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纯白植物
宋悦词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出早功习惯了,她醒得一向很早。但今天不知道是因为做噩梦还是别的什么,她一觉睡到到下午一点,还是被来电铃声吵醒的。
田恬跟她同校,只是不在一个系。一个是民族舞系的最后一个,一个是古典舞系的第一个,两个人刚好拼在了一个宿舍,还是她们那一届唯一的一个双人间。
田恬声音都急得变了调,宋悦词人还没完全清醒,太阳穴有些刺痛感,安慰的话已经说出口,“别急,什么事,慢慢说,是那个让你去陪人喝酒的男朋友又怎么了吗?”
“不是我!是你!”
宋悦词懵了一秒,“我?”她已经这么久没去学校,再有什么事都不该牵扯到她身上来。
她进校时风头太盛,即使万分低调,追求者也一波接一茬,微博上的美女高校安利贴也总是提到她。
经纪公司、名导邀约她全推了个干净。但也不耽误所有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好在她早就不在乎别人会怎样定义她。
“我怎么了?”
田恬还是急,“我发给你看,你不要生气,我已经联系这个墙主了!估计一会就能删掉!”
宋悦词点开那个链接,是某个学校类似于万事墙的东西。
投稿说的是:
【又一年舞蹈艺考生出炉,一圈看下来,还是比不过x舞的syc。】
底下评论一开始还挺和谐。
【她已经不是老天爷喂饭吃的程度了,简直就是老天爷端着盆在她身后追:再吃一口吧!再吃一口吧!】
【syc不止漂亮,去年期末汇演真的是惊艳死我了,这以后不会直接进国家歌剧舞剧院吧】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神女临凡,诚不欺我】
【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怎么那么多人看不顺眼她的,说跳舞只是她的跳板以后肯定会进娱乐圈的,她连纪疏同的电影邀约都拒绝了好不好,那可是新一代疏女郎!】
直到出现了一条:【我以为syc去堕胎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呢?伺候金主多轻松啊,哪用得着混娱乐圈啊】
楼中楼里一堆问号,但也有人发出恍然大悟的评论:【我说她怎么那么久没有来学校,原来是去……】
【真的假的啊?!卧槽惊天巨瓜!】
【跟syc同校同系,真的半年了一次也没有见过她来学校】
其中也夹杂着一两条理智平和的发言。
【syc是因为韧带断裂啊,她来办理暂休的时候我有遇到,一个阿姨推着轮椅带她来的,脸色特别差】
【这种毫无根据的造谣怎么还这么多人信啊?!】
但事实是什么已经不重要,短短一个午休时间,已经在各个圈子里发酵起来,直接变成了“x舞那个syc去医院堕胎了你知道吗?听说她有金主啊?”
田恬还在电话那头骂,就听见宋悦词淡然道:“我截图保存了。”
田恬还没反应过来,“嗯?”
宋悦词的声音一贯是冷清的,像冷玉轻碰在一起。
“谢谢他在公开场合留证据,如果只是口头议论的话还真的拿他没办法。”
“我过会会来学校。”
“别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你不会为了这个事饭都没吃吧?先去吃饭吧。”
挂了电话,宋悦词把手机放到一边,用力吞咽了两口床头柜上的冷水。她很清醒,也很理智。
她无意识发了一会呆,突然想起之前某个锲而不舍蹲点她三个月的经纪人,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她也无动于衷。
最后对方说道:“女孩子的美貌是把双刃剑,你不进娱乐圈可能会自由得多,但一个普通人,伤害你的各种成本都低得多。公众人物,就算被评判得多了,也能看看存款安慰自己,当然,还有能替你把那些人告到倾家荡产的公司和团队。”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宋悦词记得很清楚,她说:“谢谢,但是我不需要。”
她不需要,她可以自己解决所有问题。她不需要用自己去换取任何东西,她可以靠自己去达到所有目标。
她一边翻出自己这半年去医院的各种片子和病例,一边给林瑶打了个电话,林瑶接得很快,“那个□□号背后的人我已经对上了,太离谱了,居然跟你同校!”
宋悦词嗯了一声,“发给我吧。”
林瑶:“你要去找他啊?等我一下,我跟你一块去。”
宋悦词:“不用,我要先去趟警察局报案。”
林瑶还想说什么,宋悦词先她一步开了口,“我没事,不要担心。”
电话挂断后,林瑶没忍住叹了口气。她刚跟宋悦词熟悉起来的时候,其实也忐忑,她很擅长跟人交朋友,但宋悦词看起来根本不需要朋友。
但宋悦词没让她难办。非常自然地跟她一起吃饭一起逛街,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陪她解决。只是放到宋悦词自己身上就变得不一样了,她好像,从来没有让人帮过她。她好像,什么也不害怕,也什么都不需要。
碰到这种事,连她都愤怒到想哭,而宋悦词还能淡然安慰她。
*
下午的练习告一段落,排练室的门一打开,不少人就看到了已经很久没有来学校的宋悦词。
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任何言论影响,即使走出排练室的每个人目光或隐晦或直白都看向她。
宋悦词站在人流里,像一株高傲的纯白植物。
她开口喊住了那个造谣者的名字,“钱寅。”她声音并没有很大,但就是莫名让人停住了脚步。除了钱寅,还有不少人也停下来等着看戏。
她不拐弯抹角,“请问,你是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看到了我去堕胎?”
钱寅也愣住了,他压根没想到宋悦词会这么快就跑来当面对质,更没想过她会这么直接地把“堕胎”两个字说出来。
宋悦词看向他,她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这里是我每次去医院复查的记录,最近一次的抽血日期是在上个月,至少这份记录可以证明我到上个月为止都还没有怀孕。”
“可能你的意思是,我是在这个月去堕胎的对吗?”宋悦词掏出手机,上面是她去医院的每日复健训练记录,“从这个月初到现在,每一天的记录都有。”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造谣啊,还是造谣私生活,太恶心了吧。”
“我刚才知道是钱寅的时候我就知道宋悦词肯定是无辜的了,钱寅之前跟她告白被当面拒绝过啊,他有多要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钱寅在这种被包围注视着议论的环境下觉得喉咙被堵住,压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悦词一双眸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甚至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
“说不出来对吧,那就是造谣。”
“我来之前已经报过警了,关于你的言论也都打印出来了,警方一份,系主任一份,辅导员一份。”
“很快,许多人都会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上课铃随着宋悦词的最后一句话响起来,“想毁掉我的人生?被毁掉的,只会是你的人生。”
周围的人群散开,最后只剩下了钱寅和宋悦词。钱寅此时此刻彻底慌了神,他有些语无伦次的开口,“对,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被你拒绝了不好受,我真的没有恶意的,如果辅导员通知家长我就完了,我们私下和解好吗?”
做到这种地步,还要说自己并没有恶意。
宋悦词并不想跟他浪费时间,她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也已经让足够多的人看到了,该做的澄清,该有的证明都已经有了。
她转身就走的时候,突然被钱寅用力扯住了手臂,对方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宋悦词,你别想好过,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别想……”
“还不放手?”
凌越跟他姑姑告别后正打算去练球,没想到从办公室出来下面一层站满了学生,他就没急着走。
宋悦词听到声音时愣了一秒,她以为她的身后只有一堵白墙,甚至这面墙上连扇窗户也没有,不应该也不会有任何人站在她身后才对。
但是上一层楼,在她现在站的这个位置,还有一个人在那里。
凌越戴着墨镜,手里举着手机,看向钱寅,“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在这拍风景,一不小心呢,把你精彩绝伦的一系列变脸都拍下来了。”
他露出一点微笑,嘲讽得明明白白,“先痛哭流涕求人放过,现在恼羞成怒打算鱼死网破啊?”
“没关系。”凌越说道:“我挺空的,如果这位同学后续打算起诉你,我可以出庭作证。”
“证明你的确,是个垃圾。”
钱寅自觉丑态被抓个正着,忙不迭往楼下跑了。
宋悦词从第一次见到凌越,就知道他是个自由到极点的人。
虽然算得上是邻居,但从没打过招呼。难得有一次,她出门时正好遇到凌越回来。
对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墨镜,镜腿上刻着他的德文名,全球代言人的姿态拿捏得太准。
他看到她,推了一半墨镜下来,跟正午的阳光一样灼眼,“你好啊,邻居。”
就像现在这样,凌越把墨镜往下一推,露出双明亮的浅棕色眼睛。
“很厉害嘛,邻居。”
第6章 无心情爱
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宋悦词看见了从上一层楼走下来的凌越。过于休闲的打扮,也没压住一点他的个人特性。
林瑶作为他曾经的高中校友兼球迷,自从凌越回国以来,谈到他的次数尤其多。
林瑶给宋悦词看过一个视频,是凌越结束比赛后接受采访,赢了大热门的选手,在对方主场被满场“嘘”。
最后被砸了瓶矿泉水,他反应速度太快,在砸到脸之前稳稳抓住了瓶身。没有冷脸,没有愤怒,只是眼神变了,整个人处在一种“我知道你很不爽,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的状态,他甚至拧开那瓶未开封的水,坦然地喝了两口。
眼神锐利,却又置身事外,完全不谦虚也不低调。与身俱来的高位者的态度,从头到脚都彰显着阶级与阶级之间的差距。而他,已经相当习惯这种差距。
那是一种因为过于不屑,所以更能刺痛人的态度。
但大抵是家境教育和人品人格真的优秀,虽然人间疾苦与他完全无关,在面对他人痛苦的时候,不仅没有熟视无睹,甚至还愿意伸手帮一把。
宋悦词看着他,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
日光从她头顶的玻璃天窗落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如果不是眨眼的频率,像是过于真实的仿生机器人。
“情绪过于淡了”,凌越想道。从刚才到现在,她好像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是会受到各种各样的言语挑唆和舆论压力,被没素质的或是嫉妒的人明里暗里议论污蔑,承担莫须有的罪名和压力。
但这些本来就跟她们无关,而是那些带着恶意的人本身。
凌越很大意义上来说,是一个不会刻意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他的世界一向非黑即白,要做到这种纯粹绝不是简单的事。
因为总有需要站队和随波逐流的时候,总有需要为什么低头和让步的时候,但他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