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插播一条消息,根据气象局工作人员勘测,我市将在48小时内迎来特大暴雨,平均风力10-11级,周末请尽量不要外出,避免事故发生。”
他轻笑了声,抬头望向车窗外晴空万里的蓝天,太阳高高挂在南边,光影绰绰,车身的影子被拉的很长。风吹过,枝桠颤动。
怎么说变天就变天呢。
此时的明媚是暴风雨来前最后的平静吗。
车子缓缓停在洋房门口,他步伐迈的极慢,目光沉沉的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电视里播放的近期很火的综艺,沙发上空无一人,桌上摆着水果零食,还有一部手机。
堵在心头的酸意被扑面而来证明她存在的证据消灭了大半。
蹬蹬蹬的下楼声音传来。
阮雾刚发现自己生理期来了,还好发现的及时,裤子没被弄脏,简单换洗了一下贴身衣物她准备下楼继续看舒窈安利给她的综艺,结果迎面撞上回家的秦知聿。
男人眼尾嫣红,冷白的肌肤也隐隐泛着红气,唇色冷白,脊背挺直,仰头看过去。
“你——回来了。”阮雾握着楼梯的手微微收紧,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从秦蓁那离开后,又去墓园陪外公外婆说了好一会子话,等车子即将驶向阮家的时候,她耳边不受控制的回荡着秦蓁的一字一言,手机被扔在中控台上,她咬了咬牙,掉头回到了属于他和她的婚房。
“嗯。”刚才在车上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到冷气开的很足的客厅里,太阳穴昏昏涨涨的。
秦知聿迈步上楼,在两个人错开身子之时,阮雾闻到了一丝酒气,她皱眉心想,在家相亲还喝这么多酒,也不怕喝多了对方看不上他。
她径直往沙发走去,盘腿吃着零食,手边的水果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电视里的综艺笑点满满,弹幕逐渐占满了整个屏幕,她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却是一点儿也没看进去。
阮雾觉得自己像是在蝴蝶掀起的飓风中心一样,不受控制的去想,他相亲到底顺不顺利,他有没有对对方产生好感之类的事儿。电视上的综艺一遍遍循环播放着,短短四十多分钟的综艺被她翻过来覆过去看了起码得五遍。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她回头望向楼上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整栋房子漆黑一片,只有电视的光影,阮雾眉间惆怅一片,结婚一个多月以来,两个人一直分工挺明确的,虽然没有直白的沟通过这件事,但是双方好像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早饭她做,晚饭他做,最后的碗交给洗碗机。
现在都快七点了,楼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禁有点愤恨的想,是不是相亲受刺激了,人家没看上他,所以喝闷酒,连饭都不做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阮雾这次生理期来势汹汹,不仅迟到,而且兴风作浪,小腹处隐隐传来痛感,她有点儿后悔前几天贪嘴吃太多冰。
卧室依然安静沉谧,她打开客厅的灯,强忍着不适去厨房做饭。
二楼主卧。
秦知聿头脑愈发昏沉,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正在燃烧的火炉,喉咙干痒发疼,头疼欲裂,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身上出了薄薄的一身汗,半梦半醒间,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窗帘被拉的严丝合缝,半点夜光都进不来,他强忍着不适翻身下床去给她做饭。
玻璃门隔着的厨房灯光明亮,阮雾带着围裙忙碌的背影被他尽收眼底,他揉了揉脸上的疲惫感,拉开门,下意识的不想让她靠近油烟,“我做吧,你去客厅等着。”
嗓音干涩又沙哑,病态感明显。
阮雾煮汤的手一顿,皱眉回头看,秦知聿的头发被汗浸湿,墨色短发更深了些,额角沁着汗珠,嘴唇微微干裂,感冒的症状太过于明显。
她盖好砂锅盖子,冲洗了一下手,微凉的手心覆上他滚烫的额头,烫的她忍不住缩手,顾不上她心里还吃味着,匆匆拉着秦知聿往客厅里走。
“你发烧了,家里有药吗?”
秦知聿乖乖跟着她走,视线垂在扣着他手腕上的莹白手背上,又听到她说“家”,忍不住莞尔一笑,笑容清浅,瞳孔都带着光亮。
“在电视柜下面,有很多药。”
阮雾松开手,蹲在电视机前,长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在地,她拉开柜子看着满满当当一抽屉药的保质期,毫无意外,全都过期了。
她有些无奈的开口,略微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怨气,“全都过期了,你不会定时清理吗?”
生病的人总是敏感的不得了,一点点细微的语气变化都会让病人觉得低落。
秦知聿有点委屈,伸手拽了下她衣角,小小声开口,“我之前不在这里住的,药还是你走之前买的,我不知道过期了,你不在,我没偷偷吃过。”
他的话让阮雾心房陷落一角,不自觉低头看向被她清理出来的过期药,好像真的是她七年前买的。
那是刚从川藏回来的寒假,秦知聿为了帅不穿秋裤,结果罕见的碰上京港大暴雪,听说是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秦知聿光荣生病,阮雾那时候在曲海陪黎家两位老人回不去,一股脑下单了一堆药让闪送送到了婚房,她也没想到,秦知聿一留就是这么多年。
厨房里煲的排骨汤也差不多好了,阮雾盛了一碗送到他手边,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的病态,生怕自己本就陷落一角的心房全部沦陷。
“你先喝一点垫一下,一会好吃药。”
婚房的地理位置其实已经快靠近郊区了,外送员来的很慢,敲门的时候态度也不是很好,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阮雾也不想多计较,伸手接过药在软件上好评红包之后转身进屋了。
餐桌上的人垂眸看着碗里的排骨汤,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弄着,手边的白开水已经逐渐变凉,她把药从铝箔纸里取出来放到干净的卫生纸上推过去,“吃药。”
五颜六色的药丸铺了小半张卫生纸,秦知聿今天格外的安静内敛,眉间那股乖戾也被病态冲散了些,声音哑哑的薄唇好像微微瘪着,怎么看怎么可怜,像路边被人遗弃的流浪猫一样。
“不想吃,苦。”
阮雾看了眼药丸,大部分是胶囊的,剩下的也都裹着糖衣,不过温水入喉糖衣融化的很快,她到底是无法控制的心软,从玄关处的包里捏出一枚水果糖,柠檬味的。
看着他慢吞吞的吃药,吃一粒喝一口水,然后重复动作,吃光之后把那颗糖塞进嘴里含着,阮雾的心又一瞬间的斑驳破裂,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她倒在她怀里嘲笑他吃药很费劲的时候。
柠檬糖的酸甜迅速在舌尖化开,味蕾被刺激着,秦知聿烧的迷迷糊糊的,恍惚间以为两个人还没分手,他有些贪恋舌尖的甜味,但是更贪恋眼前人。
坚硬的牙齿三两下把水果糖嚼碎,他缓慢而坚定的伸手握紧她的手腕,红绳戒指摩擦着她白嫩的腕侧肌肤,轻轻低头凑上去轻碰了下她柔软的唇瓣,又快速伸了下舌尖舔了一下。
阮雾只觉“轰”的一声,动作机械的张开嘴,牙齿轻轻咬了下唇瓣,舌尖抵住留下余温的地方,淡淡的甜味混着药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语言系统突然崩坏,这不同于领证前夕的抵死缠绵的唇齿交融,那都是两个人喝多了之后无意识的行为,醒来后有关于那晚的记忆也是零碎的,现在是她无比清醒的,看着他,一点点轻啄着自己的唇瓣。
几乎完全被动的,她被秦知聿拉着走上二楼,十指相扣,卧室门虚掩着,窗帘紧闭,一楼灯火通明,二楼黑暗沉郁。
秦知聿目的明确的牵着她往床上走,被子带了些潮,应该是那会他睡觉时出的虚汗,阮雾耐心的同他说了半天,秦知聿才同意她换干净的床单被罩。
此时不过区区八九点钟,阮雾躺在床上,颈下是男人线条流畅的手臂,她后背紧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强烈的不容忽视的禁绝力量,灼热带着病态的呼吸洒在她耳畔,身后人吃了药已经沉沉睡去,只留她,双眼清明无神的聚焦在某一个点。
小腹处微微传来下坠的疼痛感,阮雾窸窸窣窣的躲开他横跨在腰间的大手往小腹处轻轻揉着,奈何她手太凉了,薄薄的睡裙根本无法抵挡住凉意,一阵猛烈的痛感突然袭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后人似是半梦半醒,咕哝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昏暗的卧室里,她知道他是无意识的问出口,但还是有些羞赧,脸像火烧似的,轻轻回答,“肚子痛。”
下一刻,横跨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往下移了几分,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不轻不重的揉着,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一样。情绪像坏掉的路灯,一下下闪着最后的亮光,像搁浅在沙滩上的深海鱼一样,扑棱了几下,然后彻底消弭。
窗外不知何时狂风暴雨乱作,冰冷的雨水夹杂着惊雷声一下下扑在窗户上,被窝里却暖意融融。
随风飘零在汪洋大海上的浮萍被水有力的托住,困意席卷而来。
曾经与现实相互重叠交织,横跨时间的爱意在重新悄然滋生。
作者有话说:
明天虐最后一点!!
第77章 chapter77
◎chapter77◎
次日秦知聿先醒, 太阳穴依旧隐隐作痛,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他睁开眼睛, 泛麻的手臂让他下意识偏头, 阮雾蜷缩着身体与他面对面,尚在睡眠中的面容温柔恬静, 嗓子的痒意让他想咳嗽, 他皱眉尽力压制着, 轻轻下床走去卫生间, 等隔音还不错的玻璃门关上之后,他努力降低音量轻轻咳了几声, 生怕惊醒阮雾。
当他按下抽水马桶的按键时,一旁垃圾篓里的卫生巾包装纸让他顿了一下,随后表情复杂的走了出去。
阮雾已经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小腹的痛感减弱了些许,她半坐起身子靠着枕头正挨个回复着消息, 排在第一的是陈教授,发了一连串消息,让她这几天没什么事到学校一趟,他有点事找她谈。
翻身下床的时候带动了被子, 浅色床单上一团暗红的痕迹让她不知所措, 卫生间里水声不绝, 她坐在床边看着那团血渍头疼不止。玻璃门突然被拉开, 秦知聿已经换上了家居服, 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 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 应该是刚洗完澡,喉结不经意间滚动了一样,尽力压制着即将溢出唇边的咳嗽声。
猝不及防的,两人四目相对,然后秦知聿的视线落到了床单上的一抹红上,阮雾自然也注意到了,眼疾手快的扯过被子盖住,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她不太自然的看向他,连吊带睡裙勒住的锁骨都在轻颤,“早。”
“早。”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拉开了,屋外细雨绵绵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院子里那颗车厘子树一场雨过后仿佛果实更加熟透了,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头。
卧室内一时间安静的不得了,昨晚的温存在两个人之间尴尬的蔓延开来。
“那个——”
“你——”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他们对视过后又移开眼睛,几秒过后,又是同时看向对方开口,“你先说。”
秦知聿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声线还带着哑,细听带着些丝丝环扣的温柔,“你先说吧。”
阮雾的手不停的揪着床单,垂在床边的腿轻晃着,带了些无措的问,“你退烧了吗?”
“退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离她越来越近,轻声问,“你,生理期来了?”
他挟带着私心,企图带着一丝期待去问,盼望着能听到不一样的答案,无比奢望的想听她说,没有,可能怀宝宝了。虽然想法太过卑劣,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留住她,如果不是一纸证书牵绊住了她,恐怕她早就远走高飞,亦或者对于阮明嘉安排的相亲更喜闻乐见。
“嗯,昨天来了,所以孩子应该是......”阮雾没说完,但是他们两个都明白。
这段婚姻本来就是因为一个可能不存在的孩子而开始的,如今预料的事没有发生,这段婚姻是不是要结束还不得为知。
吃早饭的时候,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各怀心思。
牛奶被秦知聿换成了热的,平时连面包都懒得烤的两个人,今天也破天荒的吃了次热气腾腾的早餐,电视机还在播报着早间新闻,大雨预计后天停止,橙色预警仍然未接触,希望大家多注意安全。
他们时不时的说着话,大多是不深不浅的问对方的工作安排,整个早餐的闲聊加起来好像比重逢以来的所有话都要多,久违的和平放在他们身上,诡异又理所应当的被杂糅在一起。
就好像,他们本该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如果没有七年前的阴差阳错,他们可能会,就像现在一样,或许比现在还要好,毕业按照计划求婚,结婚,在她读研或者读博的时候拥有第一个生命结晶,然后在本该重逢的年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坐在餐桌上吃饭,电视机也不会放着枯燥乏味的早间新闻,或许应该是一部很好看的动画片。
可他们早就已经被那个夏日灼热难耐的风吹散了,如今又被命运的齿轮不停的往前推着,理智混乱的又重新站在一起,两颗破碎的心还有心底压抑着汹涌的爱意,隔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七年,疏离又陌生的靠在一起。
——
雨越下越大,秦知聿吃药之后就去书房处理工作了,现在的案子顺着往下查已经牵扯出当年的纪家倒台落马还有蒋家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他有些头疼,案子的复杂程度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更何况如今蒋方逸已经脱离蒋家自立门户,想要连根拔起恐怕是难上加难。
阮雾端着一杯热水站在一楼的窗户前面,窗户被打开半扇,视角正对着车厘子树,暴雨倾泻,带着凉意的风挟带着丝丝雨点吹到窗台上,阮雾换上了薄薄的长款睡衣,肩膀瘦削,长发被挽在脑后,额角几缕细碎发丝垂着,白嫩的指尖点在被雨吹湿的窗台上,无意识的画着圈。
眼看雨越下越大,天气预报也显示未来几天不停雨,她方才给陈教授拨了一个电话,杳杳电流里传来陈教授温和敦厚的声音。
“阮雾,你在军区医院的合同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截止了,你们科主任知道我带过你,托我来问问你,你有留下的打算吗?”
彼时她在另一间书房里,跟秦知聿的书房隔着一堵墙,她冷静的和教授说,“有,教授您看着办就好,合同年限还有军籍之类的事需要什么文件我提前准备。”
凉风又起,肩膀上突然落下一件外套,清淡好闻的薄荷香味席卷着她,阮雾转头看向身后人,眼神晦暗不清,她打量着他的清隽面容,从额角一路滑向眉骨、鼻梁,最后定格在他狭长深邃的眼眸上,隔着带雾气的镜片,她看的真切。
肩膀上的外套传来丝丝暖意,抵挡身后的凛风细雨,她在秦蓁说出那番话之前摇摆不定的心突然定了下来,更何况她从秦蓁极隐晦的话里,听出来,他这些年,也不太好。
在墓地的时候,她屈膝坐在两位老人墓前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临了了,她眼泪又落了下来,被炽热的阳光风干。
她说,外公,我本以为我早就不爱他了,只是心里放不下而已,可是见到他的时候,就那一眼,我就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和他好好收场。
她静静的凝望着墓碑,难以说出口的话在心口堆叠着。
她想说,在非洲的那条红绳被小南哥拿来的时候,我是恨的,我恨他爱我的动机不纯,在外漂泊的那几年,我无数次的想过,如果 那天我没有去找他,没有阴差阳错的听到,是不是我和他的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回国后,我祝他顺遂无虞是发自内心的,看到他相亲对象堂而皇之的踏进他的社交圈子的时候心里的难受也是真的,给他缝针的时候心头不容忽视的疼也是真的,跟他结婚更是心甘情愿,我太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跟他有圆满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