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车上,凌中恒问暗中从窗外撤回视线的凌程,“刚刚那是钟笛吧?”
“哪里?没看清。”凌程淡声接话。
“她没怎么变。”凌中恒兀自说道。
凌程装没听见。
审批维修单的领导还未散会,钟笛在茶水间等。她打量这边茶水间的配置,打算待会儿提一嘴升级管家福利的事,希望能早点获批。
苏主任来倒茶,从冰箱里取出一盒奶油泡芙递给钟笛,“余老师说你跟吴管家喜欢吃甜点,这家的泡芙出名,我上午刚从南陵带过来的,你正好来了,快拿回去跟她们分了吃。”
“谢谢,您太客气了。”
“最近工作不好干吧,听说A区的业主闹得凶。”
“还好,闹归闹,业主们到底素质高,还算讲道理。”
苏主任耳闻钟笛在业主们心里的好口碑,知她是个有韧性的姑娘,又想起小姨余湘跟她提这姑娘近日的感情新闻,没忍住问她:“跟康体部的小左处上对象啦?”
“没呢。”钟笛笑笑。
“真没?”
“嗯。”
“行。”苏主任心中似有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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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凌中恒一行专家下了车,先被社区医院的领导带着去各大服务中心参观。
凌程在康体部看见了小左。小左文字水平突出,游泳馆的工作不饱和时,他领导会安排他去服务中心做一些文职工作,例如替本部领导写宣传材料递交宣传部。
小左隔空跟凌程打了个招呼,凌程对他点头致意。
凌中恒问:“熟悉的同事?”
“一般。”
凌中恒从陈院长那里听了些凌程在社区的工作生活,想他八成是总围着钟笛转,所以陈院长才说他跟那帮管家的关系比跟医院的医护还要好。
终于到了管家部的行政中心B区服务台,凌中恒一眼看见墙壁上数十面锦旗有七八面都是钟笛所得。
他丝毫没感到意外。
钟笛在他心里是个既踏实又沉稳的姑娘,心思细,又不再嘴上下功夫,因此总是显得做的比说的多。
他和程筱丽并不要求儿子未来一定要找个什么样的儿媳妇,但凌程很早就把钟笛带回家,他们看见是这样的一个姑娘,反倒心里有了标准儿媳妇的模版,觉得钟笛哪儿哪儿都跟凌程合适。
这两个孩子闹的最凶的时候,也没在长辈们面前红过脸。凌中恒心里清楚,这不是从小肆意生长的凌程在克制,而是过于懂事的钟笛懂得牵制凌程的情绪。
程筱丽喜欢钟笛,那几年无论凌程在不在国内,钟笛每隔一周都会去家里陪陪她。
后来疏远,是因为程筱丽疑心他出轨,陷入了自己的困境,无暇再去顾及彼时也陷在漩涡里的钟笛。
至于两个小孩分手,凌中恒觉得他最有发言权。两个自尊心都很强又都不服输的人,任何一件上升到感情付出程度的事,他们都会为自己付出的比例加码。
都认为自己爱对方胜过对方爱自己罢了。
凌程没陪着专家们来管家部参观,他提前去义诊现场部署。
钟笛等领导签完字后往回赶,经过医院大门时,跟凌程擦肩而过。
两个人的影子在玻璃大门上相逢重叠又分离,而后各自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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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管家部会议室,杨皓月给钟笛打来电话,要她还是去义诊现场帮忙做业主接待。
“是该医院的人上,可他们对业主的熟悉程度不够高,管家们辅助做疏导做宣传,业主肯定心里更认。今天一共二十多个七十岁以上的高龄业主,他们未必看得懂现场的规则找得准匹配自己的专家,快去吧,跟陈院长好好打配合。”
没办法,钟笛又带着袁梦洁返回医院。
钟笛下了车,再次走到玻璃门前时,凌程的影子正巧叠上来,他们一内一外,待玻璃门反应后打开,那道影子消失,两股空气相融,凌程先错开相交的视线。
义诊将要开始时,帮忙部署的钟笛被保洁赵阿姨叫到转角。
赵阿姨递给她一份病历和四五张肿瘤片子,请她交给凌程,再由凌程递给凌中恒过目。
“我知道你跟小凌的关系,抱歉啊,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我不是这里的业主,没有资格让凌院长帮忙看片子,不光是南陵,连我们翡翠湖的人都知道他的号有多难挂……”
“您给我吧。”赵阿姨的话还没说完,凌程先钟笛一步拿走了她手上的病案。
“谢谢啊小凌,谢谢你。”
“不客气,您快回工作岗位吧。回头我把凌院长的反馈转达给钟笛,让她跟您说。”
“好,好,谢谢啊,谢谢你们。”
赵阿姨走后,钟笛也对凌程道了声谢。
凌程未有回应,只说:“我爸肯定会跟你打招呼,到时候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不会。”钟笛想了想,问:“你跟杨总建议让医院的人接待,是怕我跟叔叔碰面,还是……”
“你觉得呢?”凌程哼笑一声。
钟笛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
凌程猜中她心思,咄咄逼人地反问她:“你知道我爸的性格,他难免要替我说好听话,让他去你面前说几句我的好,岂不是正合我意?我……”
“好了好了知道了。”钟笛忽然烦躁起来,打断了凌程的话,抬脚就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或许是烦又一次被凌程觉察出她的狭隘。
他可能真的就是看她忙,想帮她少一事,同时也觉得该轮到医院的人担责了。
凌程气不打一处来,将手里的纯净水一口气喝掉大半,扭头不去看钟笛的背影。
杨皓月去上级开发公司开完会后,直接赶到义诊现场。
远远的,看见凌中恒跟钟笛站在僻静处说话。
那晚凌程和盘托出他跟钟笛的关系后,杨皓月的确耿耿于怀。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当时想追凌程的那副样子落在钟笛眼里,不是件痛快事,另一方面又觉得钟笛明明手上多了张好牌却不愿意好好打的拧巴样子让她难以理解。
凌程明显对她还有情。眼下看凌院长对她的态度也十分友好,想来当初分开的原因无关凌程父母干涉。
钟笛到底想要什么?杨皓月又想到小左,心中更加迷惑。难不成她真打算找个弟弟?还是说想报复凌程?
凌中恒对钟笛说:“托你的福,你丽丽阿姨好久不跟我说话了,今天早上我出门前,她却算着时差给我发了条语音,让我替她问你好。”
“丽丽阿姨不在国内吗?”
“早走了,满世界转悠,就是不回家。”凌中恒道出程筱丽五年前患抑郁症的事情,顺嘴又提起当初凌程陪她去新疆散心的那档子事。
钟笛听后,心中五味陈杂。
“工作都还顺利吗?”凌中恒岔开话题,“听说你升了主管,恭喜啊。你是有能力又踏实的姑娘,好好干,叔叔祝你步步高升。”
“谢谢叔叔。”
“凌程……他没影响你工作吧?”
“没。”
凌中恒沉吟片刻,说:“前段时间你悄悄打听他病情的事,我没让他知道。你要是看他现在还算顺眼,回头你自己跟他说。他现在的脾气我也是琢磨不透,要么过分安静,要么神经兮兮……”
这时医院的同事叫了钟笛一声。
“你快去,去忙吧。”凌中恒对钟笛摆摆手。
钟笛被叫去接待B区那位帕金森业主,领着业主找到神经内科专家李主任后,凌程又飘到她身边,“老爷子的情况我已经提前跟李主任交代过了,今天他回去后你记得做回访,他这个情况不能再拖了。”
“嗯。”钟笛转身想走。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凌程叫住她。
“没说什么。”
两人一起走到落地窗边。
静静站了一分钟后,钟笛没能开口说出想说的话,凌程看了她一会儿,看她欲言又止,却没再多问。
随后他们各自转身,钟笛回到接待处,凌程去找陈院长。之后再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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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后,钟笛回服务台写材料,小左去陪她。
小左对钟笛说:“今天看见你跟凌程哥一起工作,觉得你们挺默契的。”
钟笛抬头看了小左一眼,没接话。
“小钟姐,我会吃醋。我不喜欢看到你跟他在一起,你们只是站在一起说话我都会浮想联翩。”
小左总是这么坦诚。
“你那么会接吻,是跟他共同成长的技能吗?”小左又问。
钟笛很羡慕小左什么都可以说出口,他们之间的沟通没有障碍,这样会省去很多无端猜忌。
她又不禁想,彼时自己如果能像小左这般率直,连吃醋都表述地如此可爱,那她跟凌程就算终有一天分手,也不至于在分手后互相怨恨、形同陌路。
钟笛不想跟小左谈过去,她说:“我是很老派的人,虽然也从你身上学到很多新东西,不过学的再多,我还是改不掉自身很多固执的毛病,比如我永远不会像你这样大大方方地谈前任。”
“是因为放不下吗?人有可能会喜欢两个人。”
钟笛摇摇头。
小左不知道她摇头的意思是不想聊还是不知道。
“你们为什么分手?”他又问。
“原因很复杂。小到我跟他朋友的关系不好,大到我们生活的目标不一致。还有不信任、互不理解等等等等。”
昨晚小左跟钟笛聊天,说如果一段感情不被朋友看好,要么偷偷摸摸把女朋友藏起来恋爱,要么内心强大,该谈恋爱谈恋爱,该交朋友交朋友,两者产生交集时,再花大量精力去平衡女朋友跟朋友的关系。
钟笛想起当初凌程的处境,问小左会怎么选。
小左说:“大一那会儿我跟我室友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孩,在他明追后我就选择暗恋,他追了半年后他们在一起了,又过了一年,我发现我还是喜欢那个女孩。这件事我室友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跟他仍然是最好的朋友。小钟姐,比起做情种,我更在乎一段深厚的友情。这个你能理解吗?”
“这是你的星座特质吗?听说水瓶座都这样。”
“也许吧。”小左又说:“如果你能接受我们只在翡翠湖谈恋爱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