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深蓝色的夜空有星星。
夏郁翡失眠到半夜,翻个身抱住路汐,小声地问:“我们现在是好朋友吗?”
路汐轻轻地嗯了声,她骨架软,似乎天生合适当人形抱枕。
夏郁翡稍微靠近过来些,占据了路汐的一半枕头,闭上眼睛说:“我是假设啊,像你这样的女明星一定会有不少色欲熏心又位高权重的狗男人惦记着,唔,可能还会妄想来明码标价……被拒绝就搞封杀那套,你要是遇到什么难事,要记得说。”
路汐花了几秒听懂了夏郁翡的暗示。
她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把每周三被神秘车接车送离开剧组想象成了她让大佬惦记上了这副美貌皮囊,终日惶恐却无能反抗强权,叫人当金丝雀给囚在了牢笼里。
但事实是容伽礼忙到就算待在酒店,也是深夜在书房与人视频议事,她只是简简单单在客厅过一夜。
最出格那次。
还是她厚着脸皮,主动用手帮他纾解了一次欲望。
清楚夏郁翡误解得深,路汐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安静半响,她将柔软的被角往夏郁翡身上盖,轻声说:“谢谢你,我没有什么好值得惦记的。”
夏郁翡呼吸声很平稳,前秒还失眠,却不知何时已经熟睡。
或是不想她尴尬。
…
…
第二十三场的重场戏,又叫赧渊给临时修改了剧本内容。
演员们在他的磨炼下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领着真正的电影剧本各自找一个角落头快速记熟,等过了遍戏,被造型师细心调整完妆发就开始各司其职进行拍摄工作。
电影里。
逢霄那个高大不可撼动的身影早就被几百万医疗债务给压垮,他再次踏入江家别墅,在那三楼角落的书房内,双手抖着抓住文件,逐字逐句地看完。
他倏地抬头,掩饰不住地愤然道:“你这样做是在过度开发宜林岛,会毁了它的自然生态环境!江总?你就不怕遭报应?”
端坐在书桌前的江氏总裁不介意他言辞的冒犯,把玩着钢笔:“逢霄,我待你不薄吧?”
逢霄神色怔愣。
他细数:“当初你妻子得了癌症晚期,是谁在你欠了一身债务的情况下,还免费提供白城最好的医疗资源给你?是谁把你女儿接出岛寄宿念书,论起恩情来,我只是想让你帮一个小忙回报而已。”
小忙?这两个字压得逢霄漆黑如墨的瞳孔开始发红。
江氏总裁有意无意提起:“你那女儿很乖巧优秀,比我那普通资质的木讷女儿要优秀百倍……我和太太都很喜欢她,逢霄啊逢霄,不如这样,我们结个亲家怎么样?”
他想拿儿女的婚事来捆绑。
逢霄攥着拳头,指骨捏得泛白说:“贵公子还认你这个父亲吗?”
江氏总裁笑:“我那逆子虽然跟前妻移民去了国外生活,却到底是江家的血脉,当父亲的,给他寻了这么好的一位小未婚妻,他就算不认我,也得认江家的列祖列宗,认这门亲事。”
“别拿逢乐的人生做文章。”逢霄沉声警告:“这是我们的事。”
下秒。
江氏总裁将手中的钢笔面无表情地扔在了逢霄脚边,在地板上发出了尖锐的声响,以及他无情的嗓音:“那就签了它——”
签了它。
门外僵着单薄身影站了很久的逢乐想冲进去,却被一抹冰凉触感的小手握着了她颤抖的手腕,眼皮透红地回过头,是江微。
“别进去。”
江微眼神祈求着,将不听劝的逢乐拉到了两人的秘密花园,抬起细细的胳膊却很紧抱着她:“我爸爸是坏人,逢乐,你别去忤逆他的权威,他会惩罚你的。”
逢乐用同样冰凉的手抱住对方,没有哭,那双爱笑的眼只有悲伤:“原来我是人质啊。”
她待在江家生活。
爸爸逢霄的命脉也一并落在了旁人手里。
江微哭到不能自己,不停地颤着音说:“对不起……对不起逢乐。”
*
路汐陡然松了手,强迫自己从戏里一秒回到现实。
她从满是无尽夏的后花园里站起来,蹲了许久,纤细的小腿冰冷又发麻,连裙摆都沾染了泥,而夏郁翡戏里没哭,戏外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
四周上百号人都在围观盯着,两人并没有说什么话。
场务递来了敷眼的冰袋和纸巾,路汐睫毛垂落,无声地分了一些给夏郁翡。
等转过身离场往外走,夏郁翡才很小声,很近地问了句:“汐汐,戏里逢乐的爸爸结局是什么?”
路汐倏地停住,被问得答不上来。
夏郁翡还没彻底出戏,用冰袋贴着眼皮缘故,没仔细地去看路汐惨白的侧脸,或许是她原本妆造就是这样,得不到回应,又自顾自地说:“唔,赧渊把真实剧本藏得深,你肯定也不知道逢乐的故事走向。”
话得很轻,却犹如千斤重压在路汐那两片睫毛上。
随着人声渐远,剧组有一部分工作人员要回老居民楼,夏郁翡还有戏份要拍摄,回不了。
路汐倒是拍完了今日的,她对着别墅怔了会儿,刚要走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是饰演逢霄的男演员恰好也出来。
两人迎面撞上。
路汐漆黑的眼眸定定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刻意地做了中年妆造,实际也就三十出头年龄。
和剧本里的逢霄设定气质很像。
被这般瞧着,戏外的逢霄冲她腼腆地笑笑。
路汐也回了个笑。
随即他就冒着细雨往外跑,还顺手接了个电话,许是以为隔着一些距离,嗓音没压低:“我刚拍完重场戏,卧槽!我怕不是天赋异禀的演戏天才吧,被赧渊慧眼识珠从群演里挖了出来,怎么不是了?刚才我下戏之后,剧组女一号看我的眼神都开始不对劲了!”
“她咖位比我大,要是想潜规则我……”
路汐听不下去了,一言难尽地换了个方向走。
以免吓到对方,以为她光眼神盯着不过瘾,还要跟上来进行骚扰了。
伴着雨势回到民宿,乌云仿佛要压倒了这座岛。
路汐一身衣裙都被打湿,却不着急去卫生间换下,坐在窗台发愣着,直到手机滴滴响了。
看到周境川来电那刻。
她才表情恍然地记起又到周三了。
可是今晚的路汐微侧过头,借着衣柜那边的落地镜看到自己这番狼狈且失魂落魄的模样,莫名地不想出这扇门。
她还没有彻底出戏。
手机响了很长时间,周境川第三次拨来又自动挂断时。
路汐发白的指尖压着屏幕,才恍恍惚惚地编造了个借口,发了条短信过去。
*
*
夜间七点整。
雨势越发的大了,在这种极端恶劣的风雨交加天气下,容伽礼抵达了浮山湾的酒店,走进门的那一刻就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
看了宽敞雪亮的开放式客厅很久,很久。
他将挂在臂弯的西装外套扔在一尘不染的沙发上,迈步矜持地经过厨房时,发现岛台上的那株萝卜头已经被清理掉,随即走向浴室,里面的物品焕然一新,浴巾折叠在浴缸旁边。
连空气中很淡的熏香,也换了。
容伽礼洗下一身风雨气息,裹了件丝绒的黑色浴袍出来,恰好这时,周境川也从外面坐电梯上来,客厅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光直照,他微妙的神情藏不住,对坐在沙发上的沉静身影说:“容总,路小姐今晚请不来了。”
容伽礼进门时就已经猜到,对此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嗯。”
周境川这一路无法尽责完成任务,心里是悬着的,设想过像路汐这般不知好歹,要是得惹怒这位,下场可想而知。
不用容总一个眼神,底下的人就知道怎么做。
空气静了许久。
外面波涛诡谲的深海映在落地玻璃窗上,周境川面无表情站着,直到容伽礼起身,淡淡吩咐一句:“把沙发扔了。”
周境川愣神,不明所以。
这沙发摆在客厅,有什么问题吗?
容伽礼重新出现时,已经换了一身黑色西装,衬得线条很是锋利,他长指利落地系好袖扣,俨然像是不准备在此地久待的做派。
周境川不敢高声,立刻低问:“现在就走?”
“不出岛。”容伽礼极精致的眉眼没了温和:“你请不来,换我亲自去请。”
第25章
窗外逐渐沉重的暴雨伴着惊雷,路汐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她习惯去看剧本,等累极了自然就会睡,满头发丝盖着蝴蝶骨伏在雪白枕上,侧脸微垂,手指无意识地将纸页来回摩挲出了温度。
太过安静的空间里,任何声音就会显得格外清晰。
外面人影轻晃,走到了门框边唤了声:“汐汐?”
路汐听到是夏郁翡,便起身去开。
夜深温度凉,夏郁翡爱美如命穿着露锁骨的吊带裙,一副还没有洗漱歇下的样子,对她指了指民宿外:“我刚下戏回来,撞见导演拦着那个原住民不让进。”
路汐脑子懵了半响,很快又秒懂了她话里指的都是谁。
不等夏郁翡欲言什么,路汐连雨伞都没拿,直接越过她,步子落得急沿着露天的木质楼梯往外走。
民宿外灯光不够亮,赧渊收工归来,浑身里外早就湿透了。
他习惯去口袋摸出烟盒,敲出一根抿在嘴里却点不燃,那点儿火星子顷刻间就能被天地间的暴雨浇灭,他指腹深压着打火机的滚轮,掀起眼对站在雨幕的那道身影说:
“我这寒酸地儿,怎么把容总招来了?”
容伽礼没有接过周境川递来的黑伞,很直接地看着他,走近时,溢出薄唇的语调更直接:“我找路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