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息,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就把电脑,相机和证件放进她的包里:“带这些就行了,其他的我都会给你准备好。”
叶伏秋抬手扶着额头,尾音略抖:“你说我怎么……我其实是打算拍完这些临时回去看一看家里人的,你说我才走两个月,奶奶怎么就不好了……”
“肯定是累的,我不在她一个人拉扯家里肯定很累。”
她的自责太过明显,这些年她自顾自揽下了整个家的责任,好像稍有差池就全是她的问题,她成了罪人一样。
这样的情绪和道德感已经成为了她身上的枷锁。
祁醒不喜欢看见她这样,更不想她未来继续这样。
他扶着她肩膀,让她抵着自己胸膛哽咽,手指在她脑后的软发间抚摸安慰:“滨阳的市一医院心内还不错,我刚刚打电话请了几个专家再去看看你奶奶的情况,如果他们对手术有把握就在那里做,如果觉得风险大,我们就带着她转院,去更好的心内医院看。”
“有那么多权威的医生在,你奶奶不会有任何事,信我。”
他弯腰给她擦擦眼泪,“以后我请专门的人到家里伺候,省得你奶奶和姑姑太辛苦。”
“车已经到村口等着了,我们马上去机场。”
在千里之外的山区能以这种速度处理完所有事情的,也就是祁醒这样的人才能做到。
好像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了他都能一手顶回去。
叶伏秋握住他手腕,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手心里,把眼泪抹干,不再慌张:“好,我们马上就走。”
祁醒背着她的所有设备电脑,牵着人匆匆下了楼。
被握着的手晃了晃,叶伏秋抬头,顺着祁醒的目光从楼梯望下去,愣了下。
院子里聚了一波人,有单爷爷和小单,还有平时和她关系好的阿姨奶奶们。
叶伏秋蒙了,走下楼梯:“大伙怎么来了。”
赵阿姨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哎呀小叶,我们听小单说你家里出事了得回去,这是又舍不得又不能再留你。”
“房子还没到期,都给你留着,你早去早回。”
“这是你平时爱吃的果子和点心,你拿着路上吃,也不占地方。”
“都是来送送你的,我们也不多说了,别耽误你赶路。”
簪花馆的周奶奶摸了摸她的手,“好孩子,好人有好报,家里绝对会平平安安的哦。”
叶伏秋心头突然被浇上一股暖流,拎过袋子,看向这几个人,感动得说不出话:“谢谢……谢谢。”
她看向单家爷孙,单爷爷压了压帽子,挥挥手:“要我说没什么事就不要回来咯!穷山恶水的,一趟趟跑来干什么!”
周奶奶回头说他一句:“你个嘴硬的,怕不是这些人里你最舍不得小叶丫头!”
小单笑了,对叶伏秋说:“等你回来,让我爷还给你做葛根粉吃。”
叶伏秋笑着点头,看了眼祁醒,两人往门口走。
“大家别送了!我走了!”
“等事情办完我肯定回来!你们都好好的!”
在一众人目送之下,叶伏秋和祁醒上了车。
叶伏秋扒着车座子透着车玻璃往后看,直到看不到那些人的身影了,才慢慢转回身,低头抽泣起来。
有时候分别并不难过,这样突如其来,甚至连告别都不能做完就戛然而止的旅程分别,才最难过。
祁醒握住她的手,递给她一张纸:“等事情都办完,我们再回来。”
看得出她是真的喜欢竿春山。
叶伏秋点头,回来是一定要回来的。
她一定会再回来。
绿水浮轻舟,一竿一春天。
这样美好的世外桃源,她想,余生一定会一直往返。
……
他们搭乘最近一班准时准点的飞机返回滨阳。
五个小时左右飞机降落在滨阳国际机场,下了飞机两人被陈私助接上,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北方城市一月里的寒气迎面扑来,冻得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叶伏秋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但也没吃东西,一路向医院狂奔,祁醒更是跟在她身后。
陈私助简直是端着买来的食盒一路追在后面随时等着喂饭。
问了病房位置,叶伏秋小跑着过去,看见坐在外面长椅上的姑姑,小声呼唤:“姑,没事吧。”
姑姑瞧见她来了赶紧起来,摇摇头先安慰她:“你瞧你,我都没想着你今天能赶回来。”
她看向叶伏秋身后跟得这一堆人,尤其是看见祁醒,感觉出对方身上有种和他们这种普通人家格格不入的矜贵气质,眯起眼:“那人看着眼熟……是谁啊?”
叶伏秋回头看了眼,没急着给介绍,先透着病房门的玻璃板往里看:“奶奶情况怎么样了。”
姑姑给她捋了捋跑乱的头发,“你别太着急了,不知怎的了医院专家都来了,初步检查是建议咱们做心脏支架手术。”
“一开始查出这个病的时候,医生不就跟咱说过可能未来要面对手术么。”
“等明天所有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就能安排手术时间了。”
她看了看侄女,劝了一句:“我想着是想把病治好了,你说呢,如果钱不够姑给你填点。”
叶伏秋没想到姑姑担心的是费用的事,不过也确实,是家庭计划之外的支出。
她揽过姑姑的肩膀,“没事儿,哪用得上您的钱,我这边有。”
姑姑担忧:“你真有吗?我听医生说用进口的材料要不少钱呢……”
“医保折下来,也要不少钱。”
叶伏秋坚持自己的想法:“她岁数大了禁不住折腾,既然查出来就干脆一次性都用最好的,以后不要再反复闹成这样。”
“该花钱一分都别省。”
姑姑点头,也认同:“要是不够你跟姑说,本来那是我老母,也不该让你这孩子出钱的。”
叶伏秋拍拍姑姑的后背,安慰:“您拖家带口的,我也长大了,该我出力的时候你就放心交给我。”
“先进去吧,老太太醒着呢,跟她说两句话你再回去歇着。”姑姑说。
她拉着姑姑进病房,踏进去前一秒,叶伏秋回头看向祁醒。
对方站在门口墙边,似乎没有动弹的迹象。
她用眼神询问。
既然确定了关系,不趁着这个机会见见老人吗?而且他这次帮了这么多忙。
祁醒靠在墙边,抬抬下巴示意她快进去。
他没打算进去。
她的奶奶和姑姑不太待见他。
祁醒记得很清楚,就不在这个时候出现给老人添堵了。
叶伏秋意识到他的想法,心脏被什么捣撞了一下,扭头跟姑姑进了房间。
奶奶住在单人病房,估计也是祁醒特地给安排的。
姑姑走进去忽然想起来他是谁,拉着叶伏秋小声问:“秋,你怎么又和那祁家人搞到一起去了,当初他们害得你多难受你不记得啦。”
“姑。”叶伏秋知道反面的刻板印象很难消除,拉着她小声说:“爸当初病情恶化跟祁家人根本没关系,奶奶不明白您还不明白吗?他的身子早在一两年前就越来越不行了……而且。”
她叹气:“他确实对不起人家,不过我能确定——”
叶伏秋告诉姑姑:“爸爸没学坏,更没出轨,这是说来话长,等警察把坏人都抓到我再跟你说清楚。”
这时候如果告诉姑姑,爸爸的意外根本不是意外,估计她也要撑不住了。
姑姑听得云里雾里,最后一囫囵,推她往病床走:“你先跟你奶说说话吧,她念叨你好久了。”
叶伏秋走到奶奶身边坐下,小声呼唤了一句,闭着眼眯睡的人一下就醒了。
她看着奶奶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鼻子也戴着氧气管,手指也卡着检测血氧的指夹,旁边开着检测心电图的机器,这副架势让叶伏秋双眼恍然就红了。
张玉英看见孙女要哭,咧出一个微微的笑脸,伸手想去摸她:“气色好多了。”
“你瞧,我就让你出去玩玩……看着都胖了不少。”
叶伏秋握着奶奶的手,把脸蛋贴在她温热的掌心,“才没有,除了景色好,吃不惯睡不惯,每天都想着您炖的肉。”
张玉英的笑声含着输氧管的闷动,“小馋猫……等我好了,回家给你炖肉。”
叶伏秋虽然很想忍住,但眼泪就是在奶奶颤颤巍巍的嗓音下啪嗒啪嗒落个不停。
她掉着眼泪冲奶奶笑着,“没事啊,医生都很有把握,等做完这个手术,咱们就永远都不难受了。”
这种时候,老人就像个生病的小孩一样听话,张玉英点头,笑着答应。
“没事,秋啊,你快吃点饭去,放心吧。”
叶伏秋趴下,趴在奶奶身边,握着她的手,跌宕不安的心才算一点点落了地。
不管老天爷再给她多少艰难磨难熬都没关系,只求他们把奶奶留给她,未来不要让老太太再受苦了。
……
叶知春买了东西从外面回来,迎面看见站在缴费窗口的高大男人,觉得眼熟。
她走近就听见窗口那边的医护人员说——
“再和您确认一下,储值十万整,储值对象是张玉英女士,等后续病人康复出院后剩下的余额是继续留在账户里还是按原路退还?都可以。”
祁醒撑着台沿,倒是完全没犹豫:“都留在账户里,老人之后还要再来开药。”
他交完费用拿着凭单,刚转身,就看见站在自己身边几步远的叶知春。
虽然几年没见,之前见到的时候也只是短短一面,但因为和叶伏秋略有相似的眉眼,让他一下就反应过来叶知春的身份。
叶知春扬起和气的笑脸,“你,你是那个……你和我姐……?”
得是什么关系才能让他直接给她奶奶账户里打十万块钱的关系啊!她又不傻。
祁醒把银行卡和单据收进大衣兜里,微微扬起下颌,盯着她:“吃饭了吗?没吃我带你吃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