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七天,正骑着马回程,太阳要落,石砚突然伸出手,小小的手心向着天空。
马儿停住,四个人都往天上看,依稀有雪。
特别小,但是确实是雪。
有一粒飘落在石砚的手掌心上,石玉用指尖一抹,融化成一小滴水。
石砚就笑起来,叫妈妈,又叫哥哥,最后把脸埋在石玉身上,蹭了又蹭,“爸爸,雪。”
在山上时,石墨教过几次,教他念雪,石砚只是笑,一声不出。
现在,清晰地叫出来:“雪。”
唐辛连忙去看石墨,小哥哥别提多开心了,伸着小马鞭在弟弟的小短腿上敲了敲,喝了声“驾”忽然驾马跑出去,边跑边叫:“妈妈,追雪去。”
没等唐辛反应过来,马屁股上就挨了石玉一鞭子,紧跟上去。
这回,真成了追雪,还顺带追赶了夕阳。
六月末的大草原上,下雪了。
一夕之间,雪漫天山,如同一幅水墨的山水画,与太白山的云山雾绕又是不同风貌。
唐辛以为够神奇了,结果一路看过去才知道,大自然的神奇与美远远超乎人类的想象。
从马换车,再换成马,他们看过了沿路的每一片草原,甚至是空中草原,一半是白色的雪山,一半是绿色的草原,有山泉叮咚,还有茂密的森林随风,风起时,积雪无声飘落。
唐辛从太白山带的那瓶雪已经化成了水,她在瓶子上写下:六月六日,雪,太白山,拔仙台。
又在这里装了瓶新雪,在瓶身上记录:六月二十六日,雪,百里画廊。
百里画廊,水流湍急,两岸高耸入云的松树上银装素裹。
石墨小声地对她说:“妈妈,那是云杉。”
唐辛将信将疑,“是嘛……妈妈都不知道呢。”
石墨就羞涩地笑,石砚在边上大声说:“哥哥兹道,哥哥棒!”
那副模样,就像石墨夸石玉时,半点都不含糊,恨不得把整颗心掏出来给你看。
雪一停,天蓝得透亮,大团的白色云朵沉淀淀的。
石墨说像花,黄色的粉色的小花开在草地上,白色的大花开在高高的天上。
后来石玉告诉她,从上京出发之前他和石墨提过要去新|疆,石墨问他新|疆是哪儿,他让他自己去查。
唐辛这才发现石墨很有一套办法,先是挨个去问,把家里的长辈聊了个遍,庆幸的是他们石家人都很喜欢孩子,也特别愿意把孩子当成个大人来聊天,有问必有答,还会引导着他自己去寻找答案。
唐辛这才知道石墨的IPAD已经不止是用来刷牙或是听故事了,还能熟练地运用搜索功能。
所以当她听到父子俩聊天时就一点都不怀疑了。
回程前一天,石墨问石玉:“爸爸,下回去哪儿?”
石玉反问:“你想去哪儿?”
石墨安静了好一会,回:“让我想想。”
石玉说好,让他想好了告诉他。
石墨也回了一个好。
石玉又说:“你告诉我的时候不要只说去哪儿,还要告诉我为什么,并且安排好怎么去,去多久,每一天要做什么。”
石墨一一应下来。
唐辛不知道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子能安排成什么样,但是她很期待。
第405章 恋爱
回到安城这天,安城在下大雨。
唐辛坐在副驾位,看着外面的雨。
一车四人,谁也没出声。
快到家时,石墨问:“弟弟也住在这儿么?”
言外之意,爸爸是不是也会住在这里。
飞机降落之前,唐辛和石墨都默认是要回上京的,所以非常意外,意外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母子俩都是满肚子的话,还是小孩子没憋住。
石墨的眼睛里写满了:爸爸,别走。
石玉自后视镜里与他对视,笑着问他:“你想让弟弟住在妈妈这儿么?”
小孩子听不出话里的弯弯绕,只会最直接的表达:“想。”
石玉:“如果妈妈和弟弟也是这样想的,那就可以,爸爸没有意见。”
终究,石墨没问另一句,只是从镜子里看着他,又去看坐在爸爸身旁的妈妈。
唐辛感受到灼灼目光,无奈回了一声:“回家再说,好么?”
怕他难过或是太失望,又补了一句:“妈妈也没有意见,可以的。”
石墨小声“哦”了下,伸长了手臂去够旁边的石砚,差着一段距离怎么伸手都够不着。
石砚感受到空气中涌动的不自在,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努力挤着眼睛朝他笑,也把手伸了出去。
两只小手的指头尖就碰上了。
对着戳了戳,又戳了戳,一个咧着嘴笑,一个忽然转过头去,用手臂抹了抹眼睛。
到家,石玉抱着哥儿俩往楼上走,问石墨:“咱俩聊聊?”
石墨点头,搂着他脖子把脸枕在肩膀,软着声说:“好。”
石玉又问:“今晚,还是明儿早上?”
石墨看不见外面的天色,即使看见也是黑的,雨很大,问:“现在几点?”
石玉回:“快六点了,一会儿咱们先吃晚饭,然后陪弟弟玩一会儿,如果你想和爸爸聊聊,咱们俩可以等弟弟睡了再聊。”
“好。”石墨同意,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唐辛,改口:“也可以明儿早上,我累了,我可能会和弟弟一起睡着,可以和弟弟睡一起,睡我的房间。”
石玉同意,两人约好了明天吃完早饭聊一聊,地点定在酒窖。
石玉逗他,“怎么选在那儿?”
小小的男孩子严肃地说:“男人的话题。”
石玉掂了掂他,闻他肉乎乎的小脸蛋上的奶香,低声“嗯”道:“确实,得喝点儿。”
转而又问:“明儿你不上幼儿园?”
石墨更严肃了,板着张小脸说:“爸爸,明天是周末,幼儿园老师也要休息的,神兽还给爸爸妈妈了。”
石玉哈哈大笑。
唐辛瞅着,笑不出来,恨不能在他屁股上踢一脚。
她没有多期待立刻和他再结婚,想都没想过,也没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俩现在这样算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在旅程结束之后直接把她和石墨送回到安城着实出乎意料之外。
就好像……贪图一时之欢的男女在极致尽兴之后,一方还在意犹未尽,另一方穿上衣服抬脚便走,却又为了保持体面不得不说:“回见。”
这声回见可千万别当真,就像他们上京人偶遇时挂在嘴边的那句:“回头有空儿联系。”
不会有空儿的。
谁都没有。
就是一句客套话。
谁也别当真。
到了二楼,石玉抱着俩儿子往左边的走廊去,唐辛转向右边继续上楼。
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把衣物丢进衣篓,走开没两步又走回去,改为丢进垃圾筒。
垃圾筒里塞不下,唐辛用力往里摁,劲儿使得太大,桶翻了,指甲劈了。
幸好没有摔倒,不然她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特别累。
她忽然想起石墨那句“我累了”,是真的,玩这件事挺累人的,小孩子兴奋过头会累,大人也会,即使石玉的安排极为悠闲,玩一个多月也是会累的。
唐辛在地上蹲了一会,起身去找指甲钳,把劈掉的指甲剪掉,怎么看都不顺眼。
打电话叫人来帮她修指甲,对方没想到她回安城了,说是正在别的客人家里。
唐辛听着电话那头的大雨声,懂了,雨很大,人家不愿意出门,哪怕她给的钱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听懂了,搁在以前想不到这些,只会相信对方的借口,然后再约另外的时间。
一个指甲变了形状,看整只手都不顺眼,再一闻,全是之前那件衣服上的味道,白洗澡了。
重新洗了一回躺到床上,忽然想起,洗手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重新洗澡呢?
有人敲门,她说睡了,没两秒自己坐起来,下地穿鞋。
她可以不吃饭,她的儿子得吃,她得陪着。
开门时才发现自己并没上锁,石玉站在外面没主动进来,也没因为她说睡了就走,更没催促,就那么在外面等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坐到餐桌旁。
石墨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舀着汤里的小馄饨往嘴里送。
忍到吃完饭,石玉抱着石砚上楼洗澡,石墨悄悄地问:“妈妈,爸爸和弟弟住在这儿么?”
他以为两个人聊过了,看脸色也像,心里预感到结果可能会令自己失望,还是忍不住问了。
唐辛一时语塞,调整情绪朝着他笑,牵着他的手上楼,边走边说:“如果爸爸和弟弟想住在这儿,妈妈不会拒绝,但是如果他们不想,妈妈也不会勉强他们。”
石墨似懂非懂,换了个问法:“妈妈,你和爸爸在谈恋爱?”
唐辛突然发现小孩子都比她懂,又难免觉得有点讽刺,愣了会神蹲下身,干脆坐在楼梯上,石墨也坐下来,贴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