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杀?”景生第一反应也怀疑李强的姆妈害了姆妈所以被顾东文杀了,这倒能解释李强为什么这么恨他这么恶毒地报复他。
“嗯。”凌队看出他在想什么,两口抽完了手里的烟,又点了一根新的:“不是顾东文干的,他那天一直和我在一起调查些旧事。也不是李祥德,李祥德闹离婚,罗美珍死也不肯,他就丢下她们母子俩自己回了上海,在罗美珍死前一个半月就走了。”他顿了顿又说道:“你爸当时怀疑罗美珍和你妈的死有关系,那个伏击你妈的人叫罗红星,和罗美珍的老公李祥德曾经是同事,都是连队食堂的炊事员,他还是罗美珍的干哥哥。罗美珍到了橄榄坝没多久就因为同姓认了这个干哥哥,她和李祥德结婚就是罗红星做的媒。你爸说罗红星能连续一年到农场宿舍里来踩点,可能就躲在罗红珍家里。”
“罗美珍以前和你妈妈是一个宿舍的。她很了解你妈起夜不用痰盂要去厕所的习惯。”凌队捻熄了烟仰头灌了半缸子冷茶:“你怎么一个人来的?顾东文知不知道?住在哪里?带介绍信了没?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就不要再多想了,凶手被枪毙了,罗红星判了死缓,罗美珍自杀了。”
景生垂眸转了转手里的玻璃杯,抬起头看着凌队长的眼睛:“那个李强,会不会其实是罗美珍和蒋宏斌的儿子?”
凌队差点被茶呛到,咳了好几声:“什么?谁说的?”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提过蒋宏斌三个字,顾东文更加不会提起,突然从这个少年嘴里听到这么冷漠的三个字,好像不是在说他的生父也不是杀母凶手而是一个陌生人。
“蒋宏斌坐牢后,农场里不是都说有三个女人和他一直有关系?其中一个就是罗美珍,不是吗?”景生又垂下了眸子,看着玻璃杯里的水,水里有微尘在浮动。那个姓柳的阿姨被骂了好几年破鞋后突然跳江自杀,他当时大概四岁,已经记事了,孩童有孩童的信息网,更不加遮掩更残忍冷酷。他姆妈也是一直被辱骂的一个,另一个是吴筱丽的妈妈,她们一家在他三岁的时候搬去了版纳,后来在集市上还遇到过,他被李强他们追着打,但已经没人再追着吴筱丽欺负她了。
凌队揉了揉眉心:“罗美珍一直不承认。你妈出事的时候她已经结婚生下李强了——”
“她有,她每个月都能拿到额外的五斤大米和一斤猪肉,和吴筱丽的妈妈还有那个柳阿姨一样。”景生看着他,语气还是淡淡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凌队怀疑自己又看见了一个顾东文。
“我妈以前说过一次。”景生眯起了眼:“李强他们第一次欺负我的时候,我妈气得去找了罗美珍,她们吵架的时候我妈说的。”
凌队别开脸叹了口气:“这些我们都调查过,罗美珍坚持说米和肉是她拿钱和粮票从她干哥哥手里内部买的。”
“那她为什么要自杀?她有儿子,而且已经要返城了。”景生追问道。
这个问题,凌队也无解。如果是因为受了李祥德要离婚的刺激,也不至于在李祥德走了一个半月自杀,何况她们也没离成婚。当时一片混乱,橡胶林里只剩三四千人割胶,又在和越南打仗,一个已经办了户口转移手续的女知青,连队医生确认是自杀后谁也不想再惹事。案子不是他负责的,就那么草草地结了案。他跟着就被调任,顾东文回了上海,这件事似乎就真的结束了。
——
两天过去后,凌队实在拿景生没法子,答应带他回景洪去查旧档,却接到了顾东文从昆明打来的电话。
景生接了电话,平静地说了几句就挂了,只拿一双眼静静看着凌队。凌队举起手投降:“去去去,明天就去,嗐,你这小家伙,将来考警校算了,特别适合审讯犯人,被你这么看上半天,什么都招了。”
一行三人在景洪碰上了头。凌队看着顾东文和顾景生,莫名有点羡慕。父子俩埋头嗦粉的姿势都一样,而且嗦了辣粉都会流鼻涕,都会掏出手帕来背过身去擦鼻涕,擦完鼻涕后还会跟他打个招呼说不好意思。凌队看着又心酸又想笑。
“生我气吗?”顾东文拧开水壶喝了一大口,吸了口气,云南的小米辣真是过瘾。
景生点点头又摇摇头,接过水壶在汗衫上擦了擦,也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吸了几口气,薄薄的嘴唇辣得肿了不少,通红发亮。
“想通了没?”
景生摇头:“还有点事要弄清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万一我多出来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该怎么办?”
顾东文眯起眼,脸颊上酒窝现了一霎:“罗美珍的儿子李强?”
景生一怔:“你知道?”
“不是。李强是罗美珍和罗红星生的。”顾东文坐直了身子,掏出一根烟来:“你把李强捅了几个洞那次,最后是罗红星赶到医院给李强输血的。李强的血型有点怪,医院里没有。他爸还对这个便宜大舅子感恩戴德呢,罗美珍自己恐怕都吃不准这个儿子到底是谁的。”
凌队瞪圆了眼:“这个线索你怎么从来没提起过?”
顾东文沉默了片刻:“那时候我也不懂。”那次他和苏苏只顾着守着景生,走廊里看到过罗红星一眼听护士提过一句,根本没放在心上。血型这个事,还是景生住院后,偶尔听小卢提起遗传和血型的关系才想起来的。但罗美珍那时候已经死了,他还不至于再找她儿子寻仇。
多出了李强和罗美珍罗红星的这条线索,再看了大半天档案后,凌队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许多曾经被忽视甚至无视的线索都浮现了出来。
顾东文心如刀绞,捏着旧档案的的手一直在颤抖。
为什么蒋宏斌对苏苏下手正好在他调来橄榄坝农场的那天早上,只能是因为苏苏把这件事告诉了罗美珍。他为了从插队知青变成兵团知青来橄榄坝,几度往返沪滇线,大闹昆明知青办和上海知青办,文斗武斗都上演过,不怕死的刺头名声传遍全滇。别人都以为他是为了把农村公社集体户口变成兵团部队编制,为了多点工资和津贴,为了探亲假。但罗美珍绝对知道他和苏苏的关系。所以蒋宏斌再不下手就再也没有机会下手。一想到罗美珍可能是苏苏受害的罪魁祸首,顾东文耳朵里嗡嗡响,听见自己咬后槽牙的声音。
为什么那天早上苏苏她们班组刚进了橡胶林罗美珍就肚子疼,说可能是阑尾炎催着另外两个男知青抬她去农场卫生所,而苏苏提出一起陪她去却被她拒绝了,当时罗美珍的理由是考虑到苏苏身体不好,割胶速度本来就慢,她不想因为自己耽搁苏苏又完不成定量。她知道苏苏出事后还懊恼得痛哭流涕,说要不是她,苏苏就不会落单出事。
为什么罗美珍坚决不承认被蒋宏斌奸污后一直暗中保持着米肉关系,因为她怕被警察和顾东文怀疑到她身上,更怕李强被当成蒋宏斌的儿子。她没嫁给罗红星反而通过罗红星嫁给了李祥德,只因为罗红星是景洪本地人,而李祥德是上海知青,还是干部家庭。
凌队狠狠地捶了自己的头几下,舒苏的两次案子他都参与了,第一次他还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愣头青,他记得罗美珍不愿指证蒋宏斌奸污她,哭着问他们是不是要逼死她,他还和队长吵了一架,他理解那些不愿作证的受害者,何况是已经有了家庭的受害者。队长却要求他多问几次。第二次他是专案组的组长,却没有找到罗红星这条线索,最后还是顾东文从景洪监狱从蒋宏斌减刑的原因查到了罗红星身上。
“罗美珍有动机。”凌队长嗓子哑了:“她被蒋宏斌奸污后,为了那点大米和肉,自愿和蒋宏斌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但是她很聪明,为了摆脱蒋宏斌,或者是怕暴露怀孕的事实,迅速由罗红星介绍,嫁给了李祥德,给李强找了个爸爸。她和蒋宏斌罗红星之间的龌龊事能瞒过其他人,却不太可能瞒得过同宿舍的舒苏。舒苏是被她卖给了蒋宏斌。蒋宏斌被抓获后没有供出她来,是因为不想自己的罪名变成预谋□□杀人——”
顾东文突然猛地一拳捶在办公桌上,几个杯子跳了起来,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想要抽一根出来,半晌也没抽出来,整包烟最后在掌心里被揉成了一团。凌队低头又抬头,抬头又低头,一声对不起太过轻飘飘,无路如何说不出口。顾东文慢慢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几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景生垂下了头,凌队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看着少年的肩膀和胸膛不停地颤动,他自责不已。如果他们当时没有把注意力全放在蒋宏斌身上,如果怀疑一下所谓的巧合,如果在询问罗美珍和蒋宏斌关系的时候,像队长要求的那样再多问几次再多了解些细节,如果不是轻易被罗美珍的哭诉和眼泪迷惑,是不是舒苏后来就不会惨遭蒋宏斌和罗红星的毒手……
正因为舒苏遭遇到那样的不幸都没有被打倒,她有顾东文,哪怕是生下了景生,顾东文依然对她非常好。同样的遭遇不同的结局,罗美珍对舒苏和景生的嫉恨通过她儿子李强表现了出来。所以在知道蒋宏斌狱中变成“太监”和获得减刑后,她故意把景生的身世通过罗红星告诉了蒋宏斌,为的就是刺激蒋宏斌,好让他出狱后继续对舒苏纠缠不休。罗红星被蒋宏斌胁迫后要对舒苏下手,罗美珍很有可能是知情者,并把自己家提供给罗红星藏身,曾经是舍友的她很清楚舒苏宁可半夜打电筒上厕所也不愿意用痰盂的习惯。
顾东文说得没错,罗美珍是做贼心虚畏罪自杀。那天见了罗美珍后,顾东文的确打算再回到景洪监狱去见罗红星的。他跟罗美珍说了,害舒苏的畜生,一只也不会漏网,法律惩罚不了的,他有的是法子让人生不如死。
“顾景生,对不起。”凌队终究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对不起没有用,他这个警察也没有用。
景生汗衫胸口的那一片已经被泅湿了。
“凌队,来了两个女同志,说是找您和顾景生的,好像是局里给的消息。”
景生抬起头,胡乱抹了把脸站了起来。
“大表哥!大表哥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了——!舅舅,大舅舅!”
走廊里传来陈斯南九十分贝的嚷嚷。
景生走出去,就见斯南吊在了顾东文身上,两条细腿直扑腾,旁边风尘仆仆拎着个黑色皮革行李包的人,却是顾西美。
“景生!”顾西美终于松了一口气。祖宗,家里这一个个的,全是祖宗啊。
第184章
被龙卷风一样卷过来的斯南一把抱住大腿的时候,景生心头一热,眼底的酸涩直往外涌,他强忍着泪意揉了揉斯南灰扑扑的卷毛:“你怎么回事!”
“你看我真的找到你了!我厉害不厉害!”陈斯南果不其然如景生所料先喊了这一句,没等到被夸就哭了起来,很不陈斯南地哭得压压的。
“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要带我来云南玩的,要带我看蓝孔雀懒猴野象的,你怎么自己跑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你不是说小孩子不许一个人坐火车一个人出门的吗?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了?你也是小孩子呀。”
“你要是不开心,你跟我说呀——”斯南把满脸鼻涕眼泪蹭在景生裤腿上,抽抽着哭得委屈之至:“你不是说有我大家就很开心吗?你不也是大家吗?你怎么不跟我说呀?”
这一哭,倒显得小霸王长大了,顾东文摇摇头露出了一丝笑意,再多的苦痛被这个小东西一闹,似乎都淡了许多。顾西美企图把斯南从景生的腿上撕下来:“陈斯南,你干什么呢,这是公安局,你像话吗?难看伐啊?你看看警察叔叔们都在笑话你。”
陈斯南却没像往常那般犟驴子脾气,任由姆妈把她扒拉了下来,转头又扑进了她怀里哭:“姆妈,姆妈你真好,你肯带我来找大表哥,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你再怎么打我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我下学期肯定考第一名,差一分你打我一巴掌,我保证不躲。”
顾西美揪着她的耳朵刚要转圈,瞥见走廊里的警察叔叔们看自己的目光有点怪异,忍了又忍,把斯南抱着哄了哄:“好了啊,你话怎么这么多。谁打你了,真是的,你都几百年没吃过桑活了(挨过揍)。”
凌队把顾西美母女也安顿到景生他们住的公安局招待所,刚落下脚,斯南眼巴巴地问景生能不能带她去雨林里转转,看不见蓝孔雀也没关系。景生心一软牵上她出了门。
顾西美搁下行李,凌队拎着两个热水瓶上来,交待了早上开门夜里锁门的时间,给顾家兄妹泡茶。
“你们可真厉害,怎么找到这里的?乌鲁木齐离景洪得八千里路吧?有直达的火车?我好像没听说过啊。”凌队出于职业习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顾西美吹开茶叶喝了口茶定下神来:“是没想到这么折腾,我带着南南先到的西安,再到成都,昨天才到的昆明,走了六天五夜,好在市公安局的同志一看到景生和我哥的照片就说他们去版纳找您了,替我们先打了个电话,不然我们今天还碰不上。”
凌队深表钦佩:“你们还真是目标明确啊,老顾和景生是认识我,你们怎么知道一来就去局里找我的?”
顾西美脸一热:“是南南说有困难找警察。我们先去的火车站派出所,那边一位副所长认出了大哥,送我们去的公安局。”
凌队:“???”明白,理解,他懂,顾东文在云南不是一般的出名,当年进京请愿,知青们在铁轨上静坐,整条铁路线断了三天,昆明火车站方圆十里没哪个干部不认识他那两个大酒窝。加上舒苏案的侦破,任谁提起顾东文,都会竖起大拇指称一声好汉。
“斯南从小运气好,”顾东文笑了笑,提起热水瓶给西美加了茶,他着实没想到会在景洪见到西美和斯南,尤其西美这么个冷情自私的性子,不远万里为了景生奔波而来,实在难得,“真是辛苦你了。”
西美怀着一肚子不乐意和怨气上的火车,在斯南的絮叨下,越走心气越平,还没到兰州就跟着斯南的话回忆起景生以前帮了她多少忙让她省了多少心,想起大哥在云南那么困难还给她寄火腿菌子和月饼,还有多年如一日从万春街寄往沙井子的包裹,倒反过来对斯南进行了一番感恩教育,为的当然是提醒她将来该怎么照顾斯好。
抵达昆明时,顾西美已经一肚子深明大义兄妹情深急着往外倒,又带上了点当年慷慨激昂毅然奔赴边疆的悲壮和自我感动,这时听到从来不说好话的大哥这么一谢,眼圈顿时红了:“你是我亲大哥,景生也跟了我一年,一家人应当的。”想到他们三个从小抱团唯独她格格不入,她却不计前嫌付出了这许多,自己把自己感动得心潮澎湃,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
顾西美会带着斯南万里寻亲,实在是被斯南的歪招逼得没了法子。
这次斯南很识相,挂了电话就哭,求她带自己去云南找景生,说得板上钉钉,景生肯定受委屈了,说不定是卢阿姨有小孩了,大舅舅不要他了,巴啦巴啦一堆,哭得肝肠寸断。西美说你舅舅不是这种人,你想多了,让她别烦。斯南倒好,跟着她去学钢琴的学生家,一进门就对着学生家长一顿哭,求求叔叔求求阿姨了,求你们放我姆妈带我去找我大表哥吧,我大表哥怎么惨怎么可怜……她不嚎也不闹,就这么一边轻声说一边无声地流眼泪,悲痛欲绝,把学生家长都哭蒙了,赶紧把西美往外送,还问顾老师需不需要帮忙。
被斯南一上午哭飞了两家后,西美在学生家楼下气急败坏地揍了她几巴掌,斯南含着两包泪仰着头看她,小心翼翼地扯着她的衣角哽咽着说:“姆妈,大姨娘家三个表哥已经见不着了,我就剩大表哥一个表哥了,你想想大表哥对我们多好啊……”
西美被她哭化了,她真是从没见过斯南这样哭,不是往日那种装模作样的假哭,从小她再怎么被打被骂,就算有眼泪也是疼出来的,还带着十二分的不服气,像这种委屈难过急切低声下气的眼泪,却是从来没有的。西美怀疑自己死了斯南都不会这么哭,她心软归心软,但还是没松口,暑假里六个学生的钢琴课至少要耽搁大半个月,这趟远门一出,光火车住宿吃饭,也得一大笔钱,她去年一时硬气凑了一千块钱给南红,这半年来好不容易存下了几百块,一松口又要泡汤。
结果斯南下午跑去石油管理局办公室,折腾了一下午后,喜滋滋地告诉西美她干爹给她们搞了两张硬席临时定期乘车证,可以不要钱坐火车。转头又把陈东来以前给她的压岁大礼“一分钱菠萝”全拆了,加上她小老虎储钱罐里所有的硬币,一共三块八毛钱上缴给西美。
“姆妈,我的压岁钱你都拿出来用,等我以后挣钱了,我还你十倍,不,一百倍好不好?爸爸也同意了的,不信你给他打电话。”斯南吧嗒着一双大眼满怀期待。
西美心里清楚,因为钱桂华惹出来的一摊子事,陈东来对顾东文和景生满怀内疚无以为报,在解决了火车票的前提下,他不可能不同意。就连她对着这样的斯南也没法子说不,她被斯南惊到了,又隐隐有些自得,这是她教出来的女儿啊,才十一岁怎么就这么能干,这么看自己比带斯江长大的北武还要厉害些。想不出这么个小脑袋瓜是怎么转的,大人都犹豫犯愁的事,到了她手里,怎么毫不费劲地就解决了呢,她明明提也没提过钱的事,可斯南偏偏就这么轻松给解决了。
——
斯南故态复萌地把自己狠狠夸了一顿后,拽着景生进了邮电局。
“大表哥,你给我姐打个电话吧,告诉她我们找到你了。”
见景生有点犹豫,斯南心虚地低下头:“我之前骂她没义气,怪她不出来找你,她肯定生我气了。她其实很想很想很想也来找你的,你帮我跟她说两句好话好不好?”
景生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没大没小,等下你自己跟她说对不起。”
“说就说。”斯南撇嘴:“谁怕谁。”好吧,是她怕阿姐,怕她哭。她和姆妈在火车站拿了乘车证后给万春街打电话,阿姐在电话里哭得啊,求姆妈先回上海把她也带上。阿姐肯定也想来找大表哥的,唉。
电话里斯江倒真的又哭了,不过是喜极而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阿哥你真的没事吗?真的没事?”
“我没事,”景生顿了顿,“其实有不少事,等回来了跟你说。”
斯南抬起头一脸疑问。
“不管是什么事,你和舅舅都要好好地回来,好不好?”斯江心一抽,急急地叮嘱。
“嗯,过几天我们就回了。你帮我跟阿奶打个招呼,让她老人家担心了。”
“嗯嗯嗯,好的好的,南南呢?转了那么多次火车她怎么样?”
“她好得很,就在我边上,你等等。”景生把话筒塞给斯南,横了她一眼:“我可不给你擦屁股,自己说。”
斯南嘟起嘴,又抖了两下屁股,不情不愿地咳了两声:“阿姐?”
“南南你真棒!你怎么这么厉害!”斯江含着泪热情洋溢地对妹妹来了一番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大夸奖,把斯南给捧晕了,她厉害吗?她聪明吗?好像有点,好像不止一点。好吧,她就是这么厉害这么聪明这么好运气呢,嘻嘻。
“阿姐,你别生气啊,我上次骂你没义气,你可义气了,是我没义气!应该你骂我才对。”
斯江倒愣了愣,在电话那头笑了:“你怎么没义气了?”
“我应该让我干爹给你也弄一张乘车证,你就可以从上海直接坐火车来昆明了。我没想着你,也没先回上海接你一起来,所以是我没义气,不是你没义气。阿姐——”斯南有点别扭地背过身轻轻说了句:“对不起啊阿姐。”
斯江哽咽着说自己没生气,“要是我也去的话,外婆一个人带斯好会很辛苦的。”
挂电话前,斯江跟景生说起了陈家的事。“严打”即将收尾,钱桂华上个月被判了三年徒刑,这个月月初陈东海向法院提请了离婚诉讼书。
为了庆祝恶有恶报,一出邮电局,景生就请斯南吃了一顿炸昆虫,斯南兴致勃勃地吃了满嘴油,回到招待所把油纸包展开,展示出死相不怎么好看的炸蚂蚱炸知了炸竹虫炸蜘蛛炸蜈蚣,吓得顾西美打翻了茶杯直接逃到了大门口,抱着门框瑟瑟发抖。
斯南乐呵呵地拎起一根炸蜈蚣,嘎嘣嘎嘣地嚼着:“三妈那样的坏人,就该像秦桧那样下油锅炸一炸,活该。”
第185章
顾西美和陈斯南一来,倒把顾东文和景生从悲愤自责中硬拉了出来。顾东文没跟西美提苏苏的事,知道斯南把他想象成“后爸”后,气得请她屁股吃了好一顿“桑活”(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