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场酒会,舞会,party,谢浔之都在。他全程意兴阑珊,也不去舞池跳舞,也不玩游戏,也不当显眼包出风头,也不会清高地故作姿态,只温和而安静地坐在能看见易思龄的地方,偶而喝一口龙舌兰,眸色晦如雾霭,唇边的笑意很淡,让前来和他攀谈的人猜不出心思,不多说也不冷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不是因为易思龄,这个男人绝不会出现在这种纸醉金迷的欢乐场。他衬衫整齐,一丝不苟,再系一条领带,他可以直接去参加国际金融峰会。
他看上去和所有人格格不入,和易思龄也格格不入。可易思龄晕乎乎地靠在他怀里撒娇时,男人会占有欲地搂住她的腰肢,手背青筋迭起,画面氛围强烈,冲击感官,没人会违心地说他们不般配。
他在这里浪掷寸秒寸金的三个小时,就是为了最后带她回家。
易思龄被朋友灌得微醺,出来后吵着要坐敞篷车,谢浔之只好让司机开一台四座敞篷来。敞篷是红色奔驰,易思龄很傻地趴在他身上,一只手懒洋洋地举起,抚摸夜风,霓虹迷离,让她的眼睛朦胧又斑斓。
在五光十色的夜里,敞篷一路从红磡开到浅水湾,他们像一帧七十年代的电影。
谢浔之无奈地抱住她,低沉的声音散落在风中,听不真切。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你回港岛住?”
周边的街景极速倒退,易思龄蹙眉,风吹乱她的头发,吹得满脸都是,“谢浔之,你说什么?”
谢浔之叹气,“我说。”他把她在风中乱飞的头发聚拢在一起,没有皮筋,于是用手束起。
“新年快乐,昭昭。”
今年的新年愿望是:易思龄少调皮,两家人平平安安。
——
回京城后,走亲访友,也是一连好几场饭局。易思龄这种社交达人也想歇菜,太累,从港岛玩到京城,她终于不再喊无聊,谢浔之对此颇为满意。但很快,他的满意成了更大的不满意。
初九之后,各机关单位,企业工厂纷纷开工,短暂到可怜的假期结束,宛如一现的昙花。
谢浔之恢复早五点半起床的生物钟,和易思龄睡在同一张床上,却睡出东西半球的时差。
他起床时,天色未亮,深湛的蓝天刚刚泛起鱼肚白,身旁的易思龄还在梦乡酣睡,呼吸很浅,很均匀,很乖。
易思龄起床时,忙碌了一上午的谢浔之已经坐在集团高管食堂,安静地吃着午餐。
谢浔之结束繁忙紧凑的一天,回到谢园时,大概率是抓不到易思龄的人影。她不是和贺嘉语厮混在一起,就是带着易欣龄谢温宁找乐子,各大俱乐部、品牌奉她为座上宾,被她玩遍。
谢浔之在外应酬到晚九点,易思龄在外要玩到晚十点。
最严重的是上周,她不打一声招呼,和贺嘉语跑去巴黎时装周看秀,等他从北城出差回来,才被梅叔兴奋告知,少奶奶已经在巴黎花了一千万了。
“少奶奶说,让您别惦记,她肯定给您带礼物回来。”
谢浔之:“………”
他不是惦记有无礼物。
当然,易思龄也有认真的时候,定是星顶酒店那边打来汇报工作的视频电话,她只有在工作时才会收起一身的散漫随心。
谢浔之被这种明明晚上睡在一起,却天天见不到易思龄的生活弄得哑火。
他时常在想,他也许娶了一只蝴蝶精。
梅叔看破不说破,叹气,只能日日给大少爷泡一杯清热降火的金银花菊花茶,再加点莲子心,嘴巴苦,心里就不苦了。
“这什么茶?”谢浔之蹙眉,嘴里残留着苦涩。
梅叔:“莲子,降火的,最近天干物燥,您多喝点,心情会好。”
他前言不搭后语,谢浔之懒得管,继续在车上看文件,半晌后又漫不经心问:“易思龄今天什么行程?”
梅叔和栗姨的关系维持得不错,两人私底下时常互通有无,不过栗姨面上看着好说话,其实滴水不漏,把易思龄全方位保护起来。
只是行程这种事,栗姨还是会透给他。
“下午和贺小姐去长城马术俱乐部骑马,晚上在winke餐厅吃饭,吃饭后——”
吃了晚饭后还有活动?谢浔之眉头锁紧。
“吃饭后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叫《看不见的妻子》,一部悬疑片,您要去看吗?”
看不见的妻子。
谢浔之面容阴沉如晦,他天天都在上演悬疑片,夜晚睡在一起,白天不见了,岂不是悬疑片?
“没空。”简单的两个字,他抬手扯松领带,温莎结系得太过一丝不苟,很勒。
梅叔察觉出气氛低沉,体贴安慰:“等少奶奶玩够了,就会回来的。”
谢浔之:“…………”
迈巴赫内的气压更低。
另一端,易思龄刚刚骑完两圈,身上冒了汗。
这匹马不比她常在港岛骑的那匹荷兰温血马,是谢浔之养在这家俱乐部的一匹阿哈尔捷金马,国内称之为汗血马。阳光下皮毛呈现白金光泽,健硕有力,劲头十足,驾驭起来让她吃了苦头。
易思龄翻身下马,手掌很轻地在马屁股上打了打,“让你不听话,下次不带你出来玩了。”
贺嘉语:“它能给你骑就算是给天大的面子啦,上次我哥要骑,它差点把我哥摔下去。”
易思龄顿时看这匹马顺眼多了,瓮声道:“那肯定能给我骑呀,谢浔之的马,我当然能骑。”
话没说完,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连谢浔之都能骑呢,何况他的马……
她倏地收声,脸上散发绯红的烫意,她怎么能光天化日想这些。
贺嘉语是粗心人,压根看不出易思龄的窘迫,只说:“今天我陪你骑马,明天是不是能陪我打斯诺克?”
她满脑子都是打台球。
易思龄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顺着马儿的皮毛,“明天不行。”
贺嘉语瘪嘴:“为什么。”
易思龄活动了一下肩膀,不知为何,有些疲惫,“明天是周末,我得花点时间在谢浔之身上。”
谢浔之这两天心情不好,晚上做起来时凶狠不饶人,问也不说,她得适当抽时间关心。
诚然,最近对他有点不上心,连栗姨都委婉提醒过,不能这样。
“大小姐,夫人说过,您无论如何也要多关心一下姑爷,不能太不当回事了。”
其实她很委屈,明明她有关心谢浔之,在巴黎时还记着给他买礼物,一千万里面有两百万都是花在他身上的。
“你明天不和我玩,以后就玩不了了…”贺嘉语快要哭了。
易思龄茫然地眨眨眼,“怎么了啊,小炸鱼。”
“我哥要我回集团上班!我死了!”
“…………”
易思龄露出同情的表情,摸摸她的头,“上班是会死人。同情你。下班后我来接你去shopping放松。”
贺嘉语:“你不如不安慰我。”
易思龄叹气,“其实上班也挺好玩的。”
贺嘉语:“………够了。”
“也不能这样说。应该是工作起来好玩,但上班不好玩。打卡更讨厌。你不说我还没感觉,一说我倒是怀念每周都去酒店的日子。”易思龄垂下脸,不知想些什么,头上的马术帽随之微微低垂,投下淡色的阴翳。
“还是得有事做。”
易思龄总结这两个月颠三倒四地玩,为何越玩越没意思。
“肯定啊,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富二代官二代都要自己创业,就是找点事做。”贺嘉语耸肩。
“我是不可能创业的。”易思龄微笑。
“……为什么?”贺嘉语好奇,“你不想搞个什么个人品牌?你又有粉丝又有话题又有关注度,还有钱,你若是搞个珠宝品牌,服装品牌,肯定火爆。”
易思龄摇头:“爹地说过,那些二代把家业败光就是因为喜欢到处创业乱搞投资。明明又不懂,还觉得自己很懂。”
“………你爹地好有见解。”
易思龄很骄傲,“那是,我爹地嘛,港岛响当当的人物。我的头号取款机。”
贺嘉语咯咯笑起来,饱满的小圆脸充满了少女气息,“三哥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的二号取款机。”
易思龄害羞,瞪她一眼,“懒得和你说。”
她扭头就走,一旁候着的陪练立刻上来牵走马匹,贺嘉语大步紧跟,皮靴在沙地上踩出簌簌声
“不过我宁愿去蓝曜实习,也不想去我们家……好歹蓝曜在CBD,楼下就是商场,我们家总部在北城郊区啊,郊区!饭也没有蓝曜好吃……帅哥美女也没有蓝曜多……我们那都是老头…”
贺家的核心板块是汽车和船舶制造,不比蓝曜这种国家占股的综合性大财团,总部选址在北城的新兴产业园区。
易思龄脚步一顿,“蓝曜帅哥美女很多?”
贺嘉语:“对啊,你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呢,有才有颜有前途的高材生都被蓝曜挖走了,有很多年轻人。不过三哥是最帅的,出名的秀色可餐大boss。”
易思龄:“………”
“饭也好吃?”
“对啊!饭超好吃,我跟着我哥去吃过一次,我喜欢咸蛋黄炸鸡翅,还有麻辣水煮鱼片,还有红酒炖牛肉!比我家厨师做的味道还要好。”
“能逛商场?”
“是啊,蓝曜位置特别好,裙楼就是新曜百货商场,京城前五的奢侈品汇聚地……OMG,你还没去过?”
“去过,但不知道蓝曜在旁边。”
贺嘉语炸了,“你还没去过蓝曜?你自己家的集团,你都没去过?”
易思龄咬唇。
“不过我现在有点想去了。”易思龄又笑起来,身上黑白拼色马术服很飒爽,领口别着一枚宝诗龙斗鱼胸针,欧泊折射出人鱼鳞片般绚烂的光彩。
“老古板的地盘,我还没去探探底。这个好玩。”
贺嘉语秒懂,暧昧说:“查三哥的岗?虽然三哥放我鸽子我挺讨厌他的,但他人品的确没得挑,就是太不好玩了。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
杨姝桦给易思龄解释过,贺嘉语和谢浔之的乌龙相亲局,她登时就笑得肚子疼。原来在遇见她之前,谢浔之这样不讨女孩喜欢,小炸鱼都看不上他,嫌他老气。
若是谢浔之放她的鸽子,她要记仇一辈子。
易思龄掐了贺嘉语一把,脚步像踩在棉花上,软得要陷落,她还是很口是心非地反驳了一句:“…谁说我喜欢他。”
——
易思龄的好奇被勾了起来,她是想做什么就要立刻去做的人。等到周一,她破天荒九点半起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关闭手机上八个闹钟。
计划是秘密进行,需要低调,为此她还特意搞来一幅超大黑框眼镜,戴上去后,连栗姨都愣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