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矜话音刚落,就听见那里面传来一道轻笑声,比起她的急切,那人似乎反倒不慌不忙。
常矜有些困惑:“杳然?”
顾杳然似乎已经来到门前,声音变得清晰可闻,以及温柔:“幸好你来了。”
常矜原本还算平稳的心跳,因着这一句话,突然又开始狂乱地跳动起来。
“你.......”
顾杳然:“我没有拿衣服进来,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床上放着的那套衣服吗?”
常矜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她镇定地回答:“好,你等一下。”
但很快,她又开始不镇定了。
即使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常矜依旧可以分辨出那套叠得方正的睡衣上,放着的某件贴身衣物。
她哆哆嗦嗦地拿起来,也不敢细看,眼睛一直望向正前方,像个机器人一样走到卫生间门前,然后敲门。
玻璃门被拉开一道缝隙,热汽冲撞出来,沾湿了她的睫毛。
昏暗的光线里,她看到一只沾着水珠的手臂伸出来,冷白色的手腕上青蓝血管横陈,微微浮凸,像是雪地下深埋的玉脉。
常矜不知道自己怎么递出去的,她只能听到顾杳然清潺如流水的声音,叮叮咚咚地坠落在她心上。
“谢谢你。”
常矜杵在卫生间门口,半晌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里干站着,于是艰难地扭转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落脚之地。
她环视一圈顾杳然的房间,作罢。
她要不然还是出去走廊站着吧!!
顾杳然换好衣服走出浴室时,看到的就是门外站在走廊里正在放空的常矜。
她穿着睡裙,少见的全素颜,长发发尾微卷落了满肩,清瘦纤然地立在那幅金棕橘调的向日葵油画底下。
顾杳然的脚步微微一滞。
“....你怎么站在外面?”
常矜被他轻声的问询召回思绪,她“啊”了一声,开口就是撒谎:“里面太黑了,这好歹有点光。”
顾杳然慢慢靠近过来,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是电线短路吗?”
常矜条件反射地答了:“还不知道,我想到可能是停电,就来找你了。”
这话成功地让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手电筒的灯光照在地上,常矜看不清顾杳然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轻地刮蹭着她的鼻翼:“常矜——”
常矜突然有些慌了,她连忙转身背对着顾杳然,“我们还是先赶紧下去吧!先问问西西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抬脚就走,却没发现,自己散在背后的头发在扬起的一瞬,勾住了拐角从细口花瓶里延伸出来的梅花剪枝。
当常矜感觉到阻碍回头的刹那,花瓶已经朝她这边倒了下来。
她睁大了眼睛。
一道人影迅速地来到她身边,她腰际猛然一紧,被人拦腰搂入怀中,牢牢抱住。
“啪嚓!!”
青花瓷片碎溅一地,带着丰润的水珠在木地板上弹跳,宛如一块块的白玉到处飞窜。残花花瓣被打湿,落了破了,也蔫了,颜色不再如故好。
常矜埋首在顾杳然颈窝里,眼睫撩动间就碰到他的锁骨,手腕底下挨着的,是他还起伏不定的胸膛。
常矜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麻。
她纤瘦的肩膀轻颤着。
“杳然......”
仿佛回应,揽着她的那条手臂肌肉微微绷紧,隔着一层薄棉,几乎要烫到她。
“等等。”顾杳然声音沉凝,“你先别动。”
地上都是尖锐的陶瓷碎片,走廊光线昏暗。
顾杳然知道常矜只带了双棉拖鞋来这里,他蹲下身确认了一下,于是一步也不敢让她迈了。
顾杳然沉默了一瞬,低声道:“抱歉。”
“.....什么?”
常矜还没反应过来,顾杳然已经握着她的膝窝将她抱了起来。
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地麻住了,手指尖的血液都凝固,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安分地呆在他怀里。
他走动时微微的颠簸,让她的身体她的腿,都轻轻撞在他腰腹上;少年人的鼻息洒落在她发鬓角,像是在她耳边燃烧了一簇头发。
顾杳然把她抱到了床上。
常矜被安稳地放在床上之后,身体里的血液还没完全解冻。她看着顾杳然在她面前蹲下,手掌握着她的小腿,迅速地从上到下触碰抚摸,检查是否有碎片留下的划伤。
一番粗略的查看后,顾杳然又抬头问她:“除了腿,还有没有伤到哪里?”
“常矜?”
女孩坐在床上,卧室内一片漆黑,唯有他照在她腿上的灯光雪白。
常矜的声音终于响起,较之平时显得有些低,含着难言的隐忍不发,“杳然。”
“.....你能不能,先松手?”
第38章 距离
顾杳然看到了常矜紧紧攥着床铺被单的手指。
他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连忙垂下手臂,指腹从她伶仃的脚踝上撤开。
顾杳然低声开口:“......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不不不, 我没事!”常矜连连摇头, 幸好黑暗将她涨红的脖颈掩饰得很好,“真的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顾杳然重新和她确认:“真的没有其他地方疼吗?”
常矜点头:“嗯, 我没受伤。”
两人的对话结束,空气又重新坠入沉默。
月光辉煌, 晚云微收。被窗棂框住的那片天空澄澈淡净, 仿若一块无暇的琉璃。
常矜并拢双腿坐在床上, 紧攥着床单的手指慢慢松开。
她呐呐道:“......还不小心摔坏了西西家的花瓶, 待会儿得向她负荆请罪了。”
顾杳然似乎是轻笑了声:“我陪你一起。”
“那不行!”常矜一下子坐直了, “是我弄坏的,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顾杳然:“多个人陪你挨骂,你还不乐意了?”
气氛似乎又从刚刚的暧昧凝滞, 变得轻松欢快起来。
也是这时, 走廊里的灯亮了。
“终于来电了!”
俞西棠呼出一口气:“幸好只是跳闸,要是短路了, 请人来修不知道会有多麻烦。要真是这样, 我们就得出去住酒店了。”
秦姣珠在旁边握着手电筒欢呼跳跃, 而常鹤摘了手套关好电箱,这才想起来什么:“常矜和顾杳然人呢?”
“对哦, 他俩怎么一直没下来?”
关若素在旁边掏出手机:“我发个消息问问.....”
秦姣珠到客厅里把灯打开, 刚好看到下楼的常矜和顾杳然:“啊, 你们下来啦!”
“你俩怎么停电了还待在上面?”
常矜扶额:“说来话长......在这之前,我得先和西西坦白一件事。”
俞西棠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她的眼珠轻移, 朝常矜背后站着的顾杳然使了个眼色,仿佛在问:你表白了?
顾杳然抿着唇笑,摇了摇头。
俞西棠这才收回眼神:“怎么了?”
常矜一脸愧疚:“对不起西西,我不小心把你家二楼走廊里那个青花瓷瓶撞倒了,它碎了一地,我和杳然刚刚把碎片都扫起来,装在垃圾袋里了。”
俞西棠闻言,忽地怔了怔:“二楼走廊的青花瓷瓶?”
常矜小心翼翼地看着俞西棠的脸色:“怎么了,是很贵重的东西吗?”
俞西棠回神:“......不,不算是。”
“只是普通的仿官窑瓷器,不过那是我哥的东西。”俞西棠说,“但没事,我回头和他说一声就行了。”
常矜:“真的吗?可你刚刚的脸色看上去有点不太好....”
俞西棠的表情似乎是顿了顿:“是吗?”
“.......可能是因为走神吧,我刚刚在回想过去的事。”
俞西棠慢慢启唇,“那件青花瓷瓶,是我哥按照我的喜好买回来的。他那时在景德镇旅游,我在这里滑雪。”
“我和他说格施塔德的风景很美,好想经常来这里滑雪。我哥记住了我的无心之语,在第二年买下了这座小洋房送给我。我第一次来这里度假时,随口说了句这个房子好空,他便让人把那件青花瓷瓶千里迢迢地运了过来,摆在二楼走廊。”
关若素叹道:“你哥对你好好啊!”
俞西棠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淡了:“算好吧。”
秦姣珠:“说起来,我去西西家那么多次,好像都没怎么见到过她哥哥。”
常矜:“因为你和西西很晚才熟起来呀,你差不多G8才第一次去西西家里玩,还是我带着你去的。初中之前,我每次去西西家玩,都会见到她哥哥。”
常鹤垂眸看她:“我记得你哥已经工作了?”
俞西棠:“是。我哥大我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