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秦知聿如法炮制。
隔日阮雾又发现自己在秦知聿怀里醒来,场景比昨天还要遭,天气越来越热,她的短袖睡衣胸口上的扣子被她蹭开了几颗,锁骨下方密密麻麻还未完全消失的红痕就那么在暴露在空气中。
更尴尬的是,今天两个人几乎是同频醒,他视线触及到她胸口红痕时,轻咳了一声,然后翻身下床。
等下楼吃早餐的时候,秦知聿冷不丁的问了句,“你......那个...生理期来了吗?”他注意到她昨晚饭后贪凉吃了小半罐冰淇淋,早上的鲜榨果汁她的那杯好像还加了碎冰,杯壁上的水珠成片向下流。
阮雾被果汁呛了一下,果肉卡在细细的嗓子口,白皙的脸颊被咳的通红,眼眸都覆了一层水光。秦知聿条件反射的拿起卫生纸擦了下她的唇角,“怎么这么不小心?”极温和宠溺的语气,如热恋一般。
语言动作动作快于大脑,两个人都僵了一下,尴尬的气氛又蔓延整个餐厅。
阮雾脸红到快要爆炸,硬着头皮接过他手里的纸巾,胡乱的擦了擦嘴角,“没...还没来呢。”
“--噢。”他也挺尴尬的,垂下眼睛吃了口煎蛋。
不停扑朔的眼睛,乱颤的睫毛,泼澜起伏的心跳,回扑的记忆。
窗外阳光正好,绿茵土地上车厘子树生机盎然,笨拙的心像终于经历倒春寒的回春树一样,开始悸动的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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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阮雾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秦知聿,主动和科室同事换班,连着一周全是夜班。
秦知聿刚刚享受没几天的温柔乡,结果又被一连串的夜班给打乱了,短信界面上还停留着阮雾刚刚发来的信息,又是夜班。
他坐在办公室里,手边堆着一摞卷宗,最近他手里被分了一个相当棘手的案子,上周回家吃饭的时候,听他哥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想让他漂漂亮亮的把这个案子办好。可这案子背后关系网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后果将不堪设想,军政商官官相护的贪污犯罪,涉及金额庞大,想要连根拔起恐怕要费上一番心力。
圆润的指尖轻轻点亮手机屏幕,而后又摁灭,神情沉肃。犹豫片刻后,他脚下用力,转椅面向窗户,蓝天白云,艳阳高照。
秦知聿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点进微信,轻轻碰触那个时隔七年没有发过消息的置顶微信,备注名是老婆。
他心跳如擂,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在键盘上删删减减,期待又带了些发麻的犹豫。心一横,消息发出,然后闭眼。
良久,薄薄的眼皮微微动了下,露出一条缝隙。轻轻扫了一眼,聊天界面没有出现红色感叹号,悬着的心放回原处。
消息被回复的很快。
【窈窈快生日了,过几天要一起去选生日礼物吗?妈最近投资了一个新商场,看她朋友圈感觉挺不错的。】
阮雾:【好,时间提前告诉我,我到时候调一下班。】
【嗯嗯。】
反正阮雾上夜班,他回家也是独守空房,下班后车轮一转,索性回了趟家。
沈女士人逢喜事精神爽,刚成了个大单子,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饭,还买了瓶红酒,老两口正打算将浪漫进行到底点个蜡烛的时候,家门被推开了。
“嚯?烛光晚餐?”秦知聿关门的手一顿,然后去厨房自己拿了碗筷,“这天也没黑,要不我给您把窗帘拉上?更有气氛。”
沈女士心细如发,数十年生意场不是白白浸淫的,眼光独到,一眼看出小儿子这次回来眉眼飞扬,整个人跟脱胎换骨了一样,不禁开口问,“你这是碰见什么好事了?案子破了?”
秦知聿摇摇头,他爸摆的蜡烛太耽误他吃饭,嘴里塞着满满当当的米饭空出一只手把蜡烛全都撤了,气的秦书记狂翻白眼,忍了又忍才压下想把他赶出家门的心思。
好不容易等老大结婚了,老二开始认真忙事业了,自己单位也没那么多忙事了,早早下个班和夫人过个浪漫的中西式混搭烛光晚餐,全被这小王八蛋破坏了,他要是吵架吧,还吵不过。他一个在千人面前都慢悠悠主持大会讲话的书记能敌的过在口齿伶俐又毒舌的检察官吗?
等秦知聿吃的差不多之后,沈女士适时开口,“阿聿,你哥和你嫂子都开始备孕了,你这还没信?”她循循善诱,“妈瞧着婚礼的时候,周家那个姑娘也挺得体的,还挺喜欢你的,要不,找个机会约出来吃个饭,再深入了解一下?”
空气一阵沉默。
秦书记一脚踹在凳子上,木制凳子腿在地板上发出闷声,眼神嫌弃的皱眉道:“哑巴了?见不见?”
“不见。”
“那你滚。”秦书记也是毫不留情。
“好嘞。”秦知聿也不废话,反正吃饱喝足了,拎着外套就往门外走。
秦书记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的大餐被他自已一个人造了一小半还多,蹭的一下站起身往门口追去,也顾不上什么书记的脸面,把阮明嘉不给他好脸的怨气连同被破坏二人世界的愤怒全发泄出来,朝着拉开车门的人训斥道,“今年过年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回来,就滚去狗窝睡!”
黑色越野疾驰而去,尾气喷了秦书记一脸。
正赶上刘书记的老婆买菜回来,“哟,这是怎么了?”
秦书记摆摆手,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阿菁让他去相亲,他不去。”
八卦犹如飓风一般席卷整个城北大院,秦书记到底是低估了她散播消息的速度,等舒窈生日的时候,大家听到的版本已经是秦知聿要妥协,过年把相亲对象带回家准备结婚了。
——
舒窈婚后的第一个生日是在何明轩的酒吧,三楼最里面,最私密安全的包厢。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何明轩已经把曾经响彻京港的Atlas并入,酒吧一条街有大半全是他的产业,下一步他打算整个京港的风月场所全都要姓何。
阮雾白天和秦知聿一起去了商场给舒窈选了生日礼物,随后两个人又欲盖弥彰的开两辆车先后到达酒吧,一前一后的进入包厢。
包厢里气氛正浓,舒窈靠在付清允的肩膀上悠然自得的拆着礼物,秦知聿拎着米色礼物袋送到她手边,“二十六了还张罗这么大的场合。”
付清允懒懒的掀了下眼皮,眼尾上扬,拖拉着腔调,“我老婆就是六十二了也得张罗,总比某些人没老婆强。”
他随便找了个单人沙发,眼神不善的扫了眼付清允,妈的瞎得瑟什么,不就有个老婆,他也有,就是不承认他而已。桌上被整整罗列的一排又一排的深水炸弹,还有他常喝的内格罗尼,秦知聿端起酒杯,懒懒的抿了一口,不停地往包厢门看去,她老婆还没到。慢死了。
鲜红色的酒液顺喉而下,秦知聿皱了下眉,正赶上何明轩进来。
“哟,怎么样,特地给你改良了一下,是不是橙子香气特浓。”
他常喝加苦加冰的,乍一喝甜味这么明显的酒有点不习惯,“太甜了。”
何明轩坐到他身边,笑嘲,“你懂个屁,这是恋爱的味道,谈恋爱一定是甜多于苦。”说罢他打了个响指,嚷嚷着让舒窈给她新酒起名字去了。
徒留秦知聿坐在沙发上,耳畔萦绕着何明轩的话,在桌上的玻璃酒杯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过往像浪潮般涌来,他轻笑了下,突然觉得何明轩的话也不能算是废话。
包厢门再度被推开,陈易东带着祝清嘉推了一个三层高的蛋糕进来了,张南跟在身后,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条件反射的抬头,然后又带了点落寞低下头。
张南看的真切,一屁股坐在沙发把手上,无袖黑色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他笑了笑,手掌搭在秦知聿肩膀上微微施力,“等满满呢?”
他也不遮掩,轻轻扯下嘴角,算是默认。
阮雾本来是跟在秦知聿的车后,慢他一步到包厢的,结果在酒吧门口碰见了陈井,两个人在一楼找了个地方聊了会,她对于陈井的回来感到诧异,满脸的匪夷所思。
“你怎么下定决心要回来了?”
陈井一如半年前,眉骨冷冽,大片纹身暴露在外,浑身散发着一股痞气。
“回来看看她,觉得自己快要忘记她什么样子了。”
阮雾了然,然后两个人稍微聊了几句,过了会她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跳下卡座,示意自己先走了,这顿酒算她的,陈井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她赶紧走。
当阮雾沿着楼梯走进三楼的包厢时,气氛正热络着,不知道何明轩讲了什么好笑的事儿,满包厢的人都在笑。她把礼物递给舒窈,然后随便挑了个地坐下,好巧不巧正好在秦知聿对面。
笑声渐渐褪去,舒窈朗声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她搁下手包,明亮的水晶灯打在她身上,手下笼着一片光影,“碰见在非洲的队长了,聊了几句。”
非洲两个字眼格外敏感,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有意无意的用眼光瞄着阮雾,秦知聿也不例外,靠着沙发的身子都直立起来。
舒窈第一个忍不住,轻声问,“你又要走?”
“随便聊聊而已。”她回。
随便聊聊,那聊的东西可就多了,这姑娘也没明确说走,也没明确说不走,模棱两可的回答总让人觉得不太踏实。
包厢里的人各个都跟人精似的,纷纷热络着气氛,陈易东是个惯会扯老婆舌的,滔滔不绝的讲着东家长西家短,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放在他嘴里跟今天吃了什么一样。
张南嗤笑一声,“我觉得在秦叔手底下当助理都委屈了你,你来军区,让阮叔给你弄情报局里头,别浪费你天赋。”
说到情报,陈易东更来劲了,祝清嘉也跃跃欲试,撺掇着他赶紧说,这两口子眉眼闪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八卦,看着在场的人是蠢蠢欲动的。
他姿态拿捏的特到位,跟三四十年代的情报头子一样,四处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当事人身上,“阿聿,我听我们家老爷子说,你今年要和那个相亲对象结婚了?”
有了开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接话。
“对对对!我也听我们家老爷子说了,听秦叔说你要把周忆慈带回家?”
“滚一边去吧,我是听刘书记老婆说的,那家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阿聿过几天要去和沈姨安排的相亲对象吃饭去,然后看对眼了就定下来,过年结婚。”
“听说沈姨准备了一厚摞的适龄女生,打算让你一个个见!”
眼看着众人越说越邪乎,一个个说的跟真的一样,还有几个在那猜适龄的相亲对象都有谁。
阮雾突然感觉手心出了很多冷汗,无孔不入的话侵袭着破碎的情绪,让她开始摇摇欲坠,她下意识的去看向秦知聿,企图从他嘴里听到否认的话,哪怕一句也好。
包厢的冷气打的很足,人声鼎沸的气氛里,她不经意间看着垂眸沉默的他,一阵心悸。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喧嚣,秦知聿看了眼来电人,“得,让当事人亲自解释。”
阮雾带着期待,不经意间竖起耳朵,她正好坐在他对面,秦知聿的手机搁在黑色桌面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划开接听键,打开免提。
“周末赶紧滚回家,你周叔叔的女儿要来做客,你要是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沈女士气冲冲的撂下一句话就挂断了。
而阮雾,心底仅存的一丝幻想,全都幻灭。像无数只蚂蚁游走在骸骨上,连咽下的唾沫都带着苦涩的疼,一点点折磨着她。
与此同时,包厢里一片唏嘘,沈女士的一番话,基本上坐实了传言。
祝清嘉笑的花枝乱颤,“阿聿,沈姨不会一天三个让你相亲吧?”
秦知聿不答,借着眼角余光瞭了一眼阮雾,表情淡漠,仿佛刚才的一番话对她而言全都是虚无缥缈的,他演技拙劣不解释像跳梁小丑一样,他眼底的笑意冷凝固却,她无动于衷的态度像是无声默认一样。还让他有一种错觉,她巴不得他去相亲,然后提出离婚远走高飞。
献祭,她根本就是在献祭。她就是想拿他们一击即溃的婚姻去献祭她的自由,当时一意孤行不惜掩盖行踪都要离开他的人,如今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和他结婚,然后被他无望的束缚在身边呢。
在觥筹交错的灯光下,尖锐的指甲刺进她白嫩的掌心,在场的人见秦知聿不答又飞速的略过下一个话题,她全都充耳不闻,一心只想逃离,她无法收住眼底的湿意,盼望着能有个借口赶紧把她从这种令人心悸的气氛里救出去。
倏地,包厢门被敲开。
陈井站在门口,礼貌问好之后,目光落在阮雾身上,声音浑厚沧桑,“阮雾,方便吗,找你有点事。”
他的突如其来像是救命稻草一样,托起即将溺在海底的她,阮雾飞快的点了下头,光晕落在她手边的玻璃杯上,折射出斑斓的曲线,两个人并肩向外走,隐隐约约的谈话声落入包厢。
非洲,飞机,航班,合同,苏丹,寥寥几个零星的字眼宛如惊雷般在包厢激起层层骇浪。
秦知聿的脊背开始发寒发凉,侧脸生硬阴鸷,捏着杯壁的手不断收紧,坚硬的玻璃杯逐渐出现裂痕,而后应声而裂,鲜血混着酒液滴落在地板上,在场的人都沉寂着,沉默的望着。
他们自己的感情,容不得旁人去置喙。
嘈杂的声音顺着没关紧的包厢门溜了进来,她的态度和留下的寥寥数字,无情的刺向他时,他拼了命的想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去一趟神山,去神山上最有名的寺庙,一定要比潭拓寺还要灵,那样神佛才会听到他等待爱人的祷告。他像一个终身跋涉的香客不停地寻找一座根本不存在的神庙一样,想借满路神佛的运气,赌她不走,赌她还爱他。
原来思念的尽头根本不是重逢,是回光返照后的彻底分离。
他有些徒劳感,方才沉的可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剩下满地玻璃碎片证明他匆匆流逝的怒气,他近乎平静的开口,“窈窈,二哥先走了,不陪你吃蛋糕了。”
——
阮家。
阮明嘉胸口不断起伏着,茶几上零星摆着几张报纸,窗外月明星稀,蝉鸣声不绝,他用力拍了下木质茶几,问阮夫人,“你听谁说的?”
阮夫人适时端过去一杯菊花茶,“听老陈说的,从北边院子传出来的,说是沈菁仪着手开始给秦家小子相亲了,就是婚礼上咱们见的那个坐在沈菁仪身边那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