知恍惚间想起这几天洛霓的不对劲,明明有很多次机会问洛霓的原因,她却总觉得,等到洛霓愿意告诉她的时候自然就会和她说了,她不必探究或是担心太多。
……可恶。
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明知道那个人的性格其实很要强,明明知道她很少主动求助别人什么,为什么她那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是来自这样的伤心事。
拐角处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人影,一缕长卷发在空中飘过,陈缘知睁大了眼睛,霎时间和走出来的洛霓对视。
那人看上去格外疲惫,看着她时,眼神流露出一丝少见的委屈,陈缘知看得怔了,洛霓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洛霓将额头抵在陈缘知的肩膀上,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声音微哑:“……缘知。”
“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洛霓没有哭。但她似乎真的已经很累了,她紧紧地靠在陈缘知的怀里,只有胸腹微微起伏。
陈缘知慢慢地把手放在她的背脊上,轻轻地安抚着。
“嗯,我在。”
……
“我一直怀疑有人在我不在的时候动过我的东西,直到最近听到了一些流言,我才肯定了我的想法。我刚刚去安保室调了监控,看了很久才找到那段证据,然后我马上把它们拷出来了,刚刚拿去给周思瑜看了。”
“是谁拿走了你的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