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的丈夫,在十年后被我发现出轨。一开始小三找上门的时候,我还难以置信,因为我太震惊了。”
“我的第一任丈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会带着他会为我洗脚,每次吵架都主动道歉,出门永远牵着我的手,从不会吝啬给我花钱,没有任何关系亲密的女性好友。我朋友都说,我丈夫是她们见过的丈夫圈中最模范的一个。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称誉的模范丈夫,出轨了六年,被我发现的时候,私生子都已经五岁了。”
“我只庆幸我和他没有孩子,我那时还年轻,不肯那么早怀孕生子,居然无形之中在多年后的今日救了我自己,给了我自由的底气。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孩子,我不可能那么快下定决心和他离婚。”
“离婚后的第二年,我遇到了我的第二任丈夫。相比第一任丈夫,他并没有对我那么好,而是更加疏离客气,我们更像是一起搭伙过日子。他也是离异,带了个女儿,体弱多病。”
“我同意和他结婚,就是看中他对他女儿的态度。他看他女儿的眼神,让我想到我母亲看我出嫁时的目光。”
“而我想,这一次,我要找一个对我和对其他人一样好的人。一个生性善良,即使不爱,也会关切照顾我的人。”
“事实证明,这一次我或许没有看走眼。我们平静地过了十五年的日子,渐渐从一开始的相敬如宾,到后来的恩爱非常。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我后来才知道,他时常资助亚非拉困难地区的儿童读书,也是流浪猫狗救助站的常客,在结婚前,他并未和我透露过这些。”
“这样的日子,结束在我们结婚第十五周年纪念日那天。他在晚餐时忽然晕倒,送去医院后,被查出胰腺癌晚期。”
“不到六个月,他就走了。他闭上眼的时候,表情很安详,是笑着的。我问他痛不痛,他说痛的,但他不希望我难过。他说的对,看着他的脸,我真的没有那么难过了。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看上去还做了个美梦。就好像我喊他的名字,他就会重新睁开眼看着我,像从前的每个清晨一样。”
“我带着他的女儿和他养的猫回了伦敦,在我的那栋小房子里过着我自己的生活。我那时想,我大概不会再结婚了。看来我确实是了解我自己的,我后来再没有过和任何人结婚的想法。”
“再后来,他的女儿跟着我,被我抚养到十四岁,死于当年伦敦的一场街头枪击案。她中弹不多,但她本就体弱,被发现得又太晚了,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不行了。”
“送她下葬的那一年,我五十三岁。”
“那时,我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我比那些丁克到老的独居女人还要更惨一些,因为她们没有经历过被丈夫背叛,爱人离世,孩子意外死亡。而我全部都经历了一遍,才成为这么一个孤家寡人。听上去,就好像是我命中带煞一样。”
“在我五十五岁那年,我的猫寿终正寝。这下子,我身边彻底没有活物了。我本可以再去领养一只猫,或者干脆再养一条狗,或者干脆去认识一些新朋友,反正五十三岁对英国人来说,也不算很晚,我说不定还能再结第三次婚。这样一想,我突然发现,人生其实有那么多能让自己不再孤独的办法,但能让我不再失去什么的方法,却寥寥无几。”
“我拿着我的所有积蓄来到了冰岛,在世界的尽头开了一间民宿。我本来是想在这个安静孤寂的地方呆到死去的。但是,我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我开的是民宿。既然如此,我就会不断地认识新的人,和他们产生连结。”
“第一次,有小孩子拉住我的衣摆,把他手里的糖果递给我,对着我笑。”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庆幸。我庆幸我来到了这里,幸好我没有妥协也没有将就我的人生,即使我为此饮下了万两孤独。我终于明白要如何面对不断失去的人生。”
常矜怔怔然地看着她,一瞬间,心底除了波涛汹涌的感受以外,还萌生了些许愧疚,“抱歉,我不知道会提起您的伤心事.....”
克洛伊笑着摆摆手:“孩子,那些事对我来说,早就过去了,不算什么伤心事了,你不必在意。你看我,一个人来到冰岛后,如今在这不也是过得好好的?”
“我今年快七十岁了,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民宿,我能经常遇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我能经常和国籍、身份、地位、年龄都大不相同的人聊天,就像今天和你们聊天一样。我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很难捱。因为我始终认为我活得很年轻,老去的只是我的身体,我灵魂深处的那些东西,从未被岁月改变。”
“人这一生,其实没什么是留得住的,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去追逐这些注定离开我们生命的事物,留住越久,越是能够证明自己是幸福的。你觉得可悲吗?还是可叹?无论是什么,在我们得到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失去。”
常矜低声道:“我都明白的。但我还是很不舍。”
不舍。这个词几乎可以概括她对顾杳然的全部感情。
如果曾经有这样一个人,他了解你如同你了解自己,无论遭受怎样的质疑和讨伐,他总是无条件地站在你的身边,只要你回头,你总能看到他。
他和你一同构想过遥远的未来,一起熬夜背过同一本书上的题目,和你看过世间所有最难得的风光,和你抱过同一座奖杯,也被同一片彩带淹没过。
他是你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后面漫长数年,都是在加深爱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要如何才能抛下那段如歌岁月,一个人跻身茫茫的荆棘林。
今后的人生,若是再想起他,一定会落下眼泪吧。
每次她回忆起过往的美好,都会变成一场凌迟。
克洛伊说:“人是由回忆连接的生物。你的不舍,遗憾,幸福,原谅,爱恨,都是来自回忆。”
“如果想要和一个人不分离,就努力和他创造更多的共同回忆吧。”
常矜问:“如果注定分离呢?”
“那就不要再靠近他了。选择另一个人创造回忆,将这份连接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替代的。你还年轻,一切都不晚。”
常矜垂下眼,她头顶上的极光被风轻轻地推开,像是玻璃房顶上突然漫过一层闪烁着七彩光晕的海水。
“谢谢您。”常矜抬头看她,明明是笑着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某种晶莹剔透的东西,“我明白我该做出什么决定了。”
第47章 再见
结束了毕业旅行, 回到学校的七人,直到四月初,才开始陆陆续续地收到offer。
七个人的主要申请方向都是美国, 辅以一些顶尖的英国高校。发放下来的offer都和大家预想中会得到的结果相差无几。
常矜不负众望, 斩获了包含哈佛耶鲁斯坦福在内共计八所美国名校的offer,高挂迦利雅本届民间offer墙榜首。
周既尧羡慕死了:“我要是你我选校得纠结死.....”
俞西棠:“对了,常矜你想好去哪个大学没有?”
秦姣珠:“那还用说, 肯定是去她的梦校哈佛啊——”
常矜:“我打算去斯坦福大学。”
常矜坦然的一句话却达到了语出惊人的效果,一石激起千层浪。
“诶?!”朋友们齐齐惊呼起来, 其中还要数俞西棠最震惊, 她第一个拉住常矜的手追问:“为什么啊?你不是一直想去哈佛的吗?”
关若素怔怔然地看着常矜。
常矜摆摆手:“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我之前确实一直说目标是哈佛, 但那只是因为虚荣心啦。年纪还小的那会儿, 谁没想过考哈佛呢?”
“真的选起校来, 很多方面都需要再仔细考虑。我和爸爸妈妈讨论过了,还是斯坦福更合适我。”常矜和大家解释自己选了斯坦福的原因, “斯坦福大学的Ai人工智能专业更好, 而且地理位置上邻近硅谷,有更多去企业观摩交流的机会, 可以接触到最新的消息和科技。”
常矜笑道, “我真的考虑了很久才决定放弃哈佛去斯坦福的, 不用替我可惜啦。”
俞西棠比出一个大拇指:“人家是去斯坦福,你是拒绝哈佛offer去斯坦福, 还是你这种听上去比较牛。”
秦姣珠:“无所谓啦, 主要是看学的东西你喜不喜欢, 不过就是哈佛的title对于大众来说听上去比较牛而已,但对你来说title啥的已经不重要了。”
常矜:“对, 我也是这样想的。”
长大成人的第一课,她希望自己能够抛下外在的要求和世俗的眼光,真正听从内心做一次选择。
周既尧:“可是加州也太远了吧......美西到美东,等于横跨一个美洲大陆的距离了。”
旧金山在北美洲西岸,费城和纽约都在东岸,不仅地理距离隔得远,还存在时差。
“以后想见你一面就难喽。”
眼睛里的波光轻微一闪。
顾杳然抬眸,看着常矜。
她被俞西棠逗得有些不好意思,弯起唇笑道:“哪有啊,真想见一面还是容易的,不就五个小时的飞机吗?”
俞西棠:“那可不是这样算的,就拿你和顾杳然举例,你从旧金山飞到费城,航程五个小时,但你实际上花费了八个半小时呢。”
常矜乍一听到俞西棠打的比方,搭在腿上的手指有点僵住。
但紧接着,她听到顾杳然开口,声音清潺如流:“那果然还是我飞去看她比较好。”
常矜怔愣了一瞬,抬眼,和顾杳然对视。
他看着她,双目温柔。
“毕竟她来找我的话,是在失去时间;而我去找她,是得到时间。”
常矜蓦然觉得脸热,却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对方过于直白的目光。
她只能掩饰性地低下头附和:“说的也是。”
秦姣珠毫不客气地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拜托我的朋友,不是这么算的!你们还是得回到自己原来的城市工作学习的啊,兜兜转转这么多,最后你们花的时间还是一样的!”
周既尧:“别说了,这时差算的我头晕......”
俞西棠快乐提议:“到时候放假我们一起到谁那里玩吧!玩几周再回国!”
常鹤搭上了顾杳然的肩膀,这也使得顾杳然收回了看向常矜的目光。
“杳然你应该是确定去柯蒂斯了吧?”
顾杳然笑了笑,“当然,就等八月底过去报道了。”
俞西棠靠着桌子,“常鹤你呢?你也不少offer啊,选好去哪个学校了吗?”
顾杳然:“他和我说过,他打算去宾大。”
秦姣珠“哟”了一声:“那你俩岂不是都在费城上学了?你俩这就作伴了,好爽啊。”
常鹤:“爽什么,真忙起来,在一个学校都不一定有空见一次面。”
周既尧:“你这说法让我们这些甚至不在一个城市的人情何以堪啊......”
顾杳然看着他们拌嘴,也笑起来。
一直错开眼,故意不去看他的常矜,却在这时望了过去。
秦姣珠统计了一下大家的意向,“这么看来还是常矜离得最远啊,就你在美西。”
常矜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那你们到时候一起来加州找我玩啊。”
大家说说笑笑着,就这样慢慢掀开人生新的篇章。
在学校的日子平凡度过,打打牌聊聊天,玩玩联机游戏,纵眼十八年人生以来都难得的悠闲。
常矜虽没有表现出来,但却早早开始查询斯坦福大学的暑期课程。
找房子的事宜,甄伊水本想帮她包办,可她却一直坚持要自己来,于是甄伊水也只好眼巴巴地放手。
甄伊水在电话里假哭:“宝宝长大了,想独立了,都不让妈妈管了呜呜.......”
常矜撇撇嘴:“妈妈,亏你还是曾经的影后,哭得好假。”
甄伊水被打击到了,哭得更大声了。
常矜最后只能安抚自己任性妄为的妈妈:“妈妈,我不是不想让你插手。”
“我只是觉得,我马上就要十八岁,也该学会独立了。我不能什么事情都靠你们安排打理,我想先从留学的这些事开始,所以给我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吧。”
甄伊水愣愣地看着视频那头神色认真的常矜,表情终于是慢慢变化了。
她喃喃道:“天哪,我的宝宝好像真的长大了......”
常矜哭笑不得:“妈妈,你现在才发现吗?”
甄伊水擦了擦眼角,重新露出笑颜。
她垂下眼睫,似是怀念:“当然啦,和你比起来,妈妈可能才是还没长大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