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思龄心中漾出柔软,起身走到易坤山和梁咏雯中间,左右手分别轻轻搭在两人后背,“以后我不在家的日子要多想我。”
她没说每年会回家住三个月,她想给爸妈一个惊喜。
易琼龄拿起手机,按下快门,把这个场面记录下来,澄澈的蓝天格外动人。
她说:“以后姐夫对Mia不好,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理你们两个了。”
易坤山又气又笑,骂她捣什么乱,还不赶紧去上学。
易乐龄也露出笑容,清冷的面容难得如此柔和。
浅水湾的海风悠悠吹过。
——
很快,谢家和易家联姻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圈里越传越烈,几乎所有的饭局酒局都要把这事拿出来八卦八卦。
这几年,易坤山为爱女择婿可是费劲了心思,众人都看在眼里,也想攀一攀,哪料到最后选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谢家。
谢家论实力论地位在京圈里排得上前三,来头不小,众人心里各有各的隐晦。
这桩婚事,易坤山一个月前就和谢家谈拢,但不敢声张,怕最后落空,把易家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只放出了结婚的消息,是为了让其他人心里清楚,可别再跟他介绍女婿了。
如今尘埃落定,自然不需要再隐瞒。
易坤山和梁咏雯最近忙得飞起,成堆的酒局饭局邀请他们,见面就是恭喜恭喜,问日子定在几号,要讨一杯喜酒喝。就连其余三龄也比往日忙,很多旁敲侧击来打听的。
易家的面子本来就大,再加上谢家,可以说强强联合。
易坤山来者不拒,春光满面:“那是当然啊,小女结婚那天一定邀请你。”
梁咏雯就想得更多,私底下让他悠着点,别见人就发请帖,到时候宾客来的太多,怕谢家那边有微词——毕竟谢家向来低调,隐藏得很深,在各种富豪榜上都寻不到踪迹,就连福布斯也探不出谢家有多少家底。
易坤山说起此事就很满意:“亲家说了,婚礼要大办。港城一场,京城一场,两边都要大办。”
“大办特办,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他把谢家的原话复述出来。
梁咏雯大喜:“真哒?”
在港岛,有头有脸的人家办婚礼,讲的就是一个排场,过大礼、摆酒都是重头戏。
“还会骗你?谢董亲口承诺的。这两天谢太估计会找你商量过大礼的事,你问下昭昭,嫁妆还有什么想要的,都添上去,我们嫁女可不能输给圈里任何一家。”
他易坤山辛苦打拼一辈子,不就是要在嫁女儿这事上风光一把?
梁咏雯高兴极了,已经开始盘算要加什么了。
看这情形,先头备的嫁妆似乎也不是很够,昭昭远嫁,到京城那边人生地不熟,更要撑足场面才是。
——
易公馆在琢磨嫁妆,谢园也在备聘礼,两头的主母都在风风火火操持婚事,乐不思蜀,隔两日通个电话,互通进展。
自打谢温宁在易欣龄那儿打听到易思龄喜欢珠宝首饰,珠宝中又尤其喜欢红宝石和珍珠,杨姝桦就让人去各大拍卖行蹲点,有好的就拍下来,事急从权,价格空间给得很大。
各地的习俗都不同,港城有自己的一套婚礼流程。梅叔和栗姨在电话里沟通,将过大礼所必需的东西列了一个清单出来,譬如礼金,金器,喜饼,果篮,海味篮,椰子篮,酒水,茶叶,喜糖等等,至于具体的细节和数量,那就是丰俭由人,只办喜事的目的是一样的——为新人讨个好彩头。
杨姝桦去了一趟南因寺,去之前用大红洒金喜纸将谢浔之和易思龄两人的生辰八字写下,卷起,拿红绳系上,放入密封锦盒,亲手送到慧星大师面前,请大师为两个孩子问名,再择良辰吉日,顺带烧香敬佛,点了八十八万的祈福灯。
问名就是“合八字”,古代三书六礼中的一礼。
盒子在第三天原封不动送回谢园,前来送信的小师傅得了一笔丰厚的车马费,喜气洋洋地说了一连串祝福语。
杨姝桦把盒子放在桌上,先是虔诚地拜了拜菩萨,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再打开,看见大师在红纸背面的批语——
【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宁宁,快去把你哥叫来!”杨姝桦激动得无处释放,一边喊谢温宁,一边低头把这好消息告诉亲家母,她就知道她的眼光没有错。
一开始谈这桩婚事时,谢乔鞍还担心两个小孩的性格不合适,走不到一块,可如今慧星大师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谢温宁去书房找谢浔之,看见他站在案前练书法。
谢浔之的书房在谢园最幽静的南院,左边是枫林竹林,右边挨着谢园内最大的水体——菡萏池。
九月是菡萏池最美的时候,荷花盛开,浮香绕曲,鸳鸯嬉戏,落雨的时候,端一杯清茶在窗边听雨敲风荷,很是修身养性。但如今快入冬,菡萏池只余一池残荷。
谢温宁脚步轻缓,走在地毯上,谢浔之一时倒没有察觉。她走到案牍前,看见桌上摊着两三张大红纸,上面写着“囍”字。
她拿起一张欣赏,笑容有些微妙:“大哥的字写的好好。”
谢浔之解释:“是妈交代的任务。到时候要贴在谢园里,让我抽空多写几张。”
谢温宁眨眨眼,无辜:“我又没问大哥为什么要偷偷写喜字。”
谢浔之:“……”
谢温宁:“大哥就高兴吧。听说小嫂子特别特别美。我关注了她的ins,还跟她点赞了。”
但说起这个她就有些失落,整个谢园就剩下她还没亲眼见过小嫂子。二姐和小哥哥都见到了真人。
可惜她身体不好,不能舟车劳顿,降温的雨天也要避免出门。
谢浔之脑中浮现易思龄的脸,他眸色暗了暗,淡声说:“是很好看。”
“但外表不是最重要的。”他搁下笔,看着小妹,沉稳说:“相敬如宾靠的不是外表。”
是修养和包容。就算易思龄不漂亮不好看,他也能做到如此。
可偏偏易思龄太漂亮太好看了。这就有些难办。
谢温宁:“婚姻也不是只有相敬如宾一种模式啊,还有很多其他的,比如如胶似漆,恩爱白头。大哥你怎么就要选最没意思的那种。你这是偷懒哦。”
被妹妹一语道破,谢浔之眸色暗了暗。
对于他来说,相敬如宾的确是婚姻中最偷懒的做法。
但如胶似漆?大概不可能。他从小就习惯独立,重视私人空间,不是那种要黏着谁的人,想必易思龄也如此,不然也不会这三天都不回复他。
他又想到这桩事。
不知道她这几天怎么了,几乎是销声匿迹。是没有看见他发过去的消息,还是看见了不想回?
谢浔之皱了皱眉。
谢温宁见大哥神情不佳,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也知道很多事强求不来,她只能默默祝福,这场“盲婚哑嫁”还不知道日后是什么样子,期盼跟慧星大师说的一样,是天作之合。
“对了,我来是跟你说,妈妈让你过去一趟。在花厅。”
谢浔之简单收拾了书桌,穿上大衣后,和谢温宁一道走去花厅。半路上,他忽然开口问:“宁宁,请教你一件事。”
谢温宁惊讶:“大哥,你还有事请教我?”
谢浔之把打开,点开和谢温宁的对话框,发过去一个小黄脸微笑的表情,“如果有人单独发这个表情给你,是什么意思?”
谢温宁噗嗤一声,“这是阴阳怪气的意思啊,哥。就是你不想搭理对方,又不得不敷衍对方的时候就能用,或者你看不惯对方的时候,你可以用这个表示不爽。而且你一发,对方就知道你什么意思了。基本上聊天聊到这里就聊死了。”
聊死了。
谢浔之蹙了蹙眉,修长如玉的手指抓握手机,他凝神看着这个微笑的表情,果然,越看越阴阳怪气。
那晚怎么没看出来?没看出来就算了,还依葫芦画瓢回了一个过去。
“哥?你怎么了?”谢温宁瞧他一直盯着屏幕走神。
谢浔之回神,说:“知道了。”
知道易思龄为什么三天不回他消息了。
她在闹脾气。
还闹很大。
谢浔之平静地把手机收回口袋。
到了花厅,杨姝桦把那张红纸递给谢浔之,让他自己看。
谢浔之先是看到他和易思龄的生辰八字,而后再看见背面的八个字——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这是?”
“慧星大师给你们合了八字,上上吉,说你和思龄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谢浔之看着这张红纸,几秒后,淡淡笑:“妈,你信吗?”信他和易思龄是天作之合。
怎么看上去都不像。
杨姝桦和他理论:“怎么不是?你和思龄长相家世都匹配,性格也互补,不就是天作之合?”
谢浔之心想,那他们未免互补得太猛烈了。
他失笑,把红纸收到口袋里,“其实八字这些都是哄人的。”
杨姝桦当即抡他一下:“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上头哪次办大事不是找慧星大师算的,人家德高望重,是活佛,你一个小孩乱说什么。”
谢浔之挑眉,心思根本没在这,只是安静地站着,视线望向窗外的一株梅花。
杨姝桦:“明天晚上回家里吃饭,都早点回来,我请了二叔和小姑两家,还有你宴姨,一起商量你的婚事。去港岛提亲还得拜托他们一起。就是你三叔一家去伦敦陪小琰了,赶不及,不过婚礼前一周他们都会回来。”
男方提亲除了父母必须到场,还要有媒人,以及家族中有份量的亲戚长辈跟着一起,显得庄重体面。
谢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一直是京城中的望族。谢浔之的父亲谢乔鞍是家中长子,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分别是谢浔之的二叔谢敬华,三叔谢春华,小姑谢宜绾。和谢浔之同辈的堂表弟妹更有二十来个。
谢浔之作为大房长子,是老爷子钦点的继承人,在家族中地位非同一般,他的婚事是谢家如今最大的事,可以说全员出动。
谢浔之对即将到来的热闹很淡然,点头说好。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每一个环节都少不了。
他从没有想过他结婚会如此的繁文缛节,而且朝着越演越烈的方向而去,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就是不知道这是否合她心意,是否风风光光,热热闹闹。
又说了几句,谢浔之用工作当借口脱身。从温暖如春的花厅出来后,深秋的冷寒扑面而来。
他站在花园里,修长挺拔的身躯宛如一棵冷杉,静默片刻,他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那张红纸。
把红纸的两面都拍下来发给易思龄。
【母亲去南因寺为我们合了八字。】
【大师说,你我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他得主动些,不能由着她发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