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杳然看得也专注, 目不转睛。原本指尖转得流畅丝滑的笔慢了下来, 到最后,彻底不转了。
刚刚发表过一番高谈阔论的同学转过头来, 以为顾杳然在发呆,还推了他一把:“嘿Ray,你应该有在听我说吧?”
顾杳然这才回神。
他转头看来,笑得眼睛弯弯:“不好意思,没听。”
同学怒不可遏大骂之际,对面的常矜已经解好题,把本子还给了秦姣珠。而这时,上课铃也恰好响起。
下课后,走在去饭堂的路上,常矜还在思考着这件事。在她看来,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很奇怪。
她那次看到恐怖电影睡不着,大晚上穿着睡衣和顾杳然共处一室时都不会这样,怎么比赛领奖台上被他抱一下反应就那么剧烈??
常矜喃喃道:“难道说我的思春期终于来了吗?”
旁边打好饭的俞西棠莫名其妙看来一眼,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她站在窗口前却神游天外。
俞西棠喊她:“常矜你快点哦,我去窗边找个座位等你。”
常矜被惊醒,她连忙回:“行!”
常矜点好饭,一边端起餐盘一边嘀咕,怎么想着想着又出神了。
虽然常矜本人很想搞清楚这种心情的原因是什么,但她接下来实在是太忙了,忙到她没有时间再为此事费神。
她G10也选了5门课,可以说是轻松不了一点,每天都有巨量的作业等待着她。
而顺利晋级USAD美国总决赛的他们依旧要时不时凑在一起学习,准备总决赛,只是不再像之前准备中国赛一样花那么多时间。
四月底九人一同飞去明尼苏达州,抱回一个意味着团队第三名的铜奖奖杯和所有人装了一口袋的个人奖牌。虽然不是第一,但常矜也觉得十分满足了。
再然后便是五月初mock周,五月中考AP考试。
紧锣密鼓等待完成的事项被一一勾去。
流逝的春天温柔地经过晾晒校服衬衫的天空,于是盛夏和炎热接踵而来。
“常矜,你收到剑桥夏校的录取通知了嘛?”
常矜从课本和作业里抬起头,看向突然朝她发问的秦姣珠:“我昨天看了还没有。咋啦?”
秦姣珠兴奋地将电脑转向他们这边:“我刚刚点进去邮箱,看到offer了!”
“你也快打开看看!说不定已经发过来了!”
常矜点开平板里的邮箱,看到新增的邮件,她惊喜道:“真的,我也收到了!”
俞西棠在旁边“诶”了一声,“你们申请了同一个夏校吗?居然不跟我说!”
秦姣珠无语:“拜托,我们在群里那么激烈地讨论过,你没看群消息,还好意思怪我们?”
常矜:“俞西棠的例行犯病而已,她早就定好这个暑假要去她舅舅家的美术馆实习了。”
俞西棠朝她们亮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没办法啦,我要实习,其实我也很想去的。”
“我也收到了。”
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来,常矜怔了怔,看向身侧的顾杳然,第一眼看到他抬起的睫毛,纤长。然后是那双清澈含笑的眼睛。
他手里拿着手机,朝她们展示邮件,“录取通知是这份吧?”
这下轮到秦姣珠和俞西棠花容失色了:“诶!??”
“杳然你怎么也报名了?还没跟我们说!”
“你一个学音乐的报名剑桥领导力夏校干嘛??”
顾杳然轻飘飘瞥去一眼:“学音乐怎么了?我也很好奇啊,反正暑假没什么比赛也没什么事做,就报名了一下想试试看。”
“我听说这个夏校录取人数不多,要求算严的。我想着,没录取就算了,如果被录取了就去吧。”
常矜仿佛还在状况外。
她开口,莫名带了点结巴:“你、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剑桥了?”
被她望着的男孩转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像一片羽毛。
顾杳然忽地弯起眼笑了。
“嗯,当然了。”
咚!
心脏紧实有力地一跳。
常矜抿了抿唇,掩去慌乱,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过脸:“.......这样,那很好啊。”
在平板上胡乱滑动的手指却暴露了她此刻的无措局促。
这边二人诡异的沉默,那边俞西棠和秦姣珠却此起彼伏地叫喊着。首先是俞西棠表达了不满:“什么!那你们岂不是有三个人一起去了!我嫉妒了!我也想去!”
秦姣珠幸灾乐祸:“晚了,申请早就结束了。叫你抛下我们去实习,现在后悔了吧?”
两个女孩在不远处拌嘴,常矜却完全听不进去,她满耳朵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因为她发现顾杳然正在看着她。
顾杳然开口了:“常矜。”
常矜正握着电容笔写字,闻言动作僵住。她机械地抬起头,动作生硬仿佛没上润滑油的老旧器械。
“....啊?”
顾杳然垂眸看她:“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唇瓣轻碰,吐出来的话语依旧温和,却带了一丝窥探:“是因为我说我也去吗?”
在顾杳然的视野中,常矜原本僵硬的脊背,因着这句话,反倒慢慢放松下来,像一只汗毛竖起的小猫放下了警惕。
顾杳然听到常矜轻轻地哼了一声,像是从鼻子里出的气。
“你知道就好。不知道是谁,前段时间我问的时候还说没想好暑假干什么,原来是故意骗我的。”
傲娇地发表不满的样子,也像小猫。
在他眼里,无论是什么样的她,都很可爱。
常矜装了副不开心的样子,她脑子很混沌,于是胡乱发了一通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脾气。
正当她想着下一句该说点什么的时候,身侧的顾杳然却拿起了手机。
常矜很想看他在干什么,但是又不好破坏自己刚刚营造出来的“生气”的假象,于是头颅脖颈岿然不动,眼珠却斜到眼眶边上去了。
与此同时,常矜面前的平板忽然亮了起来。
常矜看到了最上方弹出的转账通知。
“顾杳然给你转账10,000元。”
常矜猛地抬头,懵了:“你、你突然给我转钱干什么??”
顾杳然放下手机。他看向她,勾唇笑道:
“想向你买一张赎罪券。但我不是为了上天堂,我只是想要一个叫常矜的人原谅我犯下的错。”
“这些够了吗?”
他们曾一起读过的中世纪的那段历史,有关马丁路德,有关腐朽的欧洲教会和宗教诈骗。
那时的常矜还说过,谁会相信这种东西。
“再说了,人死后就是灰飞烟灭,上不上天堂又有什么要紧的。如果这种赎罪券可以让已经产生的罪恶消失,那才了不起呢。”
常矜抿了抿唇,不这样的话,她很难控制自己。
顾杳然听到她气恼地骂了一声“笨蛋”,他忍不住笑,在她无奈的声音中:“那你也不用一下子转我一万吧?”
“真是的。你以后可小心点,不要被人骗钱了。”
顾杳然趴在桌子上,眼睛注视着她:“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又不是对谁都这样的。”
常矜脸又开始热起来:“知道了知道了。”
.......
英国的六月底正是夏令时。阳光灿烂盛大,温暖和热烈久久徜徉人间,抚慰冬日寒冷留下的伤疤。
因为常矜三人是提早到达,到了剑桥大学报道后又马上去宿舍整理了一番,所以下午就留出了空闲时间。
三人被分配到的宿舍地点都不同,但都是在剑桥大学内部的学生宿舍,其中常矜独自一人住在菲茨威廉学院,单人间虽算不上宽敞,但也五脏俱全。
常矜拿起手机,才发现秦姣珠已经在群里呼唤他们二人:“@常矜@顾杳然,你们俩收拾好宿舍没?出来走走啊!感觉今天的落日好漂亮!”
常矜闻言看了眼窗外,又撤回目光,忍俊不禁地回:“你这说的,还没落呢姐。”
秦姣珠这次发了条语音来。
这次,不再是冷冰冰的文字,秦姣珠话里的雀跃几乎溢出屏幕:“我说真的,要不要一起去坐游船?趁着现在还没开始落日,我们过去排队,到坐上应该刚好就是太阳下山的时候了!”
顾杳然的消息跳了出来,也是语音。
常矜原本还在打字的手指停顿下来。
她点开那段语音,顾杳然清冽带笑的声音便盈满空空荡荡的一室:“你都安排好了,我和矜矜哪敢说不啊?”
常矜坐在床上,脊背挺直,听了这段语音一遍又一遍。她在出神,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
直到秦姣珠弹出新消息:“好啊,那你们快来,我先去河岸口等你们!”
三人最终在落日前坐上了游船。
“这三个小朋友,你们一看就是高中生吧?”
划船的船夫和他们搭话,看上去乐呵呵地,手里打着船桨,将船只摇离岸边,“剑桥大学的游船非常有名噢,尤其现在是夕阳时分,你们会看到最棒的风景。”
秦姣珠兴奋:“那太好了!”
常矜非常礼貌:“谢谢您。”
游船在河道里缓慢行驶着,康河水波荡漾,岸边杨柳依依,摇晃柔若无骨的身躯。
夕阳下的国王学院仿佛被烧化了,金色的液体在年岁古老的砖墙上流动,每一处万古长青的斑驳都被悠然照彻。天边云彩蔓延,云肩垂暮,星稍缀夜。
常矜本来快要忘记那件困惑她的事了。
但每每看向顾杳然,她又会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过于奇怪的心脏和不自觉频频望去的目光,都在诉说她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