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住院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蒋莞瞳孔微顿,犹豫半晌后实话实说:“其实,就是不想告诉你。”
贺闻朝皱眉:“你说什么?”
“不想告诉你,你一声不吭地跑了,我告诉你有什么用,让你担心么?不想让你担心,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蒋莞喝光了最后一口排骨汤,边拧盖子边说:“还有一个原因,我埋怨你。”
“你要是给我个名分,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打电话给你,让我男朋友回来照顾我——但现在算什么?我只是你的一个追求者,你都不知道有多少追求者。”
“这样的身份,我怎么告诉你我自己生病了呀?”
这话半真半假,似是而非,却足以把贺闻朝气笑了。
他憋出来四个字:“强词夺理。”
“我说的不对么?”蒋莞看着他,很是无辜:“我真的没有立场啊。”
“就是怪你。”
贺闻朝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在心底里,他其实觉得她说的是对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今确实是没有立场去要求对方做什么。
否则下午的时候,他也不会在病房外踌躇半晌,却还是没有推门进来。
刚见到谢为的时候,贺闻朝真的是有种气疯了的感觉。
在病房外,他也是一肚子话想问她,甚至有些委屈——为什么她总是不能第一时间想到他,要他照顾。
可贺闻朝心里也知道,这次是他主动‘逃’的,蒋莞真的有急事,又怎么指望远在千里之外的他?
谢为和她那么熟悉,她依靠他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无论做着怎样的自我安慰,贺闻朝还是忍不住的心里发酸。
这么多年了,只要蒋莞和谢为联系在一起他就会难受,大概是一辈子都改不掉的毛病了。
但现在这个时候,自己难不难受不重要,蒋莞的身体才最重要。
对于这一点,他有很清晰的认知。
贺闻朝没有在病房外面继续犹豫,而是做了他觉得目前最有用的事。
——回家煮病号汤。
蒋莞嘴巴挑剔的很,如今这些天只能吃寡淡的汤汤水水,心里指不定有多嫌弃呢。
煮了两个小时,他拎着保温桶折回医院。
贺闻朝走到病房外面听到谢为的声音,就没有敲门进去。
他知道自己未必能把情绪控制的很好,所以就没必要和谢为有正面接触。
现在蒋莞身体不好,他不希望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难听话刺激她,所以他只能选择最笨拙的方式。
躲着,忍着。
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谢为离开,贺闻朝低头看了眼手表,八点半。
距离医院规定结束探视的就点钟就差了半小时,每天……谢为都会陪她这么久么?
贺闻朝在医院的长廊上坐了许久,直到巡逻的护士提醒他要到结束探视的时间了,让他赶紧离开。
为了留下,他下意识扯了个谎:“我是陪床的。”
陪床?护士上下打量了一圈戴着口罩的他,表情明显不信。
贺闻朝也没有多解释,转身敲了敲1705的门,没人应。
他长眉微蹙,在护士狐疑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蒋莞躺在病床上打瞌睡的样子。
睡觉不想着锁门,又犯老毛病了。
贺闻朝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垂眸看着蒋莞。
几天不见,女人本来就小巧的巴掌脸又清减了一圈,皮肤苍白到透明,唇色也是,几乎有种若风拂柳的脆弱感。
看着楚楚可怜,许是因为她没睁开眼睛的缘故。
毕竟如果睁开了,蒋莞那双狐狸眼里总是神采奕奕,算计人心的。
贺闻朝看着看着,周身焦躁渐渐平复到静谧的状态。
刚压下去的心疼又不自觉蔓延开来,让他本来凌厉的黑眸变得柔和,静静注视着蒋莞,万般情绪肆无忌惮的流露。
他没有任何叫醒她的打算,就这么看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蒋莞被渴醒,万般惊喜的看着他,喝下去他炖了两个小时的汤,贺闻朝才觉得没白忙活。
可她又说,怪他。
怪他不给她一个‘名分’,让她不能光明正大的指使他。
贺闻朝只觉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以言明。
他知道自己是卑鄙的,这段时间面对她没有说出口,但身体力行都在表现的‘追求’他一直都在拒绝,可始终没有直接说是为什么拒绝——
蒋莞能接受一个有病的他吗?
物理意义上的有病,躁郁,焦虑,没安全感……她能接受么?
贺闻朝不敢问,因为他自己都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所以,他才会违心的一直冷落她,拒绝她。
虽然他们之间决裂的导火索看似是谢为,但真正的隔阂早就不是谢为了,而是贺闻朝没法面对这种无非给予蒋莞一段健康恋爱的自己。
“喂。”蒋莞打断他的沉思:“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贺闻朝回神,看她已经把排骨汤喝光就收起保温桶,低声说:“快睡吧。”
“别走了。”蒋莞扯着他的袖子一角,执着的挽留:“这个时间你出不去。”
她很了解病房九点之后不让探视的规定,那自然也不会让人出去,除了内部工作人员。
贺闻朝也懒得再编瞎话狡辩,轻轻‘嗯’了声。
他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出来后靠在沙发上:“我睡这儿。”
“哦。”蒋莞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她吃了个夜宵后是彻底清醒了,之前睡到一半的困意荡然无存,又跑去洗手间重新刷牙。
单人病房虽然给带了个沙发,但很小,贺闻朝本来也没打算在那里躺下,倚靠着休息一会儿就行了。
从澜城折腾回来这么久,他一直没消停过,也确实有些累了。
只是刚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鼻尖就传来一股混杂着牙膏味道的馥郁果香,缠绵着萦绕过来,越靠越近。
“蒋莞。”贺闻朝有些无奈的睁开眼,看着凑过来的女孩儿。
只开了一盏壁灯的病房内环境幽静,静谧深邃,两双漂亮的眼睛对视,其中一双笑吟吟的。
“别在这儿睡,身上会难受的。”蒋莞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柔和中带着些许爱怜:“去床上睡吧。”
“不。”贺闻朝果断拒绝。
“其实那张床挺大的。”蒋莞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继续劝:“够两个人睡。”
贺闻朝:“我不和你睡。”
……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们一起睡的次数少了似的。
蒋莞忍着笑,颇为无辜的缩了缩肩膀:“你好奇怪,我让你睡床,又没让你睡我。”
贺闻朝皱眉,忍着毒舌的冲动把话都憋回去,偏头闭上眼睛不理她。
但蒋莞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搪塞的人,他不理她,她就可以自说自话。
“去床上吧,你睡这儿我真的心疼,肯定担心的睡不好觉。”她小尾巴似的粘在他身边,絮絮叨叨:“你忍心让我一宿睡不着么?去床上吧去床上吧去床上吧……”
贺闻朝喉结滚动,忍无可忍的睁开眼睛,把本来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兜头罩在蒋莞脸上——
受不了她这仿佛跳楼大甩卖十块钱一大把的甜言蜜语。
“干嘛!”蒋莞动作麻利的扯下,脸上的表情很快切换到‘委屈巴巴’的状态。
“别唐僧了。”贺闻朝站起来走到床边:“过来睡觉。”
耶!蒋莞在心里欢呼,立刻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单人病房的床比起普通病房稍微大了一点,但两个成年人一起躺在上面还是有些局促,倘若不想挨到,就只能绷紧身子直挺挺地躺着。
稍微动一下,都有可能碰到对方,更何况被子只有一条。
室内温度本来就高,蒋莞此刻只觉得更热。
她甚至只有半边身子虚虚盖着被单,但也觉得热……或许是因为太久很久没有和贺闻朝这么躺在一起了。
房间内安静到近乎有些诡异,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藏着湍急的水,暗流涌动。
贺闻朝呼吸渐重,身体一动不动到有些僵硬,就连装睡都很难熬。
躺在床上,似乎也并没有比在沙发上舒适到哪里去。
他微微蹙眉想要侧个身,刚有动作就感觉里侧的那只手被拉住了,皮肉上的触感软绵绵。
贺闻朝长睫一颤,睁开了眼。
他微微垂下的黑眸倒映着蒋莞那张近在迟尺,小小白白的精致脸庞。
她似乎也是难得有些紧张,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狡猾,只凝聚着床头灯的一点微光,明亮中分外柔和。
静静地对视半晌,蒋莞主动开口,声音里藏着微哑的笑意:“我可以亲你一下么?”
……
贺闻朝别开脸,不看她。
耳畔却听到蒋莞笑了声,随后腰身被抱住,胸前挨上一团小小的绵软。
“不给亲就算了。”她满足的低声道:“那抱一下吧。”
床这么窄,抱在一起睡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