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加喝多了酒,这一觉睡得很久,再睁眼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
工作日,罗意璇要照常上班。
昨晚喝了乌鸡汤,早上又吃了止疼片,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
谈裕醒来大概在床上缓和了几秒,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去洗漱下了楼。
楼下,于妈已经备好了早餐,见他下来,一一端了上来。
谈裕在佘山庄园这边用早餐的时候不多,加之他昨晚喝酒伤胃,所以于妈按照他的喜好准备了很多。
红豆糯米饼,热的桂花酒酿小圆子,三鲜蒸饺,绿豆南瓜粥,还配了富春居新出的雪花酥,清火去热的竹叶青茶。
每份都不多,装在各种精致的盘盏里,摆了一整桌。
于妈挨个放好,然后端着最后一个盘子,放在了谈裕的手边。
盘子装着切成两半,歪歪扭扭的三明治。
“阿裕,这是夫人今早上班前做的。”
谈裕正舀着南瓜粥,刚要送到嘴边,听到这句话,愣了片刻,再三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
这是罗意璇,亲手的早餐。
原来,昨晚她也没睡着,他靠在她身边说的话,她听见了。
只是,他没想到,罗意璇竟然真的按照他说的去做了。
谈裕有些意外,看着盘里卖相属实不太好的三明治,缓缓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粥,也推开了蒸饺,拿起了其中一半三明治。
里面的培根和火腿都切得很匀称,煎的火候也刚刚好。
因为,介于早上罗意璇连着煎糊了三个鸡蛋,这些新细碎的准备工作都是于妈代劳的,自然弄得不错。
只是,这三明治究竟是什么味道,谈裕也没怎么尝出来,他压根也不在意。
他只在意,这是罗意璇亲手做的。
他说想要吃她做的早餐,她就真的为他做了。
极端嫉妒和失落的心被这样一件很小的事抚慰,像是终年冰封的土地上一夜之间怒放了成百上千的玫瑰,那种惊喜和愉悦,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昨晚回来得太晚了,丁芃文也在枫丹白露这边留宿没走。
这会儿洗漱完,正打着哈欠也出来吃早餐,扫了一圈桌上的早餐,一眼就看中了谈裕手边的三明治。
“于妈,怎么三明治只有一份啊,我也想吃。”丁芃文落座在谈裕旁边,又看了几眼,“不过于妈,你这三明治怎么做成这样啊,里外弄得哪都是,吃起来好不方便啊。”
“三少,你这个分我一半呗。”
丁芃文还没伸手,抬眼就碰上谈裕警告的目光,吓了一跳。
自谈裕回谈家起,丁芃文就一直陪着他,先出国,然后回国,再到争夺继承人的位置。风风雨雨这些年,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怕是要比和罗意璇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还要多。
其实最开始,丁芃文是谈正清给谈敬斌物色的人选,因为他自小成绩优异,为人处世很有一套,也很有商业头脑,最重要的是会察言观色,聪明有悟性,很适合做心腹下属。
但谈敬斌觉得丁芃文是管家儿子出身,瞧不上,推脱了。谈敬骁那边何月琼又早就安排了娘家的人,他一时没了什么从去处,已经做好了离开谈家的准备。
也是这时候,谈裕回到谈家。
两个都同样身处劣势的人,在谈裕出国的第一年,相遇在伦敦街头。
很早,谈裕就有留心过他,所以见面,他也只问了他一句。
“要不要跟着我?”
“我可以和你保证,未来云想的继承人,一定是我。”
年少轻狂,却又不仅仅是年少轻狂。
透过谈裕的眼睛,丁芃文还看见了隐忍,坚定,睿智,最重要的是,野心。
一个私生子,竟然狂悖地说保证自己是未来谈家的话事人。
当时任谁听了,都是个笑话。唯独丁芃文信了。
他不仅信了,也踏踏实实帮着谈裕出谋划策,周全琐事。
这一做,就是七年。
最后,少年也没有食言,他真的成了云想的继承人,扫除了一切阻碍,稳稳当当,堂堂正正地坐在了现在的位置上,无可撼动。
说是主仆,其实他们才更像是兄弟。
低谷相遇,又顶峰相见。
谈裕一向待丁芃文不错,甚至这些年丁权也在他的扶持下从某个院子的小管家成为了整个顺园的总管。
谈裕虽然嘴上冷漠,但心里有数。
豪车豪宅都给了,还能因为一块三明治翻脸吗?
再说,他们平常也这样,一张桌子吃饭,想吃什么都不管不顾,谈裕从不生气。
丁芃文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讪讪地收回手,撇撇嘴。
“干嘛?不就一块三明治,还这么丑,真小气,不给就不给!”
于妈瞧着谈裕的脸色越来越黑,赶紧打断了丁芃文的话。
“丁先生,这个三明治,是夫人做给阿裕的。”
夫人做的怎么了?
夫人做的.......
什么?!罗意璇做给谈裕的!
丁芃文险些把刚吃进嘴巴的那勺粥吐出来,勺子咣当一下掉进了碗里。
他刚刚,是不是还吐槽这三明治丑来着?
简直是太不知死活了,就谈裕那个护短的样儿,他敢说罗意璇做的三明治丑!
“啊......啊三少,我刚才起猛了,没看清楚,这哪是三明治啊,这是艺术品,看似摆放随意,实则别具匠心,看着味道就肯定不会差!”丁芃文感激一顿解释,才不管是不是夸大其词,随口胡诌,想到什么说什么。
谈裕瞪了他一眼,没理他。吃完了一半,又把另一半拿起来,全部都吃完。
其余的早餐,他没再动,便起身离开餐厅。
其实昨晚,罗意璇是快睡着了的。
但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他贴着她的背,靠在耳边说了这句话。
第二天一早起来,见时间来得及,想着昨晚那档子事没做成,还弄了他一手不干净的血,实在是对不住。
看在他抱着暖她一整晚的份儿,早餐又不难,便做了。
是哄的意思,但是她没想到谈裕这男人这么好哄。
她自然是不知道。
十七岁的少年可以因为一个创口贴,一句微不足道的关心就深陷其中八年,心心念念,只为名正言顺牵起她的手。
所以,只要她愿意,只要她给一点点的真心。
他便即可沦陷,忘乎所以。
日子大概也是从这时候,开始逐渐过得平顺了一些。
罗意璇忙着准备读书见面会的策划,谈裕忙着落实收购启航的合同,以及最后的扫尾工作。
一整个五月,他们各自早出晚归,白日里忙碌,晚上又重新躺回同一张床上。
每每都是睡前各自占据一角,醒来却是相拥而眠。
罗意璇一直腹诽是谈裕越界,其实殊不知每晚都是她投怀送抱,不太老实的睡相,又怕冷,直往他身上贴。
罗意璇的东西也逐渐都从隔壁的卧室搬了过来,花花绿绿的裙子塞进了他灰黑一片的西装阵列里。还有那些女孩子的贴身衣物,谈裕专门为她留了一整面的抽屉柜。
整个三楼还有一间一百多平的空房,这段日子谈裕专门为她打造成了类似于顺园那边的“秘密花园”。
之前为她拍下的那套蓝宝石,还有星程晚宴上戴过的那条澳白珍珠项链,以及之前她很喜欢的海蓝宝,通通都填充进了那间屋子的首饰柜里。
还有些没见过的,罗意璇也不知道谈裕从哪弄来的,只是每隔几天,首饰柜里,衣服里,都会出现新的,她完全没见过的。
比如,那双Jimmychoo的saede婚鞋系列,之前罗意璇就有常穿,谈裕又添了许多几双,凑齐了这个系列的所有款式和颜色。再比如上次在亦采轩,罗意璇随口说了之前自己有一对祖母绿耳环被罗意琳拿走了,也被补上了,甚至这一对更大颜色更浓郁。
更让罗意璇没想到的是,某一天谈裕临走前给她说了一串密码,叫她自己去打开那间房的保险柜。
她照做,竟然在柜子里看见了那顶她十八岁成人礼时,佩戴的顶级古董钻石王冠。
这顶王冠不同于她其他的珠宝还抵押在正大宝库。半年前,有人出高价,正逢上灵越运转困难,所以她答应卖掉,当晚她难过了很久。
没想到,谈裕竟然偷偷地帮她寻了回来。
她渐渐习惯了生活里有谈裕的存在,也适应了谈太太的身份。
好像,除了最后一步,他们真的和其他夫妻一样。
偏他们最近又都很忙,谈裕的身体好好坏坏,一直也没养太好,所以耽搁了。
现在,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她对谈裕是什么感情了。
她更不能确定的,是谈裕对她的态度。
她也懒得去想,日子过一日,是一日。
反正,现在舒服了许多,总不像从前那么艰难。
甚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渐渐觉得,谈裕除了羞辱和为难,大概可能也有纵容和宠着她的时候。
他容忍她把乱七八糟的护肤品随手塞进他的须后水和面霜之间,容忍她生理期肚子疼的时候态度很差,容忍她会耍大小姐脾气。
而她的也越来越像从前做千金小姐时的自己,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
不再是只会低头顺从,不吭一声。
五月过去。京城的春,白昼越来越长,温暖的春风从南到北,万物复苏,连同树木也都抽了新芽,莹莹绿意,生命力十足的模样。
收购启航的发布会晚宴定在了六月的某个晚上。
谈静初也要参加这次晚宴,所以罗意璇简单收拾了下,先去了顺园那边。
快入夏了,整个园子已经是一片绿油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