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西棠:“你们别聊天了,快都认真看,常矜上台了!”
屏幕里,常矜穿着一身加利雅的校服,深蓝如海裂缝的颜色包裹住她的上半身,从领口垂下红酒色的领结丝带和一截百褶裙摆的雪白,将她一身的沉闷严肃中和。
她眼眸明亮,迎着镜头时目光不闪不躲,从容自若。
轮到常矜上场,她的整个答辩过程都非常顺利,完成的程度之佳,看评委席老师们脸上的笑容和频频点头的动作便可看出。
常矜被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由一位留着金棕色长发的女评委提出的:“请问你为什么会选择以解析人工智能计算机视觉的角度出发,写出这篇关于前序时代几何代数的论文?是因为现在AI话题火热,你认为这个角度会更能吸引评委们的注意吗?”
这个问题听上去有一些刁钻和耐人寻味,但常矜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站在台前倾身握住麦克风,身形清瘦脊背挺直,如竹如磐。
常矜依旧认真,且语气坚定:“选择以人工智能为切入口,和我对未来的专业选择有关,我希望未来可以投身人工智能最前端的研发工作,并且在其中从事以数学为基础的研究。”
“毫无疑问我喜欢数学,我对数学的热爱点燃了我对计算机的兴趣,从而让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了人工智能的相关知识。我很感谢我的父母,他们并不觉得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对这些感兴趣是毫无用处的,反倒鼓励我进行了很多尝试和学习。”
“当然,能够走到这里,我最感谢我自己。至于引起评委的注意,我想并不需要我刻意多做什么,我的论文和我的演讲就已经足矣。”
女评委颔首,带头鼓起掌来,整个评委席的老师们都笑着伸手鼓掌,在面积宽阔的会场里,掌声虽不大,却足够份量。
在公布获奖名单时,常矜的分数果不其然遥遥领先,以绝对的姿态胜出,获得了本次丘成桐中学科学奖竞赛的数学金奖。
当所有分支金奖都宣布完毕,最后要宣布的是丘成桐全球科学金奖。
拿着名单走上台的人恰好是那个提问常矜的女评委,不像提问时那样严谨肃然,此刻的她连额头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来。
“正如在座的各位所了解,丘成桐中学科学奖一向被誉为‘华人青少年的诺贝尔奖’,是全球华人中学生科学研究领域的顶级荣誉之一。自08年丘成桐教授发起以来,该奖项已涌现出许多位具有科研潜力和创新精神的优秀学生,获奖者无一例外均被海内外的顶尖高校录取。”
“很荣幸这一次身为清华大学副教务长的我能够站在这里,宣布本届丘成桐中学科学奖金奖得主。”
“那么,让我们恭喜——来自澜川市迦利雅国际学校的,常矜同学!”
“恭喜她,获得本届丘成桐全球科学金奖!”
无数掌声化作潮汐,涌聚成浪,拍岸轰鸣,而屏幕里的常矜依旧和上场时一样,面容沉稳坚定,唯有那双眼,在白光闪动的摄影机前显得更亮,宛如夜空里的北极星。
周围的朋友们都在欢呼,雀跃尖叫,只有顾杳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屏幕里的常矜弯腰接过奖杯,指尖微微颤,血液从四肢百骸逆流而上,撼动心脏。
耳畔久久空鸣,化作一片空白。
在庞大的宁静之中,他仿佛听见刚刚沉寂下去的心跳,重又震动如雷。
第23章 元旦
常矜得胜归来, 彻底成了迦利雅高中部的名人。
如果说之前的一路满绩是引人注目,那么同时手握丘成桐数学和科学金奖就是令人惊叹。一时间,常矜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年级里谈论到她, 都会称呼她为“G10那个拿了丘成桐双金奖的女生”。
而常矜对此有六个点想说:“......”
俞西棠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常矜你为什么痛失大名了啊哈哈哈哈哈!!”
秦姣珠直接趴在常矜腿上笑得直不起腰,常矜捉着她手臂把人从自己腿上拎起来,“笑一笑算了, 再笑我打人了啊!”
关若素忍笑忍得辛苦:“你不在这几天都是常鹤挑起了我们队的大梁,负责回答他们看材料时看不懂的地方。”
俞西棠:“我觉得, 就常鹤每天对着我们的那个表情, 很适合做成表情包, 然后配的文字就是:‘你是洋气了, 就留我一个人在老家带孩子。’ ”
周既尧和秦姣珠在旁边快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常鹤惜字如金:“俞西棠, 闭嘴。”
常矜笑出了眼泪, 她擦掉,还是有点意犹未尽:“怎么都没人夸我啊?我好歹带着奖杯回来的, 一见面就损我。”
秦姣珠:“我家矜宝的夸夸机器人呢?速速开工!”
坐在她身边, 一直看着她的顾杳然笑了。
他说:“你真的太厉害了,这可是丘成桐科学奖啊。”
“我们家常矜真的特别特别了不起。”
常矜感动到要掉眼泪了:“果然还是杳然最好了!!”
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丘成桐奖杯:“我决定, 我的奖杯要第一个给杳然摸!!”
在座的几个人又沸腾了:“什么!我也想摸!”“我第二!”“常矜我的神给我摸吧!”
奖杯被摆在中间, 被好几只手从上到下摸来摸去, 主人常矜握着底座,差点没稳住, 有人伸手打掉别人的手以挤占奖杯上所剩不多的空间, 被打的人嚷嚷着反击, 于是又是一番笑闹怒骂。
摸着杯身上的雕文,秦姣珠感叹:“我靠, 能摸到丘成桐科学奖的奖杯,也算不枉此生了。”
周既尧:“夸张了,姣珠同学。”
秦姣珠:“周既尧你个不好学的,你不懂,一边去。”
打打闹闹地摸完奖杯,阿谢尔和周游钥也恰好赶到了自习室,九个人开始讨论起USAD在一周后的写作和艺术考试。
这两门是先在线上考的,其他的考试和环节则需要等到明年2月份去总决赛现场比试。
“我在goodnote上建了一个共享笔记系统,大家可以点开看一下,我已经把历年的艺术考试提纲和材料全部翻过一遍,才列出这些我觉得比较重要的部分,都总结得很全面了。”
俞西棠站在白板前,用电容笔敲了敲手中的ipad,语气难得带了些认真,“你们几个还没背熟的,就是说你,秦姣珠,周既尧,还有阿谢尔同学。如果考前背不完材料,务必至少背下我的总结,可以吗?”
常鹤扶了扶眼镜,沉吟道:“感觉是我第一次看到俞西棠正经做事的样子。”
俞西棠的回应是马上朝他翻了个白眼。
秦姣珠苦瓜脸:“棠棠,你知道的,我真的没有艺术细胞,我一看那些艺术评鉴就晕头转向。我只能尽力而为......”
常矜有点惊讶地看向阿谢尔:“阿谢尔也背不下材料吗?”
阿谢尔:“......前两周要准备丘成桐决赛,没空背。”
周既尧:“为什么你只对他背不下材料有疑惑??”
俞西棠:“因为你背不下材料很正常。”
周既尧:“.......”
常矜:“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俞西棠说的!”
周既尧怒了,但只怒了一下,然后就没了:“你们真是太过……过于了解我了吧!!”
考试当天,大家在迦利雅校内的机房里顺利考完两门科目,至于成绩出来,那就要等到明年总决赛了。
而此刻,至少他们都信心满满。
12月底,超长圣诞假期和元旦假期齐放,后面再接寒假,巨长无比的假期让甄伊水回了趟国,把常矜和常鹤二人接去美国汉普顿度假。
常矜本想留在国内准备USAD竞赛,但硬是被甄伊水又哭又求地带上了飞机。
甄伊水的理由非常有说服力:“矜矜,我的宝宝,你不能每天都在学习呀!适当的放松和玩乐也是很有必要的,哪有人能一直连轴转,会累坏的呀!而且妈妈我已经好久没和宝宝一起度假了!”
长岛的细软沙滩和葱郁海湾并不能勾起常矜的兴趣——原因无他,她怕晒,而且她家在长岛汉普顿这里买的别墅,她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来过无数次,对常矜而言这些东西早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女儿发表的意见让甄伊水思考了一下:“那我们今年不去汉普顿过圣诞,改去圣巴特岛怎么样?”
“妈妈半年前在圣巴特岛买了艘游艇,我们可以跨年那天开游艇出海绕岛航行一圈,看看风光。”
又是海岛,但至少不是已经去过无数次的汉普顿,常矜捂脸无奈同意:“好。”
常鹤看母女二人拉扯完才插嘴:“妈妈,你决定就好了,我们去哪里都可以。我和常矜寒假结束还有个很重要的比赛,寒假肯定要花时间备赛的,没办法总是玩。”
“我的宝宝们,你们怎么每个假期都这么忙呀......”
常矜严肃脸:“妈妈,我们这叫充实!而且我们现在做的这些,都会在未来对我们申请到心目中理想的大学有很大的帮助!”
甄伊水有些沮丧,但很快又开朗起来:“好吧,只要宝宝你们两个人开心就好!妈妈支持你们!”
最终常家三口人还是决定去圣巴特岛度过这次假期,水飞上岛之后,常矜和常鹤住进了白马庄园,并即将在这里度过他们的整个寒假——如果他们呆得无聊了,也可以在元旦之后提前回国。
常矜一到酒店就接到了俞西棠打来的视频电话:“西西?”
她看着俞西棠视频背后的房间布置推测:“你已经上岛啦?”
俞西棠举起了手机:“我刚放好行李!看到了超漂亮的晚霞,连管家都说是一个月来他看到过的最美的晚霞,所以特地打了视频给你们!”
她边走边转,将她背后海天一色的紫金色落霞全部收入这方小小的屏幕之中,由于是在群里发起的语音电话,这期间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先是秦姣珠,然后是关若素,最后是周既尧。
秦姣珠声音郁卒,听上去似乎也才刚睡醒没多久:“......我好困啊。我就不开摄像头了,我房间太乱了。”
俞西棠:“我算算,犹他州现在是早上六点吗?”
秦姣珠拔高声音:“所以我说我是被你的电话吵醒的啊!俞西棠!”
“给你们roomtour一下我的房间,”常矜也打开了摄像头,她绕着房间胡乱走了一圈,最后把镜头定格在靠落地窗的矮桌上,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热带树植和异形泳池。她伸出一根食指示意,“我未来的两周估计就是在这背我的比赛材料了。”
“布置风格看上去和我在南法住的酒店很像,”关若素的背景看上去是早晨时分了,阳光正好,她坐在自助早餐餐厅里精神奕奕地点评着常矜的房间,“应该是因为圣巴特岛是法属海岛?”
常矜:“对,这边的服务员也都说法语,不过我们开口说英语之后他们也跟着说英语了。”
常矜在转动摄像头的时候不小心把常鹤照了进去,而常鹤正在脱外套,视频里的俞西棠和秦姣珠顿时大叫起来,纷纷嚷嚷“这是我不付钱就能看的吗”“主播你搞擦边直播间会不会被封啊”等虎狼之辞。
只是脱个外套,里面还有无袖T恤的常鹤无语了:“......你们又在发什么疯?”
常矜留意到有个人迟迟没有出现,她开口询问:“杳然呢,他怎么一直没进来?”
周既尧:“他不是去夏威夷了?那边现在是深夜吧,他应该是关机睡觉了。”
常矜这才想起来:“噢对,我忘记了。”
顾杳然和她说过的。但她刚刚看到他不在,下意识就将那声疑问脱口而出了。
常矜摸了摸脑袋,怀疑自己学习学傻了。
常恪在元旦跨年的前一晚才结束工作从纽约飞过来。
白天,常父常母会手拉手去沙滩边闲逛,常矜和常鹤则是窝在酒店里背书,和小队里的其他人一起连线讨论问题,偶尔会在酒店的私人泳池里泡一会儿;夜晚到来前的落日时分,常父常母会回到酒店,一家四口在酒店高层的餐厅上一起吃晚饭,一边眺望加勒比海弯月形的海岸线,一边聊起一天发生的趣事。
跨年那天晚上,常矜坐在自家游艇的环形甲板沙发上,看着远处的圣巴特岛海湾燃起烟火。
当整点时刻来临,远处洪钟遥响,船上的音乐声也推至高潮,正三尺玉在空中缓慢绽开,化作一场璀璨的金箔花雨,焰火用亮片为夜空刺绣了一朵精美的流苏。
绚烂光色零落纷纷,燃烧着整片海夜。常矜也陆续收到了来自好朋友们的新年祝福。
七人组的小群里,几个平时就吵闹的不行的家伙正在刷屏发拜年表情包和超长元旦祝福——夹杂了很多微信表情的那种,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友好的互赠祝愿环节似乎隐隐变成了人与人之间的较量,气氛开始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起来。
常矜看得发笑,却不打算参与,退出去时敏锐的眼睛刚好捕捉到某人私发来的祝福。
她点开顾杳然的聊天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