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伏秋瞳仁颤动,鼻尖一酸:“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祁醒掂量着USB,停下看她一眼:“你不是见过很多了么。”
她心跳停滞下坠。
在这瞬间,她回想起刚刚说过的话,竟发现和那些人求饶时说的话格外相仿。
【我后悔了】
【我错了】
叶伏秋顿然觉得无比讽刺。
他瞧着她魂飞魄散的模样,更多几分玩味,重复她说过的话:“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
“叶伏秋。”
“你怕的是什么?”
叶伏秋脑海里瞬间闪出爸爸躺在床上的虚弱模样,还有奶奶妹妹挤在那破房子里凑活过生的画面。
“你……”
祁醒勾唇:“看来你想到了。”
“可以告诉我吗?”
这个人的报复精准又惨痛,别人越珍贵什么,他就毁灭什么。
叶伏秋骨子里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被戳痛,恐惧和愤怒交织,她没忍住:“祁醒!”
他一副云淡风轻:“叫我没用。”
“你可不可以放过我,我会离开,我马上就走!”
“凭什么。”
她脑子一片乱,犹如被逼急的兔子盲目乱挣,不管不顾:“梅阿姨知道你还在那样伤害别人吗!”
“她知道你还在拿那种事儿找乐子吗!”
祁醒抛玩USB的手停住,U盘跳跃后掉在地上,“啪嗒”一声。
偌大的书房里,骤然陷入一种凝固的死寂氛围。
空气都凉了。
叶伏秋屏息。
侧面明明有光,可他的身体却仿佛被灰度全面侵袭,他垂的眼睫投下一片灰影。
这句话像按下了世界的暂停键,祁醒完全静止在原地。
她嗓子都在抖,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拿这个对抗威胁他。
半晌,祁醒忽然弯起眼眸,摇头低笑了几声,像是畅怀。
可笑意之下,却满满透着病态和紧绷。
下一瞬,他目光突然刺向她,丹凤眼漆黑的瞳孔发亮。
“你敢再来一遍吗?”
祁醒的气场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刚才他的态度散漫和不屑更多,而此刻,他将攻击侵略性全部释放。
虎啸一声,百里震颤。
像丛林里遇到天敌的小动物,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被盯上了,也跑不掉了。
叶伏秋完全被吓呆在原地,愣愣地摇头。
“对…对不起…”
祁醒把USB捡起来,“叶伏秋。”
他浅浅扯笑,“从现在开始,咱俩没完。”
她绷紧的肩膀一哆嗦。
说完,他拿着东西直接走向电脑桌,走向已经自动启动的一体机电脑。
叶伏秋见他要把USB插进电脑,吓得爬起来阻止:“别动那个东西!别往你电脑里插!”
咔。
祁醒把U盘直接摁进电脑插口。
叶伏秋瞬间瞪大了眼。
这人到底在干什么啊!
祁醒撑着桌子,眼见着USB入侵电脑系统翻找和盗取所有文件,屏幕光在他脸上投出可LAMGHUAN怕的对比光影。
叶伏秋恍然意识到。
他早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自己所有挣扎,蓄谋,自甘堕落,全都是他眼皮底下的一场好戏。
而祁醒早早就准备好所有应对办法,他是故意的,他利用了她的陷害,反过来制敌一招。
叶伏秋一个刚成年的女孩,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根本无法理解这么多复杂盘绕的商业博弈。
她站在原地望着他,讷讷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祁醒环胸等着病毒USB做完所有程序,抬眸看她,“你猜?”
他再次搬出那套顽劣无比的话术。
“猜对了,我饶过你。”
……
一场短暂的风暴雨水过去,黑夜归为寂寥。
挂着水珠的玻璃窗敞着半边,含着土腥雨汽味的晚饭习习入室,飘动的窗帘微凉。
书房挑高惊人,藏书无数。
摆着密密麻麻各版本的《福尔摩斯探案集》的书墙正对着书桌位置,藏满了谜团与人性的棕色书籍压迫着,俯视着正阖眼小憩的男人。
祁醒窝在皮椅里,长腿搭在桌子上,仰起喉结,睡得很沉。
做了好多梦,兜兜转转全都围着同一个人转。
一闭眼,他被推回三年前,约莫大四的时候。
他最讨厌北方的冬天,冷得一秒都离不开厚衣服。
在北方住了这么多年,都没能习惯。
冷空气像无形的利剑往骨头里扎,世界苍茫得没丝毫生机。
冬天对他而言,就像漫画里空白静止的那一页。
但是那年,有一抹格外生动的身影,出现在他即将忽略过去的这一页。
他跟在舍友身后,听着他们的闲聊走在最后面。
一抬眼,眼帘便没再落下。
嘈杂熙攘人影中,单薄的小姑娘站在学校栅栏外,面对着校园里面,她不止地抖动。
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冷,还是在哭。
祁醒一开始没在意,下一秒再走近一步时,他愣了下。
她的眼神。
看着岁数不大的女孩发丝凌乱,遮着两颊。
她的眼神,仿佛在静止的冬季里一锤敲动了冰面。
她好像是在看学校里面,但那双通红的眼眸里,直勾勾瞪着什么的眼睛里。
正被愤恨填得汩汩溢出。
她正在对视某种仇恨,她正在生死之间挣扎抉择。
就是这种眼神,成为祁醒眼里深冬中唯一生动的色彩。
因为这种眼神。
全世界,只有他最熟悉。
熟悉到,他忍不住想笑。
他像一颗在银河系孤独行走了数个光年的星体,本以为注定孤寂一路,结果在前面,瞧见了一个即将被撞碎的,不堪一击的小星星。
这颗星星与他有着同样的颜色,他们是同类。
小女孩稍稍抬头,看向他们。
湿漉漉的眼眸里,浸透绝望和痛苦。
“哟喂,哪来的妹妹,怎么哭成这样儿了。”
“我里面穿的半袖!哎,老祁!你这羽绒服贵……哦不对,你这个厚,赶紧着啊。”
舍友都回头看他,祁醒回神,无奈,慢吞吞把身上的厚鹅绒大衣脱下来丢给前面人。
蚀骨的寒意骤然侵袭上来,他沉着胸膛忍耐。
与自己不同的是,祁醒一眼看出了她过于的懦弱,她身上有着他没有的,毫无用处的良善。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打算大发慈心。
一袋子消毒祛疤的药摆在她手边,祁醒俯视着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孩,“瞧你刚才那眼神。”
他笑得很深,拖腔带调:“真吓人。”
女孩又要哭,不知是多天大的委屈,使劲摇头,证明自己的无辜。
她正在检讨自身,软弱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