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忙完,马上就来拜访老师您了啊。”
面对常矜的讨巧卖乖,芙蕾雅欣然接受。她轻声感慨:“我只知道你拿了斯坦福的offer,却不知道你真的选了它。”
“在这生活觉得怎么样?湾区的天气比起澜川,应该更冷一些吧?”
常矜抿着唇笑:“嗯......总体上来说还是可以适应的。我喜欢这边的落日和树木,是澜川少见的,很漂亮。”
芙蕾雅提议:“家里比较无聊,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正好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逛逛加州伯克利。”
常矜高兴点头:“当然有空!”
芙蕾雅目前就职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是数学系教授。
常矜:“老师,你平常要不要上课,或者是做数学研究?”
芙蕾雅:“现在是假期,暂时不需要上课,但研究几乎是每天都要做的。”
常矜好奇:“那如果一个正在研究的数学问题,想很久都想不出来,要怎么办?”
芙蕾雅向她示意:“不怎么办。想不出来,就在学校里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免费食物,然后再回到办公室干坐到下午,就这样结束这一天。”
常矜本来很正经的,却被她的打趣逗得大笑。
当初跨洋给自己上论文课,辅导她参加丘成桐科学比赛的老师,如今就近在她眼前。
这世上,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
对常矜来说,能和芙蕾雅老师成为朋友,是她人生中少有的,堪称奇妙的缘分。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坐落在旧金山东湾,依山傍海,那扇令人印象深刻的薄荷绿镂空雕刻拱门底下,总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合影留念。加州的阳光降落在白墙红瓦的建筑群间,举过楼顶的高大树木近乎遮天蔽日。
芙蕾雅和常矜一路闲谈聊天,走到萨瑟塔底下。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有了喜欢的人。”芙蕾雅说,“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和他现在如何了?”
常矜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垂下眼睫:“我......”
“我在表白前,知道了他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一直到毕业都没和他说,我喜欢他。”
芙蕾雅听她一五一十地说完那些她和顾杳然之间发生的事,却是皱了皱眉,“所以说,你其实也并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
常矜点点头:“他说毕业舞会告诉我,但是我申请了斯坦福的暑期课程,上课时间刚好撞上,得提前来加州,所以就没参加毕业舞会。”
芙蕾雅的脚步停了下来。
两人站在草坪边,这方绿茵长毯,有学生和行人零星点缀。他们席地躺下,枕着将近暮晚的阳光浅眠。
芙蕾雅似乎是在斟酌自己的言辞:“我并不了解你们的关系实际如何。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万一他喜欢的人就是你呢?”
这句话成功让常矜愣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常矜张了张口,“我.......”
她确实没有想过。
“.......但是他喜欢我的话,为什么不向我表白呢。”常矜慢慢开口,“我也不明白,他如果喜欢我的话,早就可以向我表白的吧。”
明明有那么多机会。
芙蕾雅看着她:“可你不也纠结了整整半年,才下定决心和他表白吗?”
常矜抬头看她,芙蕾雅笑了:“也许他也和你一样犹豫呢?”
“毕竟,如果是面对自己真的很喜欢的人,是会变得小心翼翼,不知所措的。”
“你说过,你和他有很多共同好友。”
芙蕾雅给了她一个建议:“我觉得,也许你可以向她们打听一下,他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对了,马上就到开学季了,你的朋友们应该也要来美国上学了吧。她们会来加州找你玩吗?”
常矜点点头:“他们之前就有说过,想来三番找我。”
俞西棠和秦姣珠很早就和常矜提过,要结伴来探望她,只是都被常矜拒绝了。常矜说,自己暑假的课程都是排满的,实在是太忙碌,抽不出大段的时间和他们见面。
“别急啦,九月份开学不是有迎新周嘛,到时候我就有空了,你们那个时候再来,我也能好好招待你们了呀。”
常矜都这样说了,再加上去一趟美国也是真的舟车劳顿,朋友们都只得作罢。
顾杳然也给她发过消息。只是在毕业舞会她的不告而别之后,他们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都渐渐减少了来讯。
顾杳然:“在斯坦福上学的感觉如何?课程难吗?”
顾杳然:“我看了天气预报,旧金山明天下雨,记得出门带伞。”
顾杳然:“最近很少见你发朋友圈了。”
今天早上,常矜打开手机,看到顾杳然发来了一条新消息:“你在那边,一切都好吗?”
常矜看了很久,打着字慢慢回复:“嗯,都很好。”
她一切都很好,除了想他。
日子一天天这样过去,常矜穿梭在斯坦福的草坪和楼宇间,从看路边随处可见的一朵花都能想起他,渐渐变成只有觉得孤单时会想到他。
常矜没有和芙蕾雅说的是,她选择放弃顾杳然,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的人也许是别人。
还因为,她发现自己失控了。
而她是那么地恐慌,她害怕自己会因为一份感情而变得不受控制。
于是,她开始试图证明自己少了谁都可以自由顺畅地运转,她试图验证她对顾杳然的感情可以退回到友谊的边界内,试图证明自己有着足够独立的自我。
试图验证,她的生活中可以没有顾杳然。
大多数时候,常矜是成功的。她依旧按部就班地上课,看展,完成作业,和新认识的朋友聚餐,参加社团活动。她依旧是那个明亮耀眼,稳定从容,在人群中佼佼脱颖的常矜。
只在某些时刻,她才会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她仅剩的坚持,不过是与光阴对峙。
常矜对芙蕾雅说:“谢谢老师的建议,我会去问问她们的。”
天空中,日落成了一片橘子海。她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想起明天是周六,本打算回去预习一下之后上课要学的内容,却突然收到了朋友塞西娅的来电。
常矜:“塞西娅?怎么了,是找我吗?”
“Jane!”塞西娅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喊她的名字,声音里的活力满到几乎要溢出来,“你现在在哪?我让萨姆去接你,你快来和我们一起玩!”
塞西娅是和常矜住对门的室友,是个土生土长的纽约人,也是斯坦福大学的学生。只不过,塞西娅是大二在读,暑假也没有回家,而是呆在旧金山实习。
和虽然是e人但平时更喜欢看书逛展的常矜不同,塞西娅是个热衷于参加各类活动的派对达人,典型的美式fashion girl。
常矜:“你现在是在哪?”
塞西娅:“日落酒吧!你之前也来过的!快来,今天我把那个帅哥也带过来了!”
常矜失笑:“行吧,不过我不想呆太久,可能很快就走了。”
塞西娅甜言蜜语:“哎呀,你来看我一眼就是赏脸了,哪敢强留你陪我到半夜呀!宝贝我知道你最好了!”
常矜扑哧一声笑了:“油嘴滑舌。”
常矜挂了电话,等塞西娅的朋友来接她。
她滑着手机屏幕,却发现顾杳然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她。
顾杳然:“那就好。”
常矜看着这三个字,几乎快把它们盯穿。
那就好?
可她明明就一点也不好。
心情在一瞬间跌入谷底,落日漫天橘红,不知名的白鸟从头顶掠过,悬铃木的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被霞光染成秋色,她却无心再看这番风景。
日落酒吧在湾区靠海的一处高楼上,营业模式更类似清吧,但不算特别安静。
酒吧内饰模仿夏威夷海滩风格,室外有一块圆形的泳池,岸边立着红黄相间的太阳伞。
大平层视野开阔,极目远眺,可以看到圆圆的一轮红日融化在海面上,浮光将天穹和云彩都渲染成烂漫的橙金色。
常矜到了酒吧,在门口被塞西娅迎面抱住。
“我的Jane!你终于来了!”
塞西娅有一头金棕色的长发,她时常调侃自己早上睡醒头发炸开的时候像头母狮子。她眼睛格外有神,偏色的瞳孔配上高眉骨,富有浓郁的深邃感。
常矜也伸手抱了一下她,猝不及防被她亲了脸。她有些无奈:“好了,快带我过去吧,塞西娅。”
卡座在室内,从窗口望出去的海平线影绰,常矜跟随着塞西娅的身影,眼前掠过无数倒放排布的酒瓶和欢笑畅饮的人们,终于停下脚步。
塞西娅暗暗扯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看卡座最里面的人。
常矜掀起眼看去。
灯红酒绿的卡座内,黑发黑眼的男生只穿了件白T恤,眉目深邃温和,带着淡淡的皎洁和清冷。他耳垂上,银星耳钉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仿佛陨落人间的星辰。
常矜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脸,这个人。
塞西娅附在她耳边:“我好不容易把奥温也带出来了!”
“你们上次不是聊得还挺愉快的吗?我看他应该对你也有点意思,不然这次也不会答应我来了。给你机会了,你可得把握住啊!”
常矜沉默了一瞬:“......好。”
她不知如何与塞西娅说明,她其实爱着别人;但她知道自己其实也无法说明,因为她从未真正拒绝过塞西娅的撮合。
她也有私心。因为见到奥温的第一面,她就觉得,他和顾杳然很像。
奥温坐在角落里,只有他身边还有空位。常矜并不在意,脚步微滞后便坐了过去。
有了常矜的加入,这场聚会算是正式开场。
常矜坐下后,奥温便开口了:“好久不见,Jane。”
常矜看过去,奥温的五官很漂亮,睫毛尤其纤长,大抵是占了血统的优势,垂眼看人时格外温柔多情。
他勾唇笑了:“你刚从学校过来的吗?”
常矜举起酒杯,和他轻碰:“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奥温示意,眼睛微微弯:“毕竟很少有女孩子会穿polo衫来酒吧。”
如果是平时,常矜大概会愿意和他聊聊天,谈谈三番的美食和天气,但现在她只想一杯接一杯地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