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涛笑了一下,“练出来了。”他一边带着宋悦词往自己车那走一边不忘说一句:“我现在真的比凌越强。”
“凌越?”宋悦词真的有些懵。大家都说世界上有两件事情是藏不住的,一件是咳嗽,一件是爱一个人的眼神。
不能吃辣的人应该也是藏不住的,因为会闻到浓烈的辣椒味就忍不住咳嗽。但凌越不脸红、不咳嗽,她点什么,他吃什么。
宋涛发动了车,他没看出宋悦词认真在回想什么的模样,话题依旧落在凌越身上。
“我们这几个,都不太能吃辣。我很小的时候广东长大的嘛,口味清淡得很。我记得高中的时候,秦琛他家送饭来,摆满了大半张会议室的桌子,他家那阵子应该新添了厨师,有一道特地道的毛血旺,那红油看着就瘆人,放到最后愣是没人动一筷子。”
宋悦词在想她喜欢的那家卤味店。重麻重辣的鸭货,带着认真挑拣后也会残留的小颗辣椒籽。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能自己啃完一整根鸭脖,再加一堆锁骨和鸭翅。她情绪即使跟凌越在一起后也不怎么外露,她平和惯了,天塌下来世界一起完蛋的态度根深蒂固。
只是凌越,从不需要她外露,就可以敏感的察觉。
所以宋悦词慢慢地会开始主动同他讲。
那家鸭货真的很辣,就算是她这种因为情绪需求常年无法适时释放所以嗜辣成性的人,也会辣得发出嘶嘶声。
但她塞给凌越吃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变过脸色。他就坐在她身边,一边听她说自己的不开心,一边给她递解辣的酸梅汤或牛奶。
可能因为她在凌越面前完全放松,所以她不自觉忽略了很多,忽略他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两秒,忽略他突然变快的眨眼频率。
她说过不喜欢别人为自己牺牲什么。但凌越这种家伙,比谁都更愿意成为她的搭档,无论是饭搭子还是情绪垃圾桶,他都要争先锋。
因为害怕被发现自己其实跟她的胃口没有那么合,所以转过脸偷偷吐舌头,因为知道她吃辣的时候情绪会得到缓解,所以害怕她因为迁就自己失去能让自己放松的出口。
他无比希望自己可以在任何时候都陪伴她。
*
一进店门就被辛辣浓郁的味道包围。
宋涛点完菜后把划好的菜单递过去给宋悦词看,宋悦词接过后看了一眼,发现宋涛真是把她会点的基本全都点上了。
可她不意外,因为她和席止总是一起吃火锅,而宋涛大概也陪席止吃过很多次,她和席止偏好太相似。
宋悦词盯着面前飘浮着满满一层辣椒的牛油锅底,宋涛用公筷下肉后看到店里的自助饮料柜上都贴着凌越的宣传海报,由衷感慨一句:“高二那年,哪里想得到我们凌越真能历害成这样啊。”
宋涛:“仙女,我要不跟你说说凌越高中时候的事吧?”
宋悦词点头,她是真的想听一听的。
宋涛:“进校第一天有多拉风我就不说了,他背着网球包进教室做自我介绍那一下,我都觉得我靠这什么二次元人物照进现实?”
“我真以为他是玩玩的,谁还没个装逼爱好了,比如我,我那个时候缠着我哥让我去学击剑,结果吧,一个月就打退堂鼓了。”
“所以我就特别佩服你和凌越啊,你们这种人真的太可怕了,能把一件事坚持那么久还做到这么好,不得不服。”
宋悦词的眸子定在了碗里的肉,随后她抬头问道:“凌越高中的时候,打球就这么孤注一掷吗?”
宋涛没听懂她的话,“啊?”
于是宋悦词打开了手机相册,“我之前其实不是很确定。”她一边推给宋涛看一边说给他听,“你看这张和这张,这张是他发球失误后他的手势……”
宋涛看得目瞪口呆,“仙女,你别告诉我他每场比赛你都看这么细,他那么多场比赛,你不会都这样截图记录了吧?”
宋悦词点了点屏幕,切换到了另一场,“这里的手势,也是一样的。”
宋涛认真看了看,还真的发现了细微的相同之处。凌越比赛的时候是习惯戴帽子的,所以想要完整捕捉到他所有面部表情也不容易,更何况他在比赛中是一个除了拼尽全力和绝对野心从不展露其他情绪的人。
宋悦词按灭手机屏幕后,露出了一个很明显的心疼眼神,沸腾的锅带来的升腾的热气,也掩盖不住的心疼。
“你知道他那个手势代表了什么吗?”
宋涛:“什么?”
宋悦词:“懊悔,他在用身体习惯让自己强行记住每一次失误。”
凌越不是无所不能,他也会责怪自己,他也会有不肯放过自己的时候。他从未表现出的那些,藏得太深。人都会有自己选择背负着的东西,凌越也不例外。
宋涛这一刻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也不会有比宋悦词更了解凌越的人了。他也有过那么段时间,虽然爱了就要认,但他也会觉得凌越爱得太多了。
不是的,宋悦词也并没有少一分。
*
澳网公开赛前一天,凌越接到了宋悦词的电话。
“凌越。”
“嗯,我在。”
“我外婆和妈妈说,等你比赛结束了,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凌越声音听起来很开心,“虽然见过几次了,但估计这次见面我真的要紧张。”
宋悦词:“我见爷爷也没紧张。”
凌越:“你这么叫他,他得多开心啊。”
凌越以为宋悦词只是打电话来让他分散注意力好轻松一些面对比赛,却猝不及防听到一句:“凌越,不要怪自己。”
他正用球拍不紧不慢颠着颗球,闻言手一停,黄色网球停止运动,乖乖落在了他的球拍上。
他突然就没法逃了。
他打网球的时候,好像从来只有获胜一个念头。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能够承受住所有失败和失利的人,但一旦把一件事看得太重,自己就会陷入急于证明的漩涡。
是即使清醒地看透自己,也依旧无法完全挣脱的本能。因此他的教练在他赛前不会说什么放轻松只要尽力就好此类的话,从来都是说“去拼吧lennart!”
他从来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和想法。他就是不留余地,对自己的要求高得可怕。他很怕自己不能为最想做的事达到目标,很怕自己成为不了能够站在最高位置的人。
所以他安慰别人的话从来安慰不了自己,他从来无法说服自己只要拼尽全力就好了。
他始终有自己的背负,而宋悦词看透了他。
在宋悦词的最终考核结果出来时,他比宋悦词更紧张一些。他很怕宋悦词最终没有通过考核,他在想如果她落选自己应该怎么去安慰她。
但他在这件事情上居然毫无头绪,能想到的都是太过常见和苍白的安慰。因为他自己也有始终不断在追求的事情,因为有过失败后的落空,那些落空确实让他成长,也让他变强。
但他从未跟这些落空和解过。他不会轻松抛下说下一次再来,他选择背负着它们,让它们不断提醒自己的失利。
他对自己可以无比残忍,他可以面不改色对自己说出lennart永远记住它们。但对宋悦词呢,他难道也要对她说,记住这种感觉,下一次绝对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他做不到。
但还好,宋悦词的最后结果是圆满的。
*
比赛正式开始时,凌越的教练依旧用一贯的方法鼓舞他的士气。
狮子王就该战斗,哪怕头破血流,也不能后退一步,获胜就是唯一的目标,只有获胜才能证明自己,才能对得起走过来的那么多年。
但凌越这次上场前,却仰头看了看天空,球拍被他在手里转了一圈。他用力深呼吸了一下,好像第一次带着轻松的笑意上了场。
连场外的教练都看得愣了一下,随后为他振臂高呼了一句:“lennart!”
他热爱的事情,因为有着这样那样的评判标准,这样那样的高度和奖项,所以他也会有无比懦弱的时候,他怕竭尽全力,也无法留下自己的痕迹。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惧怕。他很怕被人看到这样的凌越,被发现原来他也有无法与自己和解的一面。
可到底要拿到什么样的奖项才算圆满,多高的名次才可以证明,也许始终无法得到答案,大满贯之后也会再落败,犯过的失误还会再犯。
世界上的遗憾那么多,天之骄子那么多,中途崩落的那么多,天时地利讲求那么多,哪怕一点偏差,也会导致不同的结果。
总会阴差阳错,总无法得尝所愿,谁也无法预测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宋悦词说的那样。
“我也很怕我会没办法做得更好,但我确定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是我能感觉到幸福的时候。”
“所以我只希望你因为热爱的坚持的事能够获得幸福就好。”
他这么多年,落空了许多次,有过许多个突然不快乐的时刻,他甚至还可以清晰回想起16岁时出界的那一球。
像爬上了楼顶,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俯视城市。只是他立在风口,也恐惧着自己的跌落。但这一次,宋悦词握住了他的手。
也许狮子朋友也需要被拯救,即使他从没有被笼子或是铁链束缚住。
他依旧会不断追求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他可以轻松一些了。因为珍惜在赛场上每一球带来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吧。
第74章 纸蝴蝶(修)
宋悦词今天到家没有人来门口迎她, 她在玄关处换完拖鞋往客厅走,就看见自己外婆、妈妈还有美惠姨都坐在客厅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
凌越的赛程过半, 今天是至关重要的一场。宋悦词记得开始时间没有那么早,凑近一看,发现是之前的重播场。
她靠在墙边,不轻不重敲了下一旁的画框,三个人这才集体转过头来看她,“小词回来啦。”
“是啊,我回来了, 你们看得也太认真了。”宋悦词走过去坐在了宋清许身边。
“之前没有看完整场。”宋清许身边还放着画架, 虽然只是一个底稿,也能看出她画的是凌越。
外婆和美惠姨以前虽然也会看凌越比赛, 但只是看人在赛场跑来跑去, 还要看电视上的计分栏才知道谁输谁赢。现在说起网球还真就头头是道,国内外有名的网球选手, 网球的基本规则等等都挺了解,完全不再需要宋悦词给她们说明。
她的家人,好像真的开始把凌越当作了新的家人。
宋悦词之前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她们自己和凌越和好了这件事。
家里人都不喜欢浏览网络, 没有微博, 更不用说是推特和ins这类。所以除了在现实生活中频繁见到凌越的各种宣传海报和广告,看看新闻里的报道和比赛直播以外,她们应该对凌越的私人状况完全不了解,即使凌越公开发布了他们和好的消息。
结果她们偏偏知道。
凌越违禁药物的报道澄清第二天, 她特地一大早就赶回来, 美惠姨已经准备好了早点,外婆坐在桌前招呼她, “小词快来一起吃。”
她坐下后有些忐忑地想解释什么,可没有人问她,没有人问她晚上去了哪里,没有人问她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直到她喝完粥,外婆才问道:“凌越没事了吧?”随意不过的一句,却透着万分的笃定,笃定她知道内幕。
宋悦词还从未有过被这么直接戳破的时刻,她努力维持了面部神情,保持平和地点了点头。
美惠姨:“那可太好了,可以继续好好谈恋爱了。”
宋悦词的手在金丝楠木桌上一滑,她起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半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小盏茶杯上,耳垂难得一层薄红,她问道:“你们都知道啦?”
宋清许轻轻拍拍她的背,脸上逗女儿的俏皮情绪不是假的,“是哦,我们都知道啦。”
宋悦词细白手指握了握拳,索性和盘托出,“我跟凌越,和好了。”她眸光很亮,因为能完全用凌越的爱作为底气。
“不过你们现在也开始用微博了吗?还是谁告诉你们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