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看了一会,关灯,把香水放到仪表盘。
透过后面的红光,全暗的车厢里显得瓶身上的刻字特别清晰。
石玉拍了张照片,发给梁桥,问:【你做的?】
许久后,梁桥回复:【不是。】
石玉正要问在哪儿买的,又收到一条回复:【是唐辛做的。】
石玉把手机支在香水瓶边上,果然没过一会又收到梁桥发来的消息。
【你才发现?这都多少天了……还没上市,第一瓶送你。】
石玉敲了几个字又删掉,想发语音又不想说话,最后仍是输入了文字:【石墨?】
梁桥倒是回了段语音:“只有你会这样想吧,换作别人看到,会以为是英文,Mo,瞬间,或者中文,默,沉默的,缄默的,默默地。”
然后,信息那端便是沉默。
石玉也没再发什么过去。
天边微微亮起时,石玉开着车回家,一进门仍是有狗来迎接。
这就是养狗的好处,不管家里多寂静都显得热闹有人气。
石玉一手抱着猫一手牵着狗回到车上,重新启动往父母家开。
到的时候纪云云和石墨在吃早饭。
看到冲进来的狗和一步一试探的猫,纪云云皱了下眉头没作声,然后便看着高兴地搂着狗脖子又亲又蹭的石墨笑。
石玉叫了声妈便往楼上去,纪云云问他吃不吃,石玉说要睡觉,进了房间把门一关躺到床上。
合衣躺下就睡着了,石墨吃完早饭进来看他,石玉勉强睁开眼睛。
石墨正扯着被角努力地把被子往他身上搭。
纪云云抱着手臂看着,一点儿忙没帮,只是看着他乐。
被子盖好了,石墨从床上滑下去,跑回楼下搂着猫上来,累得直喘,猫被勒得直喘。
石墨掀开被角,把猫弄到床上,拉着石玉的手把猫抱住,又把被子盖回去,在石玉身上拍了拍,无比认真地说:“睡吧,爸爸,做个好梦,睡个好觉。”
石玉想起来,每次唐辛和石墨说晚安时,总会说上这样一句。
久了,石墨也会说了。
一觉睡到下午,听见外面声响。
远处的车声,近处的笑声,还有刮风的声音。
风吹过,枯枝和残叶不停地摆,也有声音。
冬日的阳光就这时最好,纪云云带着石墨在外面玩。
石玉在窗边抽烟,看着。
石墨蹲在地上玩,纪云云站在不远处。
就像他小时候,他妈也是这样看着他。
突然跑过来个小男孩,伸手去抓石墨手里的车,一把就抓过去了,又被石墨抢回来。
小男孩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哇一声大哭起来。
还没等纪云云走过去,又跑过来个大人,一巴掌拍在石墨背上,直接翻倒在地。
石墨也哭了,没出声,眼泪吧嗒吧嗒掉,应该是疼的,还有被吓的。
石玉捻了烟,动了下重新靠回窗边,又点了一根。
他妈以前会教他,哭解决不了问题,石玉想看看他妈现在怎么教石墨。
视线内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快速跑过来带起一阵风般,与安静的午后格格不入。
第65章 可怜
唐辛离着十几米远就看见石墨了,正想着是悄悄地藏到他的身后去,还是突然出现在面前给他个惊喜,当看到石墨被用力拍打后背的那一瞬间,突然朝前跑去。
一条胳膊打着石膏,另一条腋下夹着个陆冲板,以致差点打着趔趄摔到地上。
站稳了恨不能把挂在胸前的夹板带子一把扯掉,太碍事了。
再一看,石墨仰倒在地,打了个滚自己爬着站起来。
明显被打懵了,忍了好一会才哭出来。
明明石墨才是被打的孩子,摔得也更狠,可是除了叫了一声妈妈连哭都没出声。
反倒是自己摔倒的那个男孩子嚎啕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是哭闹又是气到跺脚,他甚至比石墨高了大半头!
唐辛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眶瞬间酸胀眼泪差点掉出来。深吸一口气把板子往地上一扔,脚尖用力往前一蹬,快速冲过去。
刚好有些下坡路,陆冲板滑得快,唐辛跑得也快。
到了跟前,连个收势都没有,抓起板子便转身朝着旁边的女人甩过去。
正在哄孩子的女人半弯着腰,陆冲板直接拍在脸上,连大人带孩子全都仰倒在地。
哭闹的场景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只安静了一瞬,几乎是立刻就坐起来了,女人捂着脸叫起来,声音比她儿子还要嘹亮。
眼泪和鼻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女人疼得厉害,哭叫声也厉害,撕心裂肺地朝着唐辛喊:“你疯了吧!你打我干什么?”
唐辛是卯足了劲的,力气大得差点把自己也给掼倒,努力保持平衡站稳,仍是怒气冲冲地攥着板子朝她扬了扬,怒极了压着声反问:“你打他干什么?”
女人以为她还要动手,一手下意识护住自己儿子的脑袋,一手指向被唐辛挡在身后的石墨,大叫着说:“他打我儿子!”
唐辛顺着她的手指头看过去,确认石墨应该没什么事,纪云云也朝着她示意没事,就是疼还委屈,咬着嘴忍着不哭,眼巴巴地望着她。
眼泪还挂在脸上呢,满身的土。
两边一对比,更来气了,被打的不出声,打人的那个倒是哇哇乱叫。
唐辛缓缓转回头来,点了点头说:“因为你打我儿子。”
挺剑拔弩张一场面,忽然就听见一声笑。
纪云云牵着石墨的手,在一旁劝唐辛:“算了,她的孩子听不见,是带着孩子来上京治病的。”
“所以?”唐辛不理解。
纪云云也生气,她从来不是那种差不多就得了的人,年轻时脾气比唐辛还冲,但是两家挺熟关系不错,唐辛又已经打了人出了气,便解释着说:“所以她的心情不那么好,说话做事冲了些。”
唐辛气得手还在抖,哦哦两声像是懂了,随即旋身问那女人:“就你儿子可怜?天底下比你儿子可怜的人多了,全都你这样行么?”
女人瞪着眼睛刚要撑着地站起来还嘴,板子腾地往地上一戳,吓得她登时跌坐回去噤了声。
唐辛一边用板头敲着她腿边的地面一边说:“是我害你儿子听不见的?还是我儿子害你儿子听不见的?你跟这儿撒什么脾气?这么厉害该找谁找谁去,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你怎么不指着天去骂呢?是怕被雷霹吧!那你动手打我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他也有妈呢?”
“就你儿子有妈,就你儿子不能受委屈?是人就有,他也有!我还在这儿呢!就算我不在,就算他妈死了,你敢再打他一下试试,他妈从地底下钻出来追着你打!打死你!让你儿子也尝尝没妈的滋味,那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可怜!”
突然就安静下来。
哭叫声没了,吸气声也没了。
只剩风声。
风声里飘过一声妈妈。
特别轻,飘进唐辛耳中。
她抬起手,发现是那只打着石膏的手,怎么也够不着自己的脸。她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也知道别扭又可笑,可是这一刻她却偏要用它不可,固执得难以理喻。
越气越急,越急越气。
她不觉得委屈,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胡乱用肩膀蹭掉眼泪,回身走到石墨面前,蹲下身去把板子底部的图案转过去给他看,大半张脸藏在板子后面,笑弯了眼睛问他:“好不好看?”
“嗯。”石墨点了下头,用手去摸她的脸,还没碰到又要去摸她的手,盯住吊在绷带里的石膏没敢动。
唐辛把板子放在地上,拍了拍,牵住他的手坐上去,推了一下就滑出去了,拱着小身子慢慢悠悠地往前滑。
纪云云托了唐辛一把才站起来,小声地问:“怎么了这是?”
“不小心。”唐辛这才抹掉眼泪,快步追过去帮石墨把门推开。
石墨抱着板子进去就朝着楼梯跑,咚咚爬上楼,唐辛站在门外面等着纪云云过来。
纪云云看了眼仍坐在地上的那对母子,又抬头往上看了眼,快步走到家门前。
……
唐辛要带石墨回家,等了半天也没见他下来,和纪云云一起坐在楼下的客厅里。
纪云云没再问她的胳膊是怎么回事,也没提刚才发生的事,让人倒了杯茶给她,才微笑着问:“近来好么?听说你在忙。”
听说……石玉说的?
所以就把石墨放在这里好几天?
转头又对她说,是他妈要留石墨多住两天?
唐辛坐了会已然冷静下来,回说挺好的,纪云云便又问她:“石玉有没有再打你?”
像个关切的长辈,问得也正经。
唐辛只觉得嗓子眼里像卡了个什么东西,咽又咽不下去,咳又咳不出来,垂着眼解释:“没有,我这……不是石玉打的。”
“我知道。”纪云云示意她喝茶,再开口话锋一转:“答应你的事我都想着呢,放心。”
唐辛一抬眼刚好看见石墨出现,小手牵着大手,顺着再往上看,对上石玉的视线。
看回石墨脸上,开口说道:“石墨,收拾东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