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那女人个子很高,很瘦,头发很短,看起来张皇无措
无措间,电梯已经上行,“叮”的一声开了门。
弋戈紧盯自家房门,深吸一口气后,躲到消防通道门后,先拨了物业的电话。
要命的是,居然没人接。
弋戈的手终于不受控地微微抖起来,反复捏紧几次拳头才稳住心神,转而拨了 110.
消防通道里的声控灯很快就灭了,弋戈也不敢出声,只好躲在黑暗里,继续盯着房门。
她不可能直接进去与那人正面交锋,但又不得不着急,家里的财物还是次要,重要的是爱德华还在家里,可监控画面里却一直没看见猫的影子。
她仔细地看过监控录像的每一角,试图判断这人到底只是踩点后破门的普通小偷,还是有什么别的身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弋戈既怕那人继续留在她家里,又怕他在警察到达之前离开。已经疲惫至极的精神此刻被强行集中起来,她的额角又开始突突地跳,脑袋疼得厉害。
好在,十分钟后,警察到了。
电梯“叮”的一声把弋戈吓得心脏又是一紧,透过门缝看见制服一角才敢走出来,然而还没开口说话,家门被打开,那男人和刚来的警察撞个正着。
“就是他!”
弋戈话音刚落,门内蹿出一道灰色影子,从那男人的腿边擦过。
“爱德华!”弋戈刚叫出声,就听爱德华惨叫一声,他的尾巴被那男人踩到了。
三个警察反应迅速,弓步正要上前将那男人制服,却见他惊慌中下意识地用力,把爱德华的尾巴死死踩在脚下。
猫咪惨叫凄厉,惊得弋戈大叫:“别踩!”
“过来我就踩死这只猫!”男人看明白了局势,知道脚下的猫是他唯一的筹码,一边抬着眼,一边弯腰把猫抱起来,死死扣在怀里,任凭爱德华如何挣扎,挠得他脖子上几道血痕,他也没松一下手。
“好,我们不动……”
弋戈话还没说完,只见为首的那个警察一个箭步冲上前,爱德华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弋戈甚至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那男人已经被扣住。
那警察将他的脸死死摁在地上,似乎很气愤,爆了句粗口骂道:“拿猫威胁警察?以为我们陪你玩呢?!”
弋戈忙上前抱起爱德华,他的尾巴已经瘪了一段,无力地下垂,且他刚刚还被那么一摔,现在窝在弋戈怀里呻吟,眼睛都睁不太开了。
警察把那男人身后的书包卸下来,递给弋戈,“检查一下,看从你家偷了什么东西。”
弋戈暂时没心思管这些,看着怀里几乎疼晕过去的爱德华,她心里忽然感到一股沉沉的钝痛——爱德华,会死吗?他会死在她家里吗?那么她要怎么和朱潇潇交代?
她囫囵应了句“谢谢”便翻开手机看附近有没有宠物医院在营业。
“我姓韩,你叫我韩警官就行。”
弋戈看见小区对面那家宠物医院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抱着爱德华掉头就走。
韩林皱眉,心道这女的什么毛病?她家刚被偷,门都还开着,警察还在面前呢!他拉住她,“你现在还不能走,把东西点一下,得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弋戈这才反应过来身旁还有四个人,愣了一下,急道:“行,但能让我先送猫去医院吗?就在小区对面,很快,我把他交给医生就跟你们去做笔录,给我二十分钟!”
韩林见她急得快哭,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指了一个同事,“行,我们同事跟着你去。”
话音还没落地,弋戈已经抱着猫,连电梯都没坐,直接跑下楼梯了。
*
蒋寒衣站在陌生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前等人。一个小时前他去派出所找韩林,本来两人说好的去射击馆玩两把再一起喝个酒,谁知道那孙子临下班要出任务。韩林说是普通入室盗窃案,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蒋寒衣心想反正他现在闲人一个,也不急,索性就跟着来了,在这边等着。
晚上风大,他只穿了件薄薄的飞行员夹克,倒不觉得冷。但火总是被扑灭,一根烟点了两次都没着。
蒋寒衣转身,背着风拢起手,火苗蹿了几下终于将烟点着,他却忽然在微亮的余光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回头再看,是个穿风衣的女人,抱了只猫。她步子很急,已经穿过马路到了对面,靴跟一声一声急促地叩在地上,回荡在深夜空旷的街道。
那女人个子很高,很瘦,头发很短,看起来张皇无措。
蒋寒衣收回了目光。
烟已经燃了一大截,他挪动两步,把烟灰掸进角落垃圾桶里。
身后又一阵脚步声传来,这个蒋寒衣认得,是韩林身边的徒弟小周。
“欸,寒衣哥!”小周和他打了声招呼,看着那女人的背影感叹一声,“我靠,一个女的,怎么跑得这么快!”
“怎么回事?”蒋寒衣问。
“哦,没啥,就一小偷。那姑娘家里养了猫,受了伤,急着送医院呢。”小周说着迈开步子,“不跟你说了寒衣哥,我得跟着她,待会儿还得带回队里呢!”
蒋寒衣点头,“去吧。”
没过十分钟,韩林又押着那小偷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看见蒋寒衣杵在门口等着,过意不去,道:“对不住了兄弟,今天晚上估计是喝不成酒了。”
蒋寒衣摇摇头,没在意,但有些好奇,问:“不是说就是普通的入室盗窃么,现在人也抓到了,怎么,还有麻烦?”
“情况不一样,”韩林摆摆手,“最近这附近几个区都出了好几个独居女性遇到尾随或者入室抢劫的案子了,搞得人心惶惶的,网上也好多人担心,队里有命令,得严审。”
蒋寒衣点点头,冲那女人刚刚跑的方向看了眼,“这个也是?”
“是啊。”韩林叉着腰,眯起眼睛,“而且我估计,这畜生不止是想偷东西。”
“怎么说?”
“这小子撬锁一点痕迹都没留,进小区还把脸捂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个老手。”韩林咬牙道,“老手,会不踩点就进门偷东西?会算不准主人什么时候回来?我估计,八成就是在家等着人回来呢……等门一锁,就她一个小姑娘,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着,韩林气不过,狠狠往那人腿上踹了一脚,踹得她直接跪趴在地上,“妈的,都是畜生!”
那小偷倒是很有觉悟,知道韩林说的罪名比盗窃严重得多,当即就叫起冤来:“我没有!我就想摸点东西!你们警察怎么能冤枉人!”
蒋寒衣知道韩林的猜测虽然八九不离十,但一切都是没有发生的事,到时候肯定定不了这畜生的罪,眼底不觉便覆上一层暗色。
“今晚我估计有的忙,要不你先回?”韩林见他神情不悦,说道,“这回我对不住,下次请你喝酒。”
蒋寒衣摇摇头,“我前两天已经睡够了,反正休假没事,跟你去看看吧。也没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我顺便去你们队边上那面馆吃早餐。”
韩林瞧他就不像是睡饱了两天的人,但也没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快半个小时后,小周才带着那女人回来。蒋寒衣已经坐进自己车里,仍旧只看见女人的背影。
很高,站在男人堆里更显高,三个警察,除了韩林,竟都比她还矮些。
韩林的警车在前面开着,蒋寒衣远远地跟在后面。不知怎的,刚刚那女人抱着猫在街上慌张奔走的画面,总在他脑海里盘旋。她靴子叩响地面的声音,也一声跟着一声地敲击着他的耳膜。
*
警察的问询很常规,确认了身份信息后又问弋戈认不认识那个小偷,向她要了家里的监控。
了解完全部信息后,韩林让弋戈在记录上签字,叮嘱她以后小心,回家晚的话可以请小区保安送到家门口。
弋戈默默怼了句:“物业电话都打不通的小区,还指望保安有用么。”
“……”韩林竟就这么被她噎了一句,心里还莫名觉得挺对不住的,好脾气地补充道:“这个我们会让派出所去看一下,监督物业负责任的。你…你自己也可以换个智能锁密码锁之类的,安全点,女孩子一个人住,能注意的还是要多注意。”
“嗯,谢谢。”弋戈淡淡应一声。
韩林见她脸色苍白,以为是她那宝贝猫出了什么问题,想到自己刚刚并没太受那畜生的威胁,多少是有点没顾及到猫的安危,心下有些歉疚,问:“你那猫……怎么样?”
“尾巴骨折,其他地方应该没大碍。”
韩林松了一口气,很快又觉得奇怪——没大碍你煞着一张脸干什么!这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什么大刺激!
弋戈却忽然开口起了另一茬,“韩警官,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入室盗窃。”
韩林愣了一下,“怎么说?”
“这人明显是踩过点、知道我十一点的时候不在家,才撬门进来的。这点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弋戈的语气有点虚,但逻辑很清晰,“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一般几点会下班回到家,可在我看到家里监控的时候,他还在不紧不慢地翻东西,这说明他根本就不怕我回家,甚至,他有可能就是在等着我回家。”
韩林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这姑娘一副慌里慌张眼里只有猫的样子,却能自己想到这么深。他有些为难地点点头,说:“你说的这些,其实我都想过,我也很认同你的推断。但推断只是推断,没有任何证据,所以……”
弋戈点点头,“我明白,肯定判不了他的罪。我就是想提出来,万一你们有别的线索或者办别的案子呢,可以留心一下。”
“好,谢谢你。”韩林冲她伸出手,“你放心,这个事我肯定放在心上,会尽力。”
弋戈回握,“嗯,谢谢。”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时间太晚……要不我让同事送送你?”韩林这时候才注意到,这姑娘高挑,但太瘦了,细胳膊细腿,握个手都觉得骨头嶙峋硌得慌。他有点不敢想,万一她没提前发现有人在家,万一她没报警直接进了屋……
“不用,我叫个车。”弋戈却很坚决地摇了摇头,甚至径直点破他担心的事,补充道,“不用担心,我打算去宠物医院的。”
说完,她已经走出警局。
弋戈走出门,微信里有宠物医生发来的消息,确定爱德华除了尾巴骨折之外没有任何问题,才真正松了口气。
已经快到凌晨两点,警局里也没几个人,只有大厅亮着灯。弋戈站在院子里等车,忽然发现院子角落里的树下有个男人在抽烟。
他站在暗处,弋戈只看见一点火星,和一个高大的影子。
大约是某个值夜班无聊的警察。
弋戈收回目光,叫的车正好到了门口,她轻轻跺了跺脚——刚刚抱着爱德华跑得急,脚踝好像杵了一下,这会儿有点疼。
司机按喇叭催促,弋戈忙忍着疼走过去。
“弋戈。”
却忽然有人叫住她。
弋戈拉车门的动作滞住,回头看,最后一点火星被揿灭,抽烟的男人渐渐走到灯光明亮处,压着极熟悉的眉眼,淡淡冲她笑了笑。
第78章 .有些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说起来有点奇怪,没见过面的七年里,弋戈有很多次想起过蒋寒衣。但没有一次,她想象的是她们再次相见的样子。
起先是刚上大学那几个月,和朱潇潇聊天难免会说到他,于是弋戈会想他学的什么专业、过着怎样的生活。他那样招人喜欢的人,肯定到哪里都如鱼得水。独自一人的时候弋戈也会想到他,譬如吃火锅的时候、骑自行车的时候、冬天去滑雪的时候。记忆里场景和人物是同样重要的因素,只要人没失忆,必然会有一些场景让你想起特定的某个人。尽管随着时间推移弋戈想起他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但总归是想过的,在各种各样的场景下。
唯独没有想过重逢的场景。
似乎在弋戈的潜意识里,他们俩是没有可能再次相遇的。
他们俩分别在微信与 QQ 交接的年代,似乎这两个主流通讯软件在交棒的时候,中间折叠了一小段,就是他们来不及互相建立新的、作为“普通同学”的连接的时间。
那个暑假大家都忙着加微信、留新的联系方式,可弋戈对这种事一向反应迟钝,后知后觉地加进班群里,还来不及把每个人备注上,手机就在一趟海南之旅中弄丢了,连带着以前的电话号码、QQ 号,全都丢了。
她那会儿正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时候,于是也没买新手机、也没申请新的手机号码,回桃舟陪陈思友待了一个多月,等要去北京报到了才又注册了新的微信号,重新被朱潇潇拉进班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