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风的银色露背长裙,让夜风和晚灯中的她如此流光溢彩。
也不知是谁拿手机连上了音响,放了一首《young and beautiful》,那颓废又纸醉金迷的乐声从船舱缓缓散入金色的多瑙河,年轻人们的打闹声和悲伤的歌声混在一起,在这华丽到虚幻的夜晚,有种临近分别的伤感。
不知为何。
歌手的嗓音如此靡靡,又唱着悲伤的调子和歌词——
“the crazy days city lights.”
“will you still love me,when l'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易思龄听着这首歌,逐渐蹙起眉。
她不喜欢听伤感的歌,更不喜欢惆怅的氛围,她喜欢每时每刻都热闹,盛大,高兴。她从不担心有一天宴席终会散场,因为那些塑料姐妹和朋友,只是用来妆点她生活的人,来来又去去。
她不怕分别,她永远都有新的热闹。
今晚凌晨,这趟短暂的旅行就要结束,她将启程回港岛。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的情绪涌上来,又被这首歌催发得越浓厚。
她似乎,不愿意回去,有点舍不得,但不知道舍不得什么。
易思龄对着多瑙河,静静发呆。
——
谢浔之去了舱内的主人卧室,把脸上那些黏黏糊糊的化妆品洗掉,不过是一层修饰霜,弄得他哪哪都不自在。
这件事上,他挺佩服易思龄。在脸上眼上用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颜料,跟没事人一样,一整天七八个小时下来,怡然自得,还涂着那样鲜艳招展的口红,喝咖啡吃甜品,完全不受影响。
他的老婆,果然很厉害。
洗完脸,分外清爽,谢浔之迎着晚风走到甲板上,看见易思龄一个人趴在甲板的围栏上,也不知想些什么。
她头发盘着,仍旧戴着拍摄时的蕾丝头纱,头纱的尾部被风吹起,在空中浮浮沉沉。她一袭银色华服,像从深海游上人间,刚刚学会走路的美人鱼。
似乎有些伤感,萦绕着她。谢浔之不知为何有这种想法。
多稀奇,她这样的娇公主,居然会伤感。
谢浔之快步走过去,在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头纱快要飞走时,抓住。
易思龄蓦然抬头,撞上他幽深又温和的眼眸。
“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香槟,连头纱要飞走了也不知道。”谢浔之把头纱递过去。
易思龄瘪瘪嘴,喝掉一整杯香槟的她,有些微醺,见到谢浔之后,那些不知名的情绪越汹涌。
“谢浔之。”她喊他。
“怎么。”谢浔之笑,捏了捏她发烫的脸颊,“喝多了?”
“谢浔之…”
她又喊,哝哝地,眼睛里碎着星光,有种不合时宜地脆弱。
谢浔之眯了眯眸,抬手搂住她的细腰,箍紧,她很细地闷哼了一声,倒也不退,就这样靠在他怀里。乖得要命。
“有话对我说?还是谁惹你了。”他低声问。
金色的国会大厦在视线里逐渐远了,成了小小的童话的城堡。
“如果我不漂亮不年轻了,你会不会就不对我这样好了。”她突然发问。
问得莫名其妙。问得完全不是她这种公主的风格。
谢浔之怔然一刹那,他滚了下喉结,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亲,“等你不年轻了,我也不年轻,我会更老,我有什么资格不对你好,不应该是怕你扔下我,不要我吗?”
“至于不漂亮…易思龄会不漂亮?我想象不出来。”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声。
易思龄那一点点难得的伤感突然就被他哄没了,她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当然,等我不年轻了,你更是糟老头子。我就不要你了。”
谢浔之:“…………”
他好耐心哄她,她给他心上扎一刀。
易思龄又说:“我好好保养,老了也很漂亮,我又有钱,又有闲,什么都买得起,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老太太。我还会有很可爱的女儿。”
小老太太。
可爱的女儿。
谢浔之琢磨了一下,想到了很美好的一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谢浔之说完,未等她说话,低头封住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易思龄咛了一声,乖巧地张开嘴,让他进来。
他们相拥在布达佩斯的夜晚,接吻。
谢浔之把她搂得更紧,唇舌探到最底最深,气息灼热又微微混乱。
好乖…
她今天怎么这么乖,他尝到了她舌根处是葡萄味香槟的芳香,想到了她温泉芯子里,腥甜的芳香。湿漉漉的,水淋淋的,都喂入他的口中。
谢浔之恨不能在此时此地把她吞进去。
他把这一生三十年的修养都用上,就这样一直熬到凌晨的飞机上,等飞机平稳地在高空飞行后,他冷静地解开安全带,走到她身边。
“易思龄。”
易思龄茫然地抬头,“啊?”
男人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体投下阴影,将她圈住。
“你要回港岛了。”他平静地阐述。
“………我知道啊。”易思龄眨了眨眼睛。
一个多小时之前,她还在多瑙河上伤感,她要回港岛的事实,如今就已经在飞机上了。时间快得不等人。
“接下来,我们半个月都见不了。”谢浔之继续说。
“………”
易思龄咬下唇,恍惚中,想明白了什么。
她那不合时宜的伤感,是否是因为,接下来半个月,都无法和他见面?
她在伤感,要和谢浔之短暂地分别。
谢浔之觉得自己这一番兴致烧得凶猛又过分,想到要送易思龄回港岛,随后自己独自飞回京城,就有些不痛快,不爽,不高兴。
他维持最后一点点残留的斯文风度,决心从容地面对裕望。就这样蹲在她身前,温柔地问:“在这之前,可以和你做一次吗。老婆。”
“温故而知新,若是不循序渐进,接下来半个月,我怕你忘记。”
易思龄懵了。
他如此从容,温雅,甚至眉宇间还透着一丝不可磨灭的庄严,低在她身前,一本正经发出如此令人羞臊的邀请。
谢浔之温柔地替她解开安全带,手臂的肌肉在抱起她的一瞬间,坚实地团结在一起,充满了绝对掌控性的力量。往机舱深处的卧室走。彻底苏醒的火山如此磅礴。
易思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或者要疯了,居然有朝一日,会和一个如此板正的,连情话都只会说那几句,还反复说的古板男人,在高空之上肆意妄为。
易思龄做过无数次从伦敦到港岛的航班,十三个小时的高空飞行,不论是做私人飞机,还是民航的豪华头等舱,都是难熬的。
但这一次的十三个小时,似乎眨眼就过去。
过度失水之下,易思龄喝了满满三大杯温水,精疲力竭,随后在谢浔之的怀里沉沉睡去。
拆封的雨伞,大喇喇躺在垃圾桶里,三个装,用完。
——
再醒来时,飞机已经逐渐下降,舷窗外,天光大亮,阳光明媚。
“乖,要起了。”谢浔之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鼻子。
她怎能如此可爱。
还会抓人,抓得他也许这一生都愈合不了。
“到家了。”他磁性的声音很迷人,透着餍足过后的慵懒。
易思龄呜咽了一声,觉得他烦死了,翻身。
磨蹭了十来分钟,终于起床,简单洗漱,换衣服,画了一个淡妆,飞机已经平稳落地。
轰鸣声在霎那间,淹没她的心脏。
飞机上,广播响起:“尊敬的谢先生,易小姐,我们的飞机已经抵达港岛国际机场,此时是中午十一点二十八分,室外温度18℃,祝您有一个美好的旅程。”
梅管家先下飞机,和前来接易思龄的车接洽。
机舱里,谢浔之还在一件事一件事地叮嘱。易思龄就这样盯着他,觉得他好啰嗦。
“回港岛后,记得保持联系。晚上早点睡觉,不要熬太晚,可以吗?”
“哦。”
“在外面不要玩太野,不要看成人脱衣舞,不要见前男友。好吗?”
“………!!”易思龄撅起嘴,“谢浔之,你别污蔑我!”
见个屁的前男友!
谢浔之笑了一息,转了转手指上的对戒,“戴好我们的对戒。”
易思龄冷哼,她天天戴一只六十万的戒指在手上,可不是跟他给天大的面子?
“想我就告诉我。”他说。
易思龄脸都被他弄红了,当即就站起来,拎起那只在伦敦新买的葡萄紫鳄鱼皮Kelly,脚上是一双紫色的闪钻高跟鞋,布满了灵动的蝴蝶。
谢浔之看了几眼。
“你才想我。”易思龄哼了一声。
谢浔之也站起来,“嗯,我肯定会想你。”
他站起来,就比她高半个头,即使她穿了高跟鞋。
易思龄的脸颊早就开始发热,闷嗯了一声,说她走了。磨磨蹭蹭地,到底能不能走啊,她心里的小鼓在咚咚咚敲响。
嘴上说着要走,但脚步还是生根。她不知道,她很混乱,也许是伦敦和布达佩斯的夜晚太梦幻,她还在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