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书宴避着他的视线,身子对着蔡特助,继续聊商场上的事儿。
几句之后,他把杯子端起,也不知是对着谁,这么抬了一抬,“喝酒。”
江之行都笑了,说了一句,“装模作样。”
方书宴知道是在说自己,可也舔着张老脸装作没听懂。
蔡特助顺势接话过去,“顾特助会喝酒吗?”
顾念安啊了一声,“不、不会。”
蔡特助有点感慨,“那得练一练了,以后会跟着江总出来应酬,这种场面避免不了的。”
顾念安一愣,低头看了一下放在自己与江之行中间的那杯酒。
杯子原本就不是放在江之行正面前,倒酒的时候为了方便方书宴,她还把杯子挪了一下。
如今夹在两人中间,她想了想就拿了过来。
她说,“这样啊,那,那借着这个场合,我敬你。”
多上道,方书宴和蔡特助都笑了。
江之行也没拦着,其实蔡特助有些话说的没错,即便是以后顾念安不在他这里谋生,去了别处,这场面也是免不了的。
如今在座的也算是自己人,这场合可以让她放心练练酒量。
顾念安学着方书宴,举杯一干到底。
对于一个不喝酒的人,这个架势有点猛了。
但方书宴没劝,还起着哄,“好样的,顾特助是个爽快的人。”
顾念安的架势一看就不会喝,但也有模有样。
江之行将视线转开,小姑娘涉世未深,太实在了。
他没喝酒,想自己开车回去。
而且顾念安喝了,不出意料肯定会喝多,他也算有责任,得照顾着点。
他重新拿了杯子,倒了茶水,边听他们东拉西扯,边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么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听方书宴突然哈哈笑起来,“顾特助刚刚诓我的吧,这叫不会喝酒?我感觉你酒量比我都好。”
顾念安捏着酒杯,脸红扑扑,但还坐的挺稳的。
听了方书宴的话,她眨眨眼,反应慢了半拍,“我也就是看着还行,其实已经晕了。”
方书宴又给她倒一杯,“没事没事,我也晕了。”
他把自己的杯子在顾念安杯子上碰了一下,“来,敬你。”
顾念安照旧跟之前一样,端起来一口就干了。
江之行原本就不太饿,吃了点便饱了,他拿着手机起身,“你们先喝,我去接个电话。”
方书宴看都没看他,“去吧去吧,扫兴。”
江之行从包间出去,手机里确实是有电话打进来,他接了,“爸。”
那边是江老先生,声音一板一眼,“今晚有应酬?”
江之行靠着一旁的墙壁,“没有,公司几个人一起吃饭。”
江老先生又问,“顾家的小姑娘也在?”
江之行嗯了一声,那边就缓了口气,“我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跟那顾家的姑娘发展的怎么样了。”
江之行眉头机不可查的蹙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怎么了?”
那边明显犹豫一下才开口,“也没什么,只是听说那小姑娘自小被养在别处,性格不怎么样。”
他这话一说,江之行就笑了,“当时安排我们俩相亲,这些事情你不知道么,怎么弄的好像才听说一样。”
江老先生被他这话一噎,当下就不知该如何反驳。
确实是,在安排顾念安与江之行相亲之前,他就已经知道顾念安的底细,刚刚那么说,不过是句托词。
江之行见他不说话,声音泛冷,“你之前跟顾家二先生碰面,聊了什么?”
江老先生一愣,声音就沉了下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江之行说,“那顾老二跟你表了什么决心,能让你在这种时候换了念头?”
那边不说话了,父子这么多年,都了解彼此。
江老先生不吭声,就证明被他给说着了。
江之行其实看得出来,关于他和顾念安的事儿,江老先生之前也是乐见其成的。
江夫人之前保证,说关于他的个人问题长辈们再不插手,应该也有他的意思。
他也不想父子关系闹得太僵,不管也就不管了。
可现在他突然又要站出来掺和掺和,很明显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动了别的心思。
江之行又等了一会儿,见那边还是没有声音,就说,“我的事情你不要瞎掺和,跟你没关系,我能脱离顾家公司,逼急眼了,我也能脱离你们整个家族。”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江老先生嗓门一下大了,不过也仅仅就是嗓门大,没什么底气。
说完他声音又一缓,“没想掺和你的事儿,我就是问问,毕竟终身大事,也怕你一下子昏了头,或者跟谁赌着气。”
江之行都被他给逗笑了,“我能跟谁赌气?”
他又说,“也没人惹我,有什么好赌气的?”
明显话不投机了,所以江老先生结束了话题,“行吧,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数,但总是免不了担心,也就多问了两句,你那边还在吃饭吧,那你先吃,明天你妈说你会回来,那就回来再说。”
江之行说了好,随后电话也就被挂断了。
他吃的差不多,也不想进去听他们胡咧咧,干脆找了个窗口站着,点了支烟。
其实脑子里也没什么想法,最近很忙,满脑子都是工作,现在这么闲下来,脑子又瞬间空了。
一支烟抽完,看了看时间,感觉也差不多了,他又转身回到包间。
开了门就见餐桌上只有两个人,方书宴和蔡特助还在喝,俩人脸颊通红,明显都多了,说话的嗓门比平时要大很多。
他一愣,刚要开口问,视线一扫,就看到不远处的沙发上斜躺个人。
他走过去,垂着视线看着,顾念安在休息,没睡着。
应该是感觉到身边有人,她慢了好几拍的睁眼看,然后撑着身子坐起来,往旁边挪了挪,“你吃完了?”
她甚至都没发现他半路不见了。
江之行在旁边坐下,“要不要叫服务员送一碗醒酒茶过来。”
顾念安摇头幅度很大,模样还挺搞笑。
她又抬手抹了把脸,“没、没喝多。”
说完转头瞪着江之行,“真的。”
到底是小姑娘,再怎么强装成熟,看着都带着一股子憨劲儿。
江之行没说话,只是线下移。
顾念安喝的不少,酒劲上来,应该是热了,她把外套脱了,穿着件白衬衫,衬衫袖口打开,往上挽了两节。
于是那深棕色的疤痕就露出来一小块。
江之行问,“药擦了吗?”
顾念安啊了一声,一直到江之行指着她的手臂才知道问的是这个。
应该是有些稀里糊涂,她就没了那些扭捏,直接把袖子撸了上去,“这个啊,擦了。”
她嘻嘻笑了一声,“不过应该没什么用,伤的重,年头又久,你看都增生了。”
她把胳膊凑到江之行面前,让他摸缝针凸起的疤痕。
江之行没摸,又问她,“亲戚家的小孩为什么拿刀划伤你?”
顾念安嘟着嘴,原本她反应慢,听江之行说什么都要过几秒钟才回答。
但是这个问题她没有,直接说,“他赶我走,说我在他们家吃白饭,让我滚。”
她反驳了一句,说她家里其实是掏了钱的。
就这么一句,惹得对方直接去厨房拿了刀。
严格的来说,那亲戚家的孩子也算她一个表哥,比她大了两岁,已经过了不懂事的年纪。
也不知是怎么就戾气那么重,拿了刀出来直接砍向她。
她用胳膊去打,刀很锋利,划伤衣服也划破了胳膊。
顾念安摸着疤痕,又说,“真的,顾家是给了钱的,没有吃白饭。”
说完她嘴角下拉,视线落在面前一处虚无的地方,几秒钟之后念了一句,“一直都有给钱的。”
江之行缓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顾念安等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看他,“命格玄乎,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明白,是说我命很不好吗?”
说完她又扯了下嘴角,“我上大学的时候,学校外边路边摆了个算命摊子,那老头子戴了个黑墨镜,一天天神神叨叨,我去算了命,他说我这辈子是富贵命,是能带财来的。”
她似乎想笑,但终究又没笑出来,“都是胡说八道的,他是,前面那个也是。”
江之行将视线转开,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喝的眼睛通红,还是说这些说的上了头,要溢出眼泪了。
看着很是可怜。
顾念安喝多了嘴有点碎,话题也比较跳跃。
她又说,“初中的时候,我其实偷着往家里打过电话,打给我妈,她只问了一句我是谁,就把电话挂了。”
她的嘴又抿了起来,应该是有千言万语,但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沉默了一会儿,嘴巴张开,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江之行抬手,在她胳膊上拍了拍,“都过去了。”
顾念安转头看她,看了好几秒,又恢复成那副酒精上头反应较慢的样子。
她嗯了一声,“对啊,都过去了,我现在能自己赚钱了,总有一天能离开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