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汐却惴惴不安进去,漆黑眼眸惊得视线在晃:“你伤了多重?”
“哦,破了层皮,已经包扎好了。”夏郁翡掀起裙子,给她看被缠了纱带的膝盖。
路汐半响才找回声音:“破了层皮?”
她不太确定听到的是不是这个,而不是从礁石下碎了膝盖骨。
“我承认,我昨晚叫得大声了点。”夏郁翡看过专业的医生就不当回事看待了,妆容很淡的美艳脸蛋微仰着看她,很为自己的傲骨铮铮抱不平说:“竟然有缺德鬼造谣我为情所伤跳海!”
路汐先前略有耳闻网络上戏称夏郁翡是温氏家族假太子妃。
为什么会是假的,因她被媒体记者曝光了和温见词的酒店开房照却拒不承认,但证据是实打实的,于是同期的对家小花旦和黑粉下场给她贴上了这个标签。
夏郁翡是把那点儿脆弱一击即碎的尊严看得比命重,白天时候,她在剧组里看到谁都觉得像是造谣她那个,而这个谣言自然没有止步于剧组。
连微博上都有了捕风捉影的新闻。
夏郁翡自闭了,等再次有圈内人士打电话八卦她的精神状况时,便站起来,拖着轮椅换个地方躲清净,在中场休息时,把只有一格电的老人机交给了路汐来保管。
路汐坐在矮凳翻着剧本,老人机不停地狂响到第十个未接来电时,她唯恐是真的有正事,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到夏郁翡跑到哪儿自闭了,只好帮她接。
“你好?”
“夏夏。”电话那端,传来了清清软软的声线:“我看娱乐新闻你想不开跳海殉情啦?疯了?不是……我是说编造这个的人疯了,温见词又没死,你殉什么情呀。”
路汐攥着手机,还未开口解释身份。
显然对方跟夏郁翡的性子一样,脑回路能让人意想不到:“唔,如果你想殉情,我这就让慈悲心肠的谢大公子去把温见词绑架了扔到海里,好不好?你别孤零零的跳海,海水好冷的。”
海水好冷。
这四个字,让路汐条件反射地深呼吸了下,不自觉将剧本捏出了皱痕来,她说:“抱歉,我不是夏郁翡。”
电话那端继而没了声。
不过很快又再次响起,依旧是清软里透露了好奇意味:“我知道了,你是路汐对不对?”
路汐轻轻地嗯了声。
她也猜到了对方是谁。
“我是贺南枝,夏夏在这世界上天下第一好的闺蜜。”她说的话和初次见面时夏郁翡的很相似,让路汐有点恍惚,不知该怎么接话。
贺南枝却不介意她话少,委婉地问起了夏郁翡在剧组的情况,又委婉地暗示网上那些娱乐性的新闻都是胡编乱造的,夏郁翡不是那种爱慕虚荣想嫁入豪门的女明星。
随即,又委婉地表露准备送一个贞节牌坊给那些封建思想的媒体。
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美艳女明星,想要个有权有势又听话的漂亮床上用品真是再正常不过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追着报道个没完……
路汐耐心地听完,同时心底得出个结论:
贺南枝非常护短。
不过她的性子也认同这观点,轻声说:“是的。”
贺南枝后来又提起要跟谢忱岸申请给剧组再添点投资款,等这通电话终于挂断的时候,是因为只有一格电的老人机自动断电了。
路汐微垂着头,纤指无意识弯曲,轻轻抵在剧本第三页的江微名字上。
那已经碎掉的灵魂仿佛因为这个字,又一点点地凝聚在了她这具空壳躯体里。
路汐最后笑了笑。
忘了什么时候,她也有过这般护短。
*
拍摄完今日的戏份,路汐拿出两百元的现金让安荷到指定的饭店给夏郁翡打包一锅营养鸡汤回来,赧渊为了把经费都花在拍摄电影上,其余地方能省则省,一日三餐的饭盒跟减脂餐没区别,她算是自掏腰包给夏郁翡开小灶。
安荷揣着钱问:“我怎么觉得夏小姐伤的不是腿,是心。”
伤哪补哪的话。
是不是该换成一锅猪心营养汤才是!
“平时少看点娱乐八卦。”路汐轻声说完,又一副不跟剧组回去,准备在宜林岛到处逛逛的架势。
她没往夏郁翡坠海的那片走了,换了片海滩,趁着暖橘色的夕阳没有彻底落下海平线,慢悠悠地走了会,心底堆积的情绪也被海风拂平,偶尔捡到一些贝壳便会收集起来,这时,抬头恰好看到有个半大的高瘦男孩,领着一个洋娃娃似的女孩儿在捡海边的垃圾。
路汐站在不动看了好一会,原是没想走近。
而女孩儿却发现了她,犹豫了下,主动地走了过来:“姐姐,我认识你。”
路汐轻扯出微笑,海风将脸颊发丝也吹散了些:“你怎么认识我?”
“宜林基金会。”女孩儿奶音吐字清晰:“我小哥说,姐姐是电视上的大明星,每年都给基金会捐了很多善款来救这座岛的生态环境。”
路汐以为这是基金会赞助的孩子,越发柔了声:“你经常在这捡垃圾吗?”
女孩儿回头看了眼还在海滩上捡起一个绿色瓶子就往袋子放的哥哥,点着脑袋说:“嗯,哥哥说爸妈说过,宜林岛很早之前是蝴蝶栖身的地方,才有的人类……不能让它被污染了环境,不然蝴蝶宝宝就没家了。”
“姐姐,”
“嗯。”
“请你吃话梅糖。”小小的手将口袋珍藏的一颗糖递给她,眼睛也亮晶晶的:“谢谢姐姐。”
路汐看着这糖,笑了笑:“不要谢我,宜林岛也是我的家。”
“啊?”女孩儿像是听到了什么秘密。
路汐轻声问:“可以加入我一个吗?”
女孩儿歪着脑袋好奇看她:“姐姐是大明星,也捡垃圾吗?”
“捡过。”路汐礼尚往来将贝壳送给她,牵着软软的小手往男孩的方向走,像是回忆往事,语气平静说:“那时宜林岛还没有慈善基金会,姐姐会跟着爸爸在海边捡东西,也会跟邻居哥哥……”
她爱这座岛,是自幼来自父亲路潇的教导。
女孩儿还太小,听不出她语气里藏着的微妙情绪,只是开心极了:“我一天可以捡二十个瓶子。”
“巧了,我小时候也可以捡二十个。”路汐边分享童年趣事,边沿着这片海滩陪这对兄妹一起捡被遗留下来的废弃物品,身后的夕阳将彻底落下时,整个世界的光线开始变红变暗,直到袋子装满了大半,也为时不早。
她目送了两抹身影从视线远去,四下像是顷刻间清冷了下来。
直到微微垂头,略失落拆着那颗握在手心里很久的话梅糖时,恍然间听到身后,容伽礼的嗓音随着海风传来:“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路汐手指直接僵住,连带胸口的心脏都跟着剧烈收缩了下。
她在这个世界上,还能被找到吗?
路汐忽然就丧失了回头的勇气,怕是大海跟自己开了个玩笑,直到容伽礼压迫感十足的身影逐渐靠近,几乎是笼罩住了她被夕阳余晖里照在海边的破碎影子。
耳侧,是他稍稍俯身的低声问话:“为什么不敢看我?”
路汐被海风摇晃着回过身,眼眸清晰地倒映着他,半响动了动唇:“有一种海妖会迷人心智,我怕不是你。”
“现在是了么?”
她点头:“像是。”
容伽礼早就寻来,看了她站在海边那单薄渺小的身影很久,低头嗅到她颈后的皮肤:“那海妖会吻你吗?”
“不会。”
路汐放轻了声音:“你会。”
第22章
容伽礼极淡地笑笑,语调也很轻松:“你这话听上去像是在控诉。”
控诉什么?
两人都心如明镜在浮山湾酒店那个失控的激吻,路汐不露痕迹的后退了小半步,后脖的热息瞬间就被海风吹得冰凉,尽量平静地说:“不够明显吗?”
容伽礼这次拿眼神压她,路汐却没有躲避的意思,那张干干净净的脸蛋索性写明白了控诉的情绪。
许久,他逆着夕阳消失在海岸最后一道光线的面容好似很柔和,话也说得善解人意:“便宜已占,路小姐要是觉得被冒犯到的话……”
他给了个提议:“是否需要借你一个律师团队告我?”
“告不起。”路汐在这方面颇有自知之明,倘若谣传出去她这种女明星被位高权重的容伽礼占了便宜,外界的看客只会觉得天方夜谭,话音刚落,她轻得犹如呼吸又问:“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那份合约。”容伽礼说:“我已经补充好条件。”
路汐表情平静,有心理准备他既已布局,肯定是迟早要来找她兑现承诺的,就等容伽礼开这个尊口了,下一秒,便听到他嗓音透着点儿蛊惑的问:“什么都会允我?”
路汐天生就好似很爱笑的脸,对着他,挺真诚地说:“签了卖身契就得乖乖听话不是?”
“原来这份合约还有另一个名字。”容伽礼状似随意地又问:“让你寝食难安了?”
“寝食难安倒不至于。”路汐与他交谈时刻谨慎着自身的言辞,心想这话要认下,跟承认日思夜想他没区别了,无声地将那颗没拆开的话梅糖攥在手心里,像是攥着主心骨,轻声说:“容总条件尽管开,我总会允的。”
许是她漂亮话听来顺耳,容伽礼终于淡淡道:“宜林岛租借期结束前,每周三,来浮山湾酒店过一夜。”
路汐讶异地看向他。
容伽礼说得每个字都听得懂,可琢磨着又不懂了。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怎么形容,许是夜幕开始降临,光线模糊了几许容伽礼的神情,连带海边都变得静谧无声,她话到唇边又咬住,险些问他……
为什么没有借此要挟质问她,当年要跟他断崖式分手后,为什么又跑来约他在灯塔那片海涨潮的夜间见一面,而她当年口中有个秘密想跟他坦白,又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明明重逢之后,他的权势和地位有无数个办法可以逼问清楚,并且占据有理的那方去恨她这个爱撒谎的薄情人。
可容伽礼始终从未表露过对她的恨意,偶尔还会给路汐一种他已经很平静地接受了在这段感情里被无情抛弃过的事实。
甚至现在提出的条件,看似也是这般简单得路汐寻不到理由去拒绝。
半响过后。
路汐把糖剥了放嘴里,含进去的一瞬间,味道透着黄梅的微酸,不是那种食品过期后的腻甜,她舌尖轻抵着,说话也伴着许些含糊:“嗯。”
既然已被他找到,就当是天意吧。
算是允了。
海边的夜晚有些凉意,不宜久留。
路汐跟他并肩,又相隔一步之遥的距离往回走,没有刻意去选择路线,沿着树荫慢走了近半小时,偶尔她要是慢了半步,容伽礼也会不经意间停了停,彼此距离就再次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