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就单纯弄弄机械,没想到还研究精神力试剂。”阿伦取下一根试管在鼻下嗅了嗅,还没咋闻到味就被迪恩夺过。
迪恩瞪了他一眼,“什么你都敢闻!——我老师会的多,我当然得跟上他的步伐。”
阿伦没有搭理他的盲目崇拜,脚尖踢动从仪器上掉下来的螺丝,“能制造出【主宰者1号】,想来在联邦设计院都能做个顶级机甲师。没想到罄竹难书的米肖都有那么高的天赋,上帝还真是不公平,说好的恶有恶报呢?”
他闲散地嘀咕着,转眼便见迪恩怒视着他。
“我不说了行吧。”他投降般懒懒地举起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对我老师将你一同抓回来的事情耿耿于怀。”迪恩冷哼一声,“你可别忘了,是你们那些所谓的同伴自己驾驶着星舰逃走,要是当时星舰上面还有个白离,指不定你们就都逃脱了。”
阿伦压下眼皮,漫不经心道:“被折磨那么些天,好不容易看到点曙光,他们当然不肯放弃。”
“而且我无父无母,在哪都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阿伦语气极为轻松,倒是让迪恩身体僵了僵,不自然地继续鼓捣试剂。
“……说的那么轻松,要是真的不在意,你也不会三番五次地帮助他们。”
“又是帮忙传递信息,又是帮着逃出行宫。不是我说,你做事也该干净点,别让殿下发现了。”
迪恩认真地看着阿伦,“好歹也是殿下将你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
“我记得。”
阿伦当然记得。
被抓回去后,他成了唯一的精神力来源,唯一的实验品。
沾着他血液的试剂兜兜转转被注射到另外一个苦命人的体内,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殿下才会在控制了实验室之后将他解救出来。
他记得殿下的恩。
但这么久的苦难,他总会想起有人背对着光,为他解开刑架的束缚。
世界上总会有一些多管闲事的人,尤其喜欢在素不相识的人面前逞英雄……
“只是觉得他们没有那么该死而已,世上还有那么多卑劣的人,你不觉得他们应该长命吗?”
迪恩指尖倏然一顿,侧身看向阿伦。
对方一脸的云淡风轻,连语气都没有任何的怨怼。
……
几个身影在黑暗中潜行着,灵敏地避开探照灯来回穿梭。
“白离真的在这?”
方信警惕地探出头看着里面来回巡逻的守卫,悄声道:“我亲眼看到有帝国人掳走班长,应该在这。”
“来都来了,你别插嘴!”程雨婷不耐烦地瞪了祁释天一眼,“还想不想救人了?”
祁释天反驳道:“我当然想,但这漫无目的,不知道白离的方位,可能我们还没找到自己就栽这了。为什么不告诉老师他们?”
方信心头一跳,脑海中突然闪现科尔森与白离对话的场面。
“不行!”
这急言令色立马引得另外三人的视线,方信赶紧说:“班长在不在这还很难说,万一打草惊蛇把人吓跑了怎么办?而且要是上升到两个政府,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要是汇报,他们说到底也只是个军校生,连军衔都没有,可以获得多大的重视也不知道。
联邦肯定会先调查一番再派人行动,要是这中途白离被人咔嚓了怎么办?
“分开来找吧,”希尔说:“我们四个人目标太大了,分开来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找到人之后直接上飞行器冲天上放信号弹。”
“好!”
……
做着实验的迪恩表情是难得的冷峻,阿伦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没想到这种沙雕认真的时候倒是难得的帅气果决。
“我之前一直想问问你,要是给白离的实验继续做下去,你下一步会干什么?一直催眠她刺激她回忆?”
迪恩将试管摆放到架子上才空出心神,一边擦手一边回答:“成效太低了,而且我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消失,那些记忆播放太多我都怕她免疫。”
“那你会如何?”
迪恩停下动作,略微思索了一下,“我会让她从心底认为自己消失。”
“什么意思?”
迪恩继续说:“要想让人格消失,得让她自己愿意消失。但白离那种,我除了刺激她的回忆让她退缩,找不到让她心甘情愿消失的方法。——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想办法让她认定自己的死亡。”
“我是想着让殿下开启【厝火】的权限,将她投放到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副本中,让她在副本中死去。”
阿伦端视着墙上的钟,停顿了少顷,才收回视线继续问:“谁都知道全息世界是假的。”
“我没想让她认定是真实的。只要让她找不到任何出来的机会,以她如今的精神状态,只会被副本同化忘记现实,最后随着时间段流逝一同消失。”
“太狠了。”
“就怕不够狠,”迪恩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溶液的反应,“我还会切断副本之间的一切联系,连系统都屏蔽,只留下物理的强制退出方式。这种方法跟杀人没什么区别,我要避免自己产生恻隐之心,不留给她一丝出来的可能性。”
阿伦侧眸看他,“得亏你不是她的人格。”
“如果我是她的人格,是主人格也就罢了。要是副人格,我总得为我自己打算打算,一开始就避免跟主人格过多接触。”
“一对对方有了感情,做起事情来就会危险又愚蠢。”
……
角楼内安静的听不见一点声音,地面清晰可见大片的血渍。
在这片暗红色的血迹中静静躺着一只银白色的机甲手环。手环上隐隐出现了好几条裂纹,只余下内部镶嵌的蓝宝石苦苦支撑。
空气中蔓延着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引得角楼外传来阵阵猛兽的低吼,只是都被强大的精神力压制着,闷得喉咙中冒出呼噜声。
黑暗中只有一台全息舱的呼吸灯忽明忽暗地闪烁。
突然,忽明忽暗地灯光不再变化,迟钝了几秒过后发出老式机器专有的刺耳卡顿的“吱吱”声,随后舱门的开合处出现一道缝隙。
呛人的白雾涌冲出来,弥漫至整个房间。
白雾缓缓散去,舱门上倏然出现几根白皙的指节,细看之下,指缝中还沁着丝丝血迹。
方信赶过来时,就看见商鹤从全息舱里出来。神情恍惚,抓着舱门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班长……”方信怔愣着往前走了一步。
对面的人没有回他。
一片寂静中,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浮现。一种酸涩的感觉冲涌到咽喉,方信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咽进一把利刃般刺痛难受。
商鹤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朝着大门外走去,他的脚步沉重,听得人心里压抑。
“她……”
听着背后隐隐传来苦涩的声音,商鹤停下脚步,压下眼底的情绪,“她已经消失了。”
这句话仿佛在方信头上炸开一道惊雷,一直砰砰响的心跳声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沉寂。
“是、是我……”
“跟你没有关系。”商鹤淡淡开口,“我才是刽子手。”
他回头看着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影。
十七八岁的年纪,应该有自己的一片蓝天,不应该参与到他的龌蹉计划中。
“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后果,你只是被我利用了而已。”
让白离精神力消失的是他,让她误以为两个系统能交汇的也是他。
是他不择手段的想要获得自由,不该与任何人扯上关系。
“对不起。”
“还玷污了你的手。”
少年的背影微微颤抖,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双脚好似与地面融为了一体。
他怎么会一无所知?
是他自私地给两人做了选择……
云雾将星辰遮挡,不让余晖洒在任何人身上。
角楼外的异兽在黑暗中更为兴奋,它们能感觉到抑制它们的精神力在慢慢消散,被克制住的凶性也隐隐翻涌。
血泊中被人忽视的机甲手环不停地颤动着,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整片地面都在疯狂震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有破土而出,商鹤身体瞬间紧绷,视线快速扫过周围!
窗外猛然传进的风将帷幔卷起,携带着危险的气息。
商鹤心脏骤然一缩,目光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方信,一把抓过他的手腕!
“走!”他厉声道。
就在这时,整幢楼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刹那间,地面崩裂,里面的泥土向上突起,又层层滚落,一头身躯庞大的异兽猛然冲出地表!
震天的声响引得迪恩快步走向窗口。
阿伦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就见他肩线明显僵直!
“怎么了?”
迪恩双目呆滞,好半天才出声:“你、你快过来看看!”
隐隐感觉到不详,阿伦快步上前,却被面前的景象一惊!
只见无数异兽匍匐在崩裂的地面上咆哮着,厚重的乌云将天空遮挡,从云层中不停存储飞行异兽狰狞凶恶的脑袋,整座行宫在异兽的肆虐下崩塌!
这些原本应该被精神力束缚的异兽如今瞪着两只硕大的眼睛,四肢一震便带动起狂暴的能量,轻而易举让前来压制他们的士兵命丧黄泉。
“异兽怎么暴走了?”阿伦语气按耐不住的急切,却迟迟等不来迪恩的回答。
只见迪恩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颤抖:“精神力……”
阿伦猛然发现体内的精神力像水流一般向外淌去,仿佛要被抽干!
商鹤死死盯着被异兽卷起的白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