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出了事,说难听点退一万步,就算真是意外没了命,警察也早该把他抬到她面前了。
她不接受他平安回来以外的任何结局。
所以她在等。
等那个浑蛋从哪里冒出来,再受她一顿揍。
叶伏秋坐进出租车,低头摩挲着左腕上已经有些发旧的手表。
她戴着他送的两样东西——簪子和手表,完成了她人生中一件又一件重要的事。
她活成了曾经自己憧憬的模样。
她努力捡起九十九瓣漂亮的瓷片,拼凑理想的人生。
可只要是少了叫“祁醒”的这一瓣,她就永远拼不成一句圆满。
手机闪出娄琪的微信消息。
【娄琪7:你啥时候回滨阳!荣学长的订婚宴你去吗?】
叶伏秋看了眼,然后望向窗外飞梭的灿烂炽热的街景,陷入片刻思索。
半年来,不仅是她的生活产生巨大变化,周围的人也都各自有了新的发展。
她和荣明学长清晰表明了心意之后,便刻意减少和他的接触。
再加上她和祁醒深爱的事情朋友们都知道,久而久之,学长就不再过度关心她的近况了。
两个人都各自退到了朋友之间恰好好处的距离,遥远却不疏远。
后面再听说的时候,荣明学长就已经要和女友订婚了,似乎是父母介绍认识,还是他们崇大的同校毕业生,比她和娄琪大一届,也是学长的学妹。
既然能这么快订婚,说明两个人情投意合。
叶伏秋替他高兴。
连娄琪最近都在打算辞去这铁饭碗的工作,跟着她那好像叫娄与征的堂哥一块做开店生意。
不徒劳浪费时间,好好过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
她低头,在微信上回答对方。
【去啊,学长以前这么照顾我们,怎么能不去喜庆喜庆。】
【学长昨天还特地叫我一定要到场呢。】
【趁机痛快喝顿酒,等我回来(玫瑰)】
叶伏秋脑子里过着很多事儿,闪着很多人的模样。
却总是以同一句话作为思索的结尾。
大家的日子都蓬勃地往前走了。
你再不回来。
我要怎么往前迈步呢。
祁醒。
……
两天后早晨九点,叶伏秋精致打扮,准时打车到崇京大学附近。
因为今天是毕业典礼,有好多送孩子来学校的私家车,把学院路这条道堵得水泄不通。
她只能提前一个路口下来。
叶伏秋今天穿了长裙和高跟鞋,鞋跟在石板路上咯咯踩着闷响,轻盈好听。
她背着包,走在这条曾经每日都会奔波的路上,感慨以前。
大学那时候她每天忙得晕头转向,虽然总是走在路上,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
不管怎么走,怎么奔,人生都是一片昏暗。
这一路,有太多人给她挑灯引路。
所以能有今日,叶伏秋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
过去再苦再累,都不如她只觉得今日阳光真好。
叶伏秋从包里拿出耳机塞进双耳,听着歌,轻松愉快地走一次这条路。
她抬头,瞟见前面那家小花店。
这么多年,这花店还开着呢?
叶伏秋走过去,正好和搬着花盆的店长打了个照面。
店长姐姐看见她,先是愣住,然后辨识她的脸惊讶:“哎你是,你是那个……!”
“这些年店里生意还好吗?”叶伏秋生着桃花眼本来笑着就好看,如今涂着水光唇釉的嘴弯起,在树荫光斑下更耀眼夺目。
“不会还是总剩下大马士革玫瑰卖不出去吧?”
店长姐姐似乎想起了什么,干笑两声,伪装:“怎么会,好得很,你今天回学校玩啊?”
叶伏秋蹲下身去摸泡在水桶里的新鲜玫瑰,她手指拨弄着花枝,说:“嗯,您帮我配一束花吧,我拿过去送给之前带我的教授。”
店长姐姐点头:“好嘞,等着啊,今天的花儿可好了。”
说完转身开始帮她配花束。
叶伏秋盯着娇嫩的各色玫瑰,眼睫半垂,唇边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我以前也是傻,这都没反应过来。”
对方:“什么?”
她拎起一支白色玫瑰,放在鼻子前闻着香味,说:“您店里的普通玫瑰平日都要卖八块一支,品相那么好的大马士革玫瑰,就算是滞销也不应该是扔在外面随便谁拿的。”
“但我每天路过,却总是能捡这个漏。”
叶伏秋捏着花抬头,直接说:“开这家店的人姓祁对不对。”
店长挑花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没想到竟被她猜到了。
是,这家店五年前才开。
她只是个打工的,真正出钱的另有其人,她只管经营。
老板怪得很,不顾店里盈亏,只要她想办法每日塞给这姑娘一束大马士革。
给她所谓“滞销”的大马士革,实际上都是每日被人空运送来的宝贝品种。
她不能说任何,只能眼见着这幕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上演在自己面前。
还是个藏在背后默默守诺的王子。
叶伏秋低头,眼眶酸痛。
他真的让她每天都能见到花,收到花。
即使他们已经分开,即使他不在她身边,即使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深沉的爱意。
她以为对方只是随便一句。
曾经狂妄恶劣的人,以戏谑他人为乐的人,也有干这种傻事的一天。
店长姐姐小心问:“你还要花吗?我就不收你钱了。”
她说:“其实……今天店里又送来一批大马士革,但我不知道你会来,还纳闷来着。”
叶伏秋听到这句,猛地抬头,双目漫上摇曳。
……
两分钟后。
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抱着一大束仓促包装的大马士革奔跑在石板路上。
树叶之间漏下的光扫过她露出的鬓角淡疤。
叶伏秋心跳窜得难受,有什么冲动和直觉呼之欲出。
她奔向校门口,期待着什么,又怕什么落空。
大马士革娇嫩的花瓣随着她不管不顾地奔跑淋落了一路,像《福尔摩斯》里某个角色故意留下的浪漫线索。
她的生命里有这么一个人。
恶劣,混账,算不上正直,是多少人忌惮又痛恨的存在,像故事里的反派角色。
但他又偏偏,总在她绝望的时候登场,成为她一人的救世主。
曾经她不知道他姓名,没记住他的模样。
他就以一个模糊身影,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支撑她三年成人。
后来又以一股子强势与她纠缠不清。
不管她如何躲,如何拒,还是让他成了自己心尖上那根会刺痛也会惹痒的刺。
叶伏秋呼吸急促,跑得很累,高跟鞋磨得她脚疼,腿快抬不动了。
又跑了几米之后,她缓缓停下了脚步。
大马士革的馥郁正弥漫,槐树的阴翳簌簌摇晃。
学院路的槐树树叶好像比别的树都要吵。
哗然一阵噪音之后——她的耳机响起下首歌的前奏。
校门口,祁醒懒洋洋杵着,手指玩着一支玫瑰,正守株待兔。
忽然感应,他抬眼,漆黑目光穿梭熙攘人影。
叶伏秋静静看他,良久,忽然破涕出声。
她漫上略有埋怨的笑意,用口型无声来了句——
【浑蛋。】
浑蛋,臭浑蛋,又搞这一套。
祁醒一眼看懂,低头摸了下鼻梁,勾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