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红摇头:“要能等我也不急着找你帮忙了,杀鸡用牛刀,我亏了。”
被誉为“牛刀”,钟晟明很是窝心,笑弯了眼:“这期最大的单位也只有750呎,你要是中意呢,不如买9座的,9座是从3楼开始的,比其他座少一层,住的人最少,只有112户,不过单价也便宜一点。”
“你只要再能我打个折,哪怕2个点3个点,我都开心了。”南红笑,讨便宜要得光明正大。
一行人就移步去了九座,把九层以上不同房型都看了看,下楼去美食坊吃便餐。
吃完便餐,钟晟明去买咖啡,把空间留给顾家三兄妹商量。
南红拿出记事本和计算机。
“我们刚看的最后那套怎么样?18000单价,75平方米,总价135万,按揭十年的话,一个月还12000。”
北武笑道:“行啊,老顾家第一个百万富翁诞生了。”
“百万负债!”南红叹了口气,“偏向虎山行,硬上。”
顾东文吃了止痛药,歇了会儿也笑了起来:“可以的,就买最大的那间,以后景生斯江他们来玩,也有个落脚点。就是离海远了点。”
“离海远才有这个价,看得见海的都两万朝上的单价了,我不能走路去看嘛,多花那钱,回到家我只想吃饭睡觉,”南红随手把长发挽了个髻,用圆珠笔插定,“北武,你说香港房价应该只会涨不会跌的吧?”
“就算跌也跌不到哪里去,你自己住的话不用想这些有的没的。按揭时间可以久一点,货币贬值是大方向。钱只会越来越不值钱,”北武笑着拿过计算机,“你急着还银行钱干什么?借三十年,一个月只要还六千,比你现在租金还少一千。”
“那我多不划算!利息要多付一百多万!”南红早就算过这笔账,总想着越早还越好。
北武笑了起来:“你每个月少还六千,是实打实的现金,放在华亭路出货,可以卖出一万八,净赚一万有吧,流通时间最多三个月,这钱你要是还给银行了,就没了。你一个月多赚一万,一年就是十二万,十年就是一百二十万,哪个更划算?何况你知道十年以后的六千港币能值多少钱?”
“要不我买那个小房子?更划算些?”南红又重新打起算盘。
北武示意南红留意周围的食客:“来这里吃饭的很多日本人韩国人,说明房子很好出租,你手头有了钱,可以继续投资不动产,自己换大房子住,把这间租出去。日本韩国没有计划生育,你看看,这些妈妈都带着两三个孩子来吃饭,你买面积小的反而不好出租。”
“我可没想过这些,我要再挣多点钱,肯定要回上海买房子的,”南红眯起眼,“买个老洋房,带花园的那种,没事听听歌跳跳舞种种花,春天看海棠,秋天打金桂,日脚覅太赞,此地一年四季没春天没冬天,没劲。”
东文和北武都笑了,落叶归根,他们都理解。
第316章
热情的东道主请客吃饭,除了本地菜肴外,总会把“思乡情”强加在客人身上。例如方正浩,他觉得在老正兴请顾家三兄妹吃一顿地道的上海菜是必须的。当然,他对于金融市场还有一些想法,想听听顾北武的意见。他自认为是一个有眼光有人情味的生意人,对于顾北武这样的人才,很是有心招揽。
但顾南红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点完菜就拿出了一沓子的楼盘广告请他帮忙掌掌眼。方正浩并不知道南红已经和钟晟明敲定了买房的事宜,倒毫不藏私地给出了不少实在建议,少不了炫耀了一下自己半桶水的风水知识,又允诺要带一个紫微斗数的高手去给南红实地勘探。
直到席终人散,方正浩也没来得再让顾北武顾问顾问。
兄妹三人在维港码头上吹风的时候,说起方正浩道别时的一脸懵,笑得打跌,不知怎么说起他们三个小时候让徐老舅吃亏的事。那老舅不是他们真的老舅,也姓徐,从泰州逃难来上海,逃难路上和徐老爷子认了连宗,以侄子自居,起初他贪图徐寻芳好看和徐家烂船还有三斤钉的那点钱,有意入赘,徐寻芳看不上他,徐老爷子便以同姓不婚为由给拒了。待局势稍稳后,徐家的儿子们冒着风险回扬州收拾祖业田地,他便三天两头登门,陪徐老爷子抽大烟,哄得他开心不已,拜了干爹,叫上了干妹妹。待顾阿爹入赘徐家后,他登门登得越发勤快,以大舅子自居。解放后徐老爷子没了,顾阿爹当家,这位便宜大舅子说自家平房打雷塌了一半,带着老婆和一双儿女上门来,把灶披间进去楼梯下头顾东文和顾北武的小房间给占了,那个小房间通着这栋楼的后门,倒变成了他家的独门独房,一占就是大半年。顾阿爹是个老好人,不哈意思开口赶人走。顾阿婆信菩萨,只当行善积德。就这么日复一日又拖了半年,连住亭子间的冯阿姨都看不下去。
后来南红出了个馊主意。徐老舅喜欢夜里九点钟左右进灶披间搜罗顾家的剩菜,正好是亭子间里冯阿姨搞个人卫生的时候。顾北武瞄着徐老舅进了灶披间,就给楼上的南红打手势,南红悄悄下楼猫在亭子间门外故意扒拉门,随后顾东文咚咚咚冲下楼,大声喊:“老舅你干什么呐?”徐老舅自然会很心虚地回一声:“没干什么。”冯阿姨冲出来只看到徐老舅“做贼心虚”逃进一楼房间去的背影,这么搞了几次,是可忍孰不可忍,冯阿姨一盆洗脚水泼在了徐老舅面孔上,跳着脚从支弄骂到文化站门口。
顾阿爹出面,把便宜大舅子一家门请了出去。被他们住了一年的房间,龌龊得一塌糊涂,刚好西美说要跟着方家小姐学钢琴,顾阿婆索性把那间卖了,砌墙封门,从此眼不见为净。南红三个为这件事得意了许久,后来西美知道了,向爷娘告状他们诬赖老舅,还跑去告诉了亭子间的冯阿姨。冯阿姨尴尬之余只能呵呵呵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南红被骂了一顿,东文和北武被顾阿爹抽了几十下皮带,顾阿婆心疼归心疼,却也板着脸教训兄弟俩以后不可有害人之心。
“唉,顾西美这家伙,从小就跟我们不是一条心,”南红摇头喟叹,她晚饭喝了半斤绍兴黄酒,吃了三只阳澄湖大闸蟹,被海风一吹,酒劲上来,对着维多利亚港湾拢起双手高声笑着喊了起来,“西美西美戆兮兮——西美西美哭唧唧——”
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当她是个疯婆子。
“吾喊侬来香港,侬做啥勿来,啊?!男宁是啥么子?有阿哥重要?侬没良心!”南红又对着远去的天星小轮嘶吼,“顾西美侬从小就没良心!滚侬只蛋!阿拉勿带侬白相!”
声音消失在汽笛声中,不知是被淹没的,还是哑掉的。
南红捉紧了栏杆拼命摇晃,恨不得撼山移海,可栏杆纹丝不动。
一只温热大手轻轻替她理顺乱糟糟的长发。
北武红着眼背靠栏杆,挡着风点了根烟,又点了根递给南红。
南红抽了抽鼻子,接过香烟,猛地吸了两口,扭头看到形销骨立却微微笑着的大哥,伸手捂住了脸,一手濡湿。
顾东文上前一步,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
燃着的烟落到地上,烫到了谁或是没烫着,谁也没在意。
汽笛声渐渐停了,顾东文还在轻声哼唱: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南红西美是好宝宝,一只馒头一块糕……”
——
北武和东文是五天后从香港飞回上海的,东文不考虑肝脏移植,他要去景洪,去橄榄坝,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只买了两盒新的进口药。养和医院癌症类的药物不给多开,一次只能开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量,要求病人再去复查才能继续开处方药。查出来依然是晚期,但医生也说了病人的心态非常重要,保持好心情休息好,说不定会有奇迹。所谓的奇迹也是从半年延长到一年,或者一年半。
检查结果出来那夜,赵彦鸿陪着南红在维港码头听她指天对海地骂了半个钟头老天爷,最后两人坐在西洋菜南街尽头的马路牙子上,对着关掉的电器行默默抽烟,喝光了六瓶啤酒。南红拎着空酒瓶摇摇晃晃回家:“以后景生就是我亲儿子,你懂伐?”
赵彦鸿默默跟在她身后,应了一声嗯。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东文北武是好宝宝,一只馒头一块糕……”
这是赵彦鸿第一次听见顾南红唱歌。
——
临走前,北武的老同学小何来酒店找北武。两人近半年未见,恍如隔世。
“几时回北京?”小何问。
“没定,先陪我大哥去趟云南再说,”北武点上烟,“你呢?回去过元旦?”
“元旦回不去,春节吧。”
“老吴怎么样?”北武眯起眼,他这半年也没怎么和北京的旧友们联络,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把他们隔山隔海了似的。
“还在QC监狱,”小何皱了皱眉顿了顿,“你和善让是不是失望了?”
北武斟酌了一下词句,摇了摇头:“失望不太准确,是无力。”他看向酒店大堂的玻璃橱窗外,一位穿白色中式褂子的阿姨很认真地在擦窗。
“四十该不惑,我却很迷惑,这半年一直在想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北武笑了笑,“我们这届是78年1月入学的,我算是‘超高龄学生’,当时想得特别简单,上学、毕业、上班、用尽所学,后来觉得学得太少,就想出国,出了国见得多了,也犹豫过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国——”
“老顾,你有一腔热血,你不是那么市侩的人,”小何坐正了身子,“你在清水衙门待了这么几年,是我们班挣得最少的人,无论名还是利,你完全能往上爬能挣到你该挣的数字,但是你没这么干,提到你,我们都服气。”
“可惜依然一事无成啊——”北武又重新点了根烟,苦笑道。
“来香港吧,大好机会,绝对能让你一展身手。东亚、东南亚,太多值得我们研究的东西,亚洲四小龙的经济发展模式,香港和新加坡的竞争,金融、物流、高科技,太多值得我们投入时间去研究的了,你对大局势一直有种超前的敏感和预判,来吧。对了,TZ部老周也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去他哪里干,他也特别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他们缺一个能和香港顶级富豪们打交道的人,要有国际视野,要熟悉国内情况,要有经济方面专业知识,还要能洞察人心,你懂的,现在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不能再出现大规模撤资的现象了——”
“稳定高于一切。”北武淡淡地总结了一句。
小何叹了口气,转头说起了自己这几个月的工作内容,说到经济研究,北武听得十分认真,两人谈到日落黄昏才散。
——
十二月,是华亭路的旺季,现在的华亭路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华亭路了。四月份进行了大改造,近三百个摊位全部变成了全塑钢棚架,配备了统一的试衣间和遮阳布,年成交额有望破千万大关,这个千万只是相关部门从纳税额倒推出来的。各家摊位都收现金,十个客人里有四个是老外,要定额□□的客人极少,交的都是定额税,定税员不定期来查看,根据生意毛估估,为了繁荣市场,只会往低里估,每年上涨幅度有限。像南红时装秋冬季现在能做十万朝上,定额按两万交,已经是华亭路里交得最多的一批,一个月税金六百块。听起来顶普通老百姓三个月的工资好像有点吓人,对于景生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景生七月开始在华亭路守摊,半个月就出了名,女大学生、办公室女职员、女工们蜂拥而至,写着名字和BP机号码的小纸条天天都有一堆。他烦不胜烦,索性留起了胡子,戴上太阳帽,花三块钱在胶州路小商品市场买了一副黑框平光眼镜,但是很明显,生意回落了。斯江看了一个礼拜的流水,逼他把胡子刮了眼镜摘了帽子脱了,说来也奇怪,一个多礼拜后,生意又回升了。
陈斯南感叹:现在的顾客光看脸,怎么这么机灵,都快赶上我了。
第317章
万春街的街坊们大抵都知道了景生休学赚钱给顾东文治癌症的事,纷纷感慨顾东文还算不幸中的大幸,一来这个儿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是个大孝子;二来顾南红真结棍,在香港都能混出来,接阿哥去看毛病,香港多先进啊,说不定就有希望。
和东文从小一起长大的“老流氓们”三日两头往顾家送吃的用的,汪强更是天天早晚以“顺路”为理由要来两趟。冬至节顾家灶披间里堆满了礼盒。景生特意一一登门道谢回礼,斯南让他不用跑,他却说要是爸爸在家肯定会这么做,惹得顾阿婆背着孩子们又抹了好一会儿泪。
陈阿娘国庆节前特意去玉佛寺请了一尊救苦救难观世音,拿红纸包了八百块洋钿上门来寻顾阿婆。两个人在客堂间里坐了好几个钟头,从民国说到当下,从逃难说到生离死别,从顾阿爹说到陈阿爷到顾东文,再讲到东来西美分开,说到斯江斯南斯好,真是有说不完的话流不完的泪,不再是亲家的两位小脚老太反而又恢复了天天手搀手一道去买小菜的日脚。顾阿婆把观世音找了个避开十字架的安全地带,水果每天都供上新鲜的,让景生早晚记得拜拜。陈阿娘回归了顾阿婆她们一帮老太太当中,有空就到顾家来一起为顾东文祈祷。
斯南私下嘀咕:“大舅舅一生病,全世界的人都变成好人了。”
斯江把老外圈子里源源不断的家教活都介绍给了胡蝶尹寒她们,一下课就直奔华亭路帮景生收摊,夜里做好功课就到亭子间帮景生理货登账,每天也会拜一拜观音对着十字架认真祈祷。斯南几乎不再在外头游荡了,和唐欢的来往也少了许多,倒是赵佑宁从美国打来的越洋电话不少。方树人十一月生了个女儿,取名唐方,唐欢身为小姑姑帮忙搭把手。顾阿婆知道后特意去打了一个金花生,编了一个红绳小手环,让斯江带着斯南斯好去禹谷邨送礼,也算全了两家认识了几十年的情分。姐弟三个人去了一下午,拎了一篮子喜蛋和苏式糕点回来。
顾阿婆问:“小毛头像谁?”
斯江斟酌了一下:“看不大出,眼睛老大的,眼睫毛卷得很,白白胖胖很可爱,像个洋娃娃,睡着了还会笑,小名叫糖糖。”
斯好啃着桂花糕凑过来:“糖糖妹妹长得像她爸爸。”
“嗯,女儿像爹,儿子像娘,”顾阿婆感叹了一句,“倒是斯好,长得像他阿爷多一些。”
斯南一撇嘴:“小毛头的阿爷阿奶都不来上海看她的,哼,重男轻女。”
“江北跑一趟上海很辛苦的,”顾阿婆瞪了斯南一眼,“当着人家的面你没这么瞎三话四吧?就算人家真的重男轻女你也不好尽说大实话,懂伐?”
斯南“嘁”了一声,“吾又勿戆咯喽——陈斯好,这话是你说的吧?”
斯好捏着第三块桂花糕专心致志盯着电视屏幕,只当没听见。
顾阿婆叹了口气:“算了,宝宝还小呢,斯好,你以后不好当人家面说这种话的,晓得了伐?”
斯好心虚地应了一声。
斯南打了个哈哈:“他都十岁了还小?你们不也很重男轻女吗?我三岁就会自己用煤油炉子煮泡饭下面条了好吧?他天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屁事不干话乱说尽长肉!随便吧,反正你们也不要指望陈斯好有什么出息了。”
陈斯好宝宝:……
第二天早上,天还墨墨黑,景生被“咚”的一声闷响惊醒,看看表,才五点半,赶紧套上绒线衫运动裤下床。楼梯上空荡荡的,下到灶披间,看到陈斯好双手捧着两个煤球站在煤球炉子边上正和煤球大眼瞪小眼。
“你干嘛呢?”
陈斯好嗫嚅道:“烧泡饭——我明明会的。”
景生拎起煤球夹,把他手里的煤球夹回边上叠好:“洗手去,阿哥教侬用煤气炉子。”
六点钟,景生回亭子间睡了个回笼觉,七点半起来的时候,家里只剩下顾阿婆一个人。
“斯江说学校今天有团委活动,要六点钟才好到华亭路,”顾阿婆把蒸锅里留好的早饭拿出来,笑弯了眼,“今朝的泡饭是宝宝烧的,包子也是他蒸的,蛋都剥好了,哎哟哟,真是长大了。”
“寻芳——寻芳——买小菜去了——”楼下传来陈阿娘的呼喊声。
顾阿婆匆匆戴上绒线帽,围上围巾:“景生啊,阿奶去买小菜,你走的时候记得把电暖汀关了,油纸包里有斯南给你留的两个咖喱包,你带去摊头上吃,门别锁,善让说九点钟要过来,她要去飞机场接你爸爸和你爷叔。”
景生看了看墙上的日历,今年没剩下几天了,想想自己这半年的成果,还有点小骄傲。
——
景生以前只是帮着顾东文打打下手,直到自己完全接手了才发现就这么小个摊位的服装生意到底有多辛苦。
比起其他家去批发市场拿货再根据销售情况补货,南红时装算是自己设计加工销售一条龙,利润比别家至少要高出一倍,但辛苦却不止多上五倍。南红一般提前三个季度出设计图做样衣,香港制衣厂的面料出自东莞,华亭路的面料出自苏州吴江。香港卖的款式没多少冬装,华亭路的秋冬装却是大头,面料种类比较多,大衣、绒线衫、针织衫、棉毛衫、裤子,不可能从一家面料厂进货,也不可能在一家加工厂完工,每家都需要顾东文去看定,浙江这边加工厂的打版和面料处理以及上生产线都要定期去跟。第一班大巴去最后一班回,面料不能出问题,加工流程和工期也不能出问题。这在服装公司已经是好几个部门在忙的活。
景生九月给三家加工厂下订单的时候,为了减轻秋季的工作量争取利润最大化,和斯江商量了几天后,只选了三款风格迥异的大衣,短中长各一款,短款选了H型直筒粗呢双排扣款式,中款选了及膝的薄呢绒廓形大衣,长款是羊毛西装领大衣配同色腰带。在《世界时装之苑ELLE》上都有类似的名牌款对应。他把杂志页面裁下来,加上南红穿样衣的照片,裱成三个框,给老顾客参考。因这两年物价飞涨,三款大衣价格分别定在280、380和680,每款出黑色藏青和驼色三个色,短款做小号中号各两百件,中款只做一个均码五百件,长款只做中号大号各一百件。他怕东文不同意,特地理出了前两年大衣的出货清单来对照,没想到东文只是笑着挥挥手说:“你是老板你拍板,老子一百样不管,赚了算你的老婆本,亏了算我的棺材本。”气得景生没收了他一包烟。
其实到了十月中,从风衣和针织衫的出货量看,景生已经预感到大衣订量过于保守了,但是面料是春天就定好的,实在没有余量可加,只能算了。又有不少老顾客提出下定金甚至全款付清让景生给自己留大衣,景生怕搞混或有人伪造收据,都婉拒了。结果十一月底大衣上市的头两个礼拜,三个款就卖出了四分之一,回款将近十五万,摊头上两个阿姨因为每卖出一万块的货就有一百块奖金,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天两眼发光满脸喜气走路都像水上漂,揽下了剪线头烫衣裳的活,每天提早两个钟头到华亭路干活,休息天也不肯休息,生怕错过大生意。
十二月中,南红时装的毛阿姨撞大运,做了一笔大生意,一个浙江口音的女顾客眼睛眨也不眨一口气买了三十件大衣,两万块人民币烫得毛阿姨声音都发抖了,装大衣的纸袋被她拉断了好几个,帮顾客把货送上停在长乐路上的小轿车后,毛阿姨还有点恍如做梦轻飘飘的感觉。阿爹啦娘咧,光这笔生意她就挣到两百块,抵老公一个月的工资,死男人再敢在外头花擦擦,她立马甩了他!回到摊位上,景生倒看不出有什么特别高兴的,去吃辣肉面没赶上大生意的朱阿姨气得骂了面店老板半个钟头,为了等一只荷包蛋她损失太大了。
后来有客人告诉景生,在九江路的精品店里看到他家的大衣,和她买的绝对一模一样,但商标是杂志上的名牌,她一个小姊妹买了件驼色长款大衣,打过折后花了三千两百块,开了五千块的文具发票。朱阿姨和毛阿姨眼乌子差点落下来,嘀咕说谁花一年半的工资买件大衣穿啊,说不定是要面子吹牛皮。客人笑呵呵地说,这算什么,她这个小姊妹的妈妈,昨天还花两万块在第一百货商店买了件貂皮大衣,只要有发票,她们十万八万都随便买的。没见识的两个阿姨就此瘪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