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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外国友人找到钟笛,询问社区医院的情况。钟笛跟他们简单做了介绍后,将他们带至陈院长身边,又继续为他们当翻译。
王梓伊惊讶于钟笛纯熟的口语水平,看向凌程,凌程显然也处在迷茫之中。
凌程眼前的钟笛,吐词清晰,发音标准,样子落落大方。她熟练的程度就好像她已经习得这一门技能许多年。
她又一次颠覆了凌程对她的认知。
凌程有段时间曾督促钟笛好好学英语,她偶尔说在学,但大部分时间都忙于兼职。后来凌程体恤她辛苦,想着她只要能具备拿到签证的能力就行,口语可以等去到美国再提升,便很少再催促她。
后来两人闹分手,凌程问她到底为什么不想去美国。她为自己找的理由是,她英语太差,她没时间也没天赋把英语学好。
那时候凌程连美真的就医问题都已经解决好,他觉得美国的医疗环境会更适合美真调养身体。
除了美真,钟笛找其他理由都无法说服他。这个理由一听就是钟笛在敷衍他。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凌程意识到钟笛或许已经不在乎他了。
王梓伊叫醒迷茫之中的凌程,“五年了,你现在能懂她过去在别扭些什么了吗?”
凌程没理会王梓伊这句话,他正想去找钟笛,钟笛先走过来对他招招手,“帮忙翻译一下好吗?”
王梓伊看着凌程乖乖地跟在钟笛后面,想起昔日他跟钟笛的相处,时隔五年,他好像依然占下风。
之后的流程是急救演习。顺利结束一切后,凌程想找钟笛谈谈,却找不到她的身影。
钟笛联系了一个要回南陵的同事,打算待会儿坐他的顺风车。结束后,她去休息室换了衣物,然后去洗手间卸妆。
“虽然还没和好,但你们应该还是朋友吧。”
王梓伊出现时,钟笛刚卸好一只眼睛。
钟笛继续去卸一只眼睛,王梓伊又说:“下个月陈靳结婚,你能帮忙劝劝凌程去参加他的婚礼吗?”
“凌程知道吗?他有说过他不去吗?”
“陈靳没有邀请他。他们俩闹掰了。”
“没有邀请,凌程为什么要去?”
“钟笛。”王梓伊关了水,转身看着认真卸妆的钟笛,“你是不是特别得意看到这一幕啊?你讨厌我们,你就希望凌程也跟我们疏远……”
“是,我特别得意。”钟笛卸完了眼睛,又去擦嘴唇。
王梓伊整理一下领口,平复情绪后,说:“看见你如今发展得不错,还以为你变了,能丢掉你原来的别扭……”
“先走了。”钟笛打断王梓伊的话,收拾好手里的东西离开。
“凌程知道你这幅样子吗?”
“他知不知道我这幅样子我不知道,但他肯定还不知道陈靳喜欢你……”钟笛话说到一半,看见门外的影子,继续对王梓伊说:“心疼凌程,还想为他打抱不平是吗?那再给你一个多管闲事的机会,你去劝劝他,别让他再像一条癞皮狗似的缠着我了,这只会让我更加得意。”
话落,钟笛走出洗手间,停在门外的凌程面前。
她没有抬头看他,没有看见他破碎的眼睛。
她用极淡的语气对他说:“我一直搞不懂你们三个人当中到底谁在装傻。可是把你耍得团团转的,不是我。”
第27章 27
“装傻?”王梓伊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钟笛,咱们俩早过了扯头花的年纪了,既然你把话说到这里了,那我们不妨当着凌程的面好好掰扯掰扯。”
“王梓伊。”凌程连名带姓地叫了声王梓伊的名字。
王梓伊嗤笑:“这是又准备护犊子了?当着钟笛的面看你当舔狗的样子果然有趣。”
凌程不理会她带刺的调侃,兀自静了片刻后,轻声对钟笛说:“你先走吧。我为过去所有的一切跟你道歉,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钟笛怔了一瞬,却没有想走的意思,她抿了抿唇,平静地看向王梓伊:“你想掰扯什么?”
“钟笛……”
钟笛抬头看向凌程的眼睛,“我说出来的话,我负责。说错了我也会认。”
“王梓伊,你说吧。”
王梓伊先质问凌程:“自从你跟钟笛在一起后,我对你有过过界的行为吗?我对你说过任何暧昧的话吗?无论是当面,还是我跟你所有的聊天记录里,我有诋毁过你的女朋友半个字吗?”
凌程还未有回应,王梓伊又接着问钟笛:“陈靳的确喜欢我,可他喜欢我,不代表我可以操控他,我私底下跟他吐槽谁是我的自由,他如何对凌程反馈我也无权干涉,他的意志并不能完全代表我的意志,他跟凌程之间的弯弯绕绕或许从小就有,男生之间未必就没有嫉妒没有小心眼没有猜忌没有试探,这个你认吗?”
“王梓伊!”
“你闭嘴吧凌程,人家钟笛都默认了。”王梓伊话落,笑出声来,“钟笛,你瞧瞧凌程对你摇尾乞怜的样子,再看看我们几个分崩离析的状态,你已经赢了不是吗,又何必还要继续给凌程心里扔刀子呢。不过你要是不这样,我也快忘记你有两幅嘴脸的事实了。凌程,你还不知道吧,你女朋友一直视奸我的微博,小号哦,连你都不知道的小号……”
钟笛的手腕突然被凌程拽住,人被他强行带走。
“既然打死也不会回头了,何必还要掰扯。”
“你用不着保护我的自尊心,五年了,难道我还能一点长进也没有吗。”钟笛挣脱开,顿了顿,接着说道:“凌程,她说的都对,我一句也不否认。”
她说的都对……
可满口大道理之下掩藏的小心思,那些躲在暗处的较量,却难以清晰明了地摆上台面。
凌程并不是傻子,相反,只要让他窥见那冰山一角,他就能看清海水之下大雾之中不易觉察的危险。
只是最后那一年,是他也困在了雾里,他过分关注自我,计较得失,所以忽略了许多不该忽略的细节。
王梓伊:“钟笛,除了那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没做过别的对不起和针对你的事。”
钟笛应声:“是,除了那句她不让你看到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外,她的确是坦坦荡荡的。她在小号里也没有吐槽过我,她只是分享你也会喜欢的音乐,隔空回应你分享过的影评,画一些有趣的跟你有关的画,这是小号,是她的私域,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分享,我看见之后的所有解读都该我自己买单。”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凌程难以想象如此恶毒的话是经由王梓伊之口说出。
她刚刚那番质问,他的答案都是没有。他们没有越界,没有暧昧,她没有在他面前诋毁过钟笛,也没说过钟笛半句不好。
可这一句恶毒且不让他看见的话,份量之重,已然胜过她所有的“没有”和“不说”。
在那个阶段,这样的一句话足以压垮敏感的钟笛。她一定会想,这是不是他们所有人的想法,包括他和他的家人。
他的确是被耍得团团转了。他们会以屏蔽他的方式来欺负他的女朋友,而钟笛,表面一声不响,内心已然千疮百孔。
他不仅活该,他还该死。
难怪她恨他入骨,难怪她不愿意回头。他也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资格站在她面前。
钟笛又说:“不过王梓伊,虽然你表面上坦荡,但我依然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就像你讨厌我的别扭,我也讨厌你多管闲事,讨厌你心机深沉,讨厌你绵里藏针。”
压抑了好多年的一句话,她终于有勇气当着凌程的面说出口了。过去她因为找不到蛛丝马迹,所以从未向凌程去求证过她的质疑。
她更不想破坏他们二十年的友谊。
程筱丽曾经对她说,小橙子因为生病,从小是个可怜的小怪咖,是王梓伊这几个发小的迁就和耐心陪伴,才让他拥有了不孤单的童年。
凌程也是个非常珍惜情谊的人。他小时候养过一只受伤的流浪小狗,养到一个月的时候,小狗因伤病无法治愈而去世,他消沉了整整一年,后来就再也不养狗。
宠物都如此,对人又会是何等深情。
他跟美真投缘,每一天,他都会记得给美真发短信,问她今天好不好。哪怕是后来他们俩闹得再厉害,他的问候短信也一天都不缺席。
钟笛爱凌程的浪漫,也爱他的重情重义。因为爱,她不忍心让他做取舍。尽管那时候的她还没有修炼出一颗强大的心脏,可她还是想保护心脏比她更脆弱也更柔软的小橙子。
只是她也没想到这份保护日后会化作她不甘心的委屈。
当她看到陈靳和他的那段对话时,她根本顾不上联系上下文,顾不上思考凌程内心积压的情绪,她只是委屈地想,为什么我的隐忍会换来背刺。
如果她早一点告诉凌程,我很讨厌你的朋友们,他们也很讨厌我,那会不会就不会上演今日的难堪。
人在年轻的时候,因为经验尚浅,所以总是用最笨的方法去爱一个人。有时候笨有笨的可爱,但更多时候,笨只会换来误解和嘲笑。
……
王梓伊回应钟笛的话:“你有多讨厌我,我就多讨厌你。心比天高命比纸博就是我的真心话,可怜又可恨也是,你始终把我当成假想敌,活得拧巴又自卑,到最后,想要的没能力抓,把凌程越推越远……”
“看吧,你又来多管闲事评判我跟凌程的感情了。”钟笛笑了下,“可是你再可怜你的好朋友又如何,到头来,你曾经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我依然想扔就扔,想拿就拿。说这话好没意思,但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两人都把最狭隘最阴暗却也最真实的样子拿了出来。
钟笛不知道王梓伊作何感想,但她如释重负。
“真厉害,你瞧你现在坦率的样子多可爱。”王梓伊努了努嘴,“凌程,其实你压根也没做过什么选择题,你的答案一直都是钟笛。是你给她的底气,让她推远你,背叛你,又玩弄你。所以请你们俩一定要锁死好吗,我特想看你们未来的结局,你们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钟笛,我作为一个已婚人士,有一句忠告想送给你。你千万别指望你的爱人能在你面前做透明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聊天记录能经得起爱人的推敲,包括你自己的。
哦,对了,我跟凌程去新疆的事,需要我跟你解释吗?听说这是你出轨的直接原因。”
“不需要。”
“那你们俩就好好磨合吧。你有空也问问凌程,他为什么要给我留那条评论,是气你不去新疆,故意让你看到,还是希望你吃醋更在乎他一点?我也不过是一个工具人罢了。祝你们幸福。”
王梓伊像一阵风似的走了。
走廊回归平静,钟笛拾起一颗沉入湖底的心,也想要离开。
凌程问她:“除了这些,他们还有做过没有别的事欺负过你,比如我不在国内的时候。”
“没有。如果我不去看聊天记录,不关注他们的社交平台,这些伤害也就不存在。那几年我跟他们产生的交集很少,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心魔作祟。因为自卑,因为嫉妒,因为偏执,所以我在极端情绪里假想你变心、出轨,又设计出轨报复你。
这五年我偶尔也会想,或许我恨的不是你,我恨的只是那个扭曲的自己。当时我连自己都不爱了,又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去爱你呢。凌程,都过去了,我已经放下了,你也别再去深究了。我们俩分开更多的是我们自己的原因。”
追溯过去追溯原因实在太累,相爱一场,千千万万个细节,无数个令人心动或心碎的瞬间,最终记得的,该都是美好的才对。
痛苦和执念是一个厚厚的茧,会裹住自己的短视、狭隘,会让自己被迫在原地打转。
而美好的记忆才能换来豁达的心境,才能帮助自己大步往前走。
钟笛领悟到这一点,整整用了五年的时间。
“钟笛,你还爱我吗?”凌程问出口的这一刻,自己先给了自己答案。
她心里或许还有他,但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他也不配再重新拥有她。
钟笛想了好久后,对凌程说:“你也朝前走吧,好好爱自己,好好生活,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别的都不重要。爱不爱的,都不重要。”
“你不要我了吗?”
“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