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落,她就觉得说错了。陆伽霖是易思龄的高中同学,又是一个圈子的,陈薇奇肯定会请他,今晚是为易思龄举办的party,他也肯定会来。
陆伽霖:“来跟Mia打声招呼,恭喜她要结婚了。”
面前的男人穿着商务西服,和周围灯红酒绿的场面不太搭配,灰色竖条纹西装勾出他宽厚的肩膀,清冷的神情也和周围的场面不太搭配。
易乐龄细微地咽了下喉,放下手机,指了指另一侧:“不太巧,Mia刚去化妆间,你要等几分钟。”
陆伽霖微笑,“没事,你替我转达也一样。”
他挪动了一下腿,茶几和卡座的距离并不宽裕,他的腿挤着,本来就僵硬的姿势现在更不自然,“最近很忙?”他简单问。
易乐龄也不自然,不知道陆伽霖找她搭话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其实有些紧张,还有些其他的,莫可名状的情绪。
她知道陆伽霖在高中的时候就对易思龄有意思,是她琢磨出来的,一晃这么多年,难不成他还抱有什么想法吗?但易思龄都要结婚了,任何想法都该摁死在肚子里才是,暴露出来只会让易思龄陷入尴尬。
还有两个月,就要举办婚礼了,在这之前,不能出任何岔子。
“还好,不忙。”易乐龄迫使自己冷静。
陆伽霖笑一声,打趣道:“我看你在酒吧都要回复邮件,这还不忙?”
“我不爱蹦迪,在这坐着也没事。回邮件就是顺手。”易乐龄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商务社交”。
陆伽霖眼眸暗了暗,面前女人清冷得让他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继续聊下去,他的揶揄显得很滑稽。
在这样花红酒绿的场子里,她还能专心工作,仿佛多说一句都是对她的打扰。
他于是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这样晦暗又难猜的眼神让易乐龄更紧张了,他到底要做什么?决定在易思龄即将结婚的最后两个月,表露心迹,不留遗憾?
“陆总。”易乐龄深吸气,决定先试探。
陆伽霖心神凝了下,“你说。”
“其实我姐之前提过,要和姐夫一起请你吃饭,就是怕陆总你忙,所以就没正式计划。”
陆伽霖疑惑:“请我吃饭做什么?”
他虽然跟易思龄有交情,也只是普通朋友,高中同学,连好朋友都算不上,哪里需要易思龄和她老公单独请客吃饭。
“……”易乐龄抠了下手机屏幕,“你们毕竟是同学,高中时你又经常帮我姐补数学,姐夫感谢你对我姐的帮助,无可厚非。到时候我姐结婚,还要请你坐上亲席。”
“上亲没必要,普通席就好。”
易乐龄点头,心想陆伽霖还有点自知之明,坐上亲那绝对奇怪得要命。
又继续试探:“你和我姐从小就是朋友,我姐现在要结婚了,陆总的人生大事应该也快了吧?”
陆伽霖眯了眯眼,啜了口威士忌,“在考虑。”
易乐龄提起的心放下,还好,不是来婚前夺爱的。
可很快,她心里又涌起一些复杂的情绪,她凝了凝神,看向陆伽霖,真诚说:“这样再好不过。”
她扬杯,“提前祝陆总爱情美满。”
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把这些细碎的没意义的情绪压下去。
陆伽霖喝了这杯酒,又看向她,声音低沉,“那你呢。”
“我?”易乐龄怔了下,眼睫微垂,“天天都很忙,没有时间想这些。过两年再说吧。”
陆伽霖沉默了片刻,点头,“是不急。”
他把酒杯放下,起身,“先走了,乐乐。劳烦你替我跟Mia转达祝福。”
易乐龄感觉眼前直直射下来的红色激光灯扭曲了一下,不知道是她眼睛恍了,而是耳朵恍了。
乐乐?
直到陆伽霖离开了很久,她都没能回过神,也自然没有注意到易思龄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震动了好几波。
电话拨了进来。
来电显示是:【老古板】
——
易思龄在洗手间磨蹭了很久。
她发现自己精心编的头发有些乱了,于是重新编了一个,又欣赏了好一会儿今晚漂亮的妆容,这才哼着调子走出去。
刚出去,就在走廊上看见了一个人,她整个人顿时凝固在了原地。
那人手里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倚靠在镜面材质的墙壁上,一双风流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面容消瘦,眼中有血丝。
一件阔版型的休闲西装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一米八五的个子,看上去却很轻飘。
易思龄没想到郑启珺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郑启珺成这个鬼样子了,盯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原来陈薇奇那抹坏笑是这个意思,她把郑启珺请来了。
这个坏女人!易思龄气得手都抖了下,压住内心的猛兽,她冷静挪开目光,仰起下巴,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走廊窄,刚好容纳两人并肩,即将擦着郑启珺而过时,他用力拽住她的手臂。
“你知道一个合格的前任是怎样吗?”
“死得透透的,一辈子都不要诈尸。”
易思龄目光平视前方,她没有挣脱手,这里来来往往,扯来扯去不好看,引人注目。
郑启珺气笑了,将手里捏得软烂的烟管往边上一扔,“全港岛的男人都能来,我不能来?Mia,没你这样霸道的做法。”
易思龄不想跟他瞎扯,“你松开,我不想跟你说话。”
郑启珺:“我想跟你说。一刻钟,就说一刻钟。”
还一刻钟,一分钟她都嫌长!可郑启珺不仅不松手,还拉着她往二楼露台去。
“姓郑的!”易思龄高跟鞋一下磕着一下,被他扯得踉踉跄跄。
郑启珺没有放缓脚步,直到两人跨进露台,他反手将露台门一摔,这才松开她的手腕,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易思龄揉着手腕,声音轻飘飘的,“别,担不起郑公子的一句对不起。”
郑启珺心里发酸,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天。从得知易思龄订婚的那一刻起,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只要他低头,说一句对不起,易思龄就不会走,他们会继续在一起,现在订婚的也是他们,哪里轮得到别人!
“我错了,Mia,我真的错了,不该跟你耍少爷脾气,不该惹你生气,不该拿其他人气你,让你没面子,Mia……”
郑启珺头一回如此低声下气,他捏紧掌心,猩红又疲惫的眼睛看着易思龄,“不要和别人订婚,好不好。”
易思龄觉得好难解。这男人发什么疯,港岛美女遍地,他和她分手的时候一个月不理不睬,日日风流,现在跑来这里痛改前非,图什么?
其实她也没多么恨郑启珺,他渣归渣,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对她很好的,把她哄得很开心,除了唯一那一次。
吵架那次,是她发现他背着她和别的女生打斯诺克。打球其实没什么,当时周围都是朋友,但郑启珺不该骗她说在谈公事。她生气,直接开车过去,没给他面子,戳穿他的谎言。郑启珺下不来台,说她太不给面子了,就和她吵了起来。
这是唯一一次吵架,两人就崩了。
她头几天还郁闷郑启珺居然没有来找她,渐渐地,也接受了他不会再来的事实,伤心的那几天不掺假,哭得眼睛都肿了,可三个妹妹轮番轰炸她,二十四小时陪着,热闹袭来,忘就忘得快。
说到底,还是因为没那么深刻,喜欢来得快去的快,就像一场过家家。
相处的那几个月是开心的,因为他很会哄,也很会宠,所以分手后她也只是吐槽郑启珺是渣男,过过嘴瘾,没有真和他撕破脸皮。
“郑启珺,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甘心啊?”易思龄笑了笑,也不走了,就和他把这事捋清楚。
她靠在栏杆上,冷风吹过她身体里的热酒,“你又不是非我不可,我都订婚了,你还跑来发疯,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你不是最在乎面子吗?”
郑启珺确定以及肯定:“我现在明白了,Mia,我非你不可。面子不重要。”
易思龄皱眉,气愤但又好笑,“……你不如听听你自己说的。”
“我说什么我知道。”
“谢家有什么好?天远地远,你嫁过去要受多少委屈,你想过没有?”
郑启珺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很大,大到隔着玻璃门,谢浔之都听到了,还听得清清楚楚。
谢浔之来到露台之前,已经在偌大的夜店里找了易思龄十分钟。
她不接电话,不回微信,整一个半失联状态。找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跟前男友翻旧账。
谢浔之觉得这姑娘厉害,看来昨晚说的那些全是她哄人的鬼话,亏她说起来那么顺溜,信手拈来。他也算是明白她不让他来的真正原因——她前男友会来,两人相撞难免尴尬。
谢浔之无可无不可的态度,靠在楼梯间,手指闲闲地转着无名指的对戒。铂金戒指在昏幽的楼梯间折出丝丝缕缕的微光。
“我们才分手两个月,你就和别人订婚了,易思龄,你没有良心!”
原来和前任才分手两个月。
谢浔之转戒指的动作短暂地停了下,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转。
易思龄的声音没那么激动,但也明显动了火:“郑启珺,你要不要脸?难道不是你先爆出桃色新闻?你和那模特出入酒店的新闻现在还在我whatsapp的群聊里!你知道是谁发给我的吗!陈薇奇!你可真顶,和新女友约会约到我的酒店,我恨不得给你点个赞!要不要我给你升级总套啊?”
“……”
郑启珺自知理亏,闷闷地点了一支烟。
陈薇奇和易思龄不对付,是他给了陈薇奇笑话易思龄的机会。不怪易思龄和他闹。
“我错了,真的错了,bb……”
易思龄说:“郑启珺,我发现你真搞笑!”
郑启珺也觉得自己搞笑,但搞笑就搞笑,比憋死好,“我就是不懂你为什么答应和那姓谢的订婚。一个北佬。你在京城认识几个人啊?你就敢嫁过去?我以前觉得你挺聪明,现在觉得你蠢到家了!”
易思龄没有说话,只是眺着远处,今晚无星无月。
郑启珺说的没错,她在京城认识几个人,就敢答应嫁给谢浔之。这条路如今根本看不到结果,谁知道这个选择到底是好还是坏。
说不定很好,说不定还没有嫁给郑启珺好。婚姻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豪赌,谁都说不准,除非不结婚。
但不结婚,易坤山要把她赶出家门。
“你多娇贵我不知道?你在澳门,半夜三点要喝家里的生地水,我爬起来开车给你送过去。那个姓谢的能做到这样吗!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忍你的各种脾气?我找人调查了他,他压根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一个工作狂,年纪还大,和你都有代沟,他懂怎么哄你,怎么宠你,怎么让你高兴吗?”
这意思是,我才懂怎么哄你,宠你,让你高兴。
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