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穿着非常普通的羽绒服和牛仔裤,拉链里面是一件纯色衬衫,电脑包也是黑色的基本款,没什么特色,也没什么雷点。
陈茉非常满意,轻快地说:“我们先去吃饭吧,再打车去公司。”
周遇点了点头,又说:“嗯。”
简餐过后周遇去结账,陈茉提醒:“别忘了要发票。”
然后顺口抱怨说:“我最讨厌弄报销了。”
周遇收好发票:“这次的我来报。”
陈茉满意地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果然和看起来一样好欺负,陈茉毫不客气地把行李和资料都丢给周遇,打车时站在原地等着对方给她开好车门,周遇神色如常,看起来没有一点意见和不满。
开完会就去了酒店办入住,酒店的空调开的很足,陈茉进了房间就开始折腾,把加绒的打底裤都脱了,光腿穿着靴子,下装是很短的热裤,还换了上衣。
很温柔的藕荷色一字肩毛衣,显出圆润而光裸的肩头,细细的黑色肩带更加反衬出皮肤白皙,也引人遐想——刚好,领口在胸前若隐若现的露出起伏。
接着把绑好的麻花辫拆散,随手抓了抓,微卷的长发随性而刻意地蓬松到一个恰好的弧度。
陈茉买这件毛衣的时候遭到了杨兰女士的耿直吐槽,杨女士一边帮她收拾衣服一边说:“这买的是个什么季节,这么厚的毛线露个肩膀头子,又热又冷的,有什么用?”
很难解释,陈茉当时对杨女士说:“我乐意。”
任何事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这件毛衣的存在意义就是今天,陈茉对着镜子看了看,补好口红,她带上文件夹,去敲周遇的门。
周遇脱了羽绒服,来开门的时候穿着里面那件普通的牛津布衬衫,除此之外他好像什么也没干,电脑包都没有打开,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正在充电,陈茉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对一下刚刚会上的方案。”
周遇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标间的家具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让陈茉坐了,周遇就只好坐在床上,充电线的长度不够,拉到最长还是尴尬地卡在很近的距离,陈茉自然地利用调整坐姿的动作挪动椅子,更贴近了一点。
周遇不瞎,也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满眼只看得见两条笔直光滑的白腿,陈茉的膝盖都要碰到他的小腿。
他浑身绷紧,视线放平了就看见领口,赶紧移开,向上又看见陈茉专注的眼神,对视一眼,慌忙逃走。
周遇只好看着桌上的文件,喝了口水,硬邦邦地说:“你说。”
陈茉笑了笑,说:“你也不给我倒杯水呀,光自己喝。”
“不好意思。”周遇慌忙起身,小腿果然和陈茉的膝盖撞在一起,他往后退,被床挡住,差点向后摔在上面,趔趄着去倒水,耳尖已经全红。
陈茉看着周遇倒水的背影,托着腮似有似无地浅浅笑了笑。
陈茉一边做作地小口抿着水一边问:“这几天在南京有什么计划吗?”
周遇两只手都放在牛仔裤上,一本正经地说:“参展。”
陈茉笑了一下:“不是……我是问你要不要去哪玩,出差不用打卡的嘛。”
“我不太知道这些。”周遇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啊,太多了!”陈茉眼睛亮晶晶,“南京可是六朝古都!”
“那你……那你能不能带我去。”
“没问题。”陈茉笑吟吟地站起来,拍了拍周遇的肩膀,掌心很短暂地一触,扭着腰走到门口,“小周下了班就跟着你茉姐走!”
周遇认真纠正:“我比你大一岁。”
“哦……这样啊。”陈茉拧着门把手半侧过身子扭头,眨眨眼笑了笑,“周遇哥哥。”
周遇明显是愣在当场。
两年后想起来,陈茉自己都觉得自己油腻过头,果然是亲姐妹,夏莉听到这里立刻出声吐槽:“真是受不了你。”
时隔两年,陈茉虽然也鄙视自己,但是毫不后悔,翻了个白眼说:“我没坐他大腿上已经很好了,周遇这个人太磨叽了,不靠我推动就算再过两年我都等不到他表白,浪费我青春。”
“是吗?”夏莉很感兴趣,“后来呢?”
“后来啊……”陈茉想了想,拧了拧眉毛,“后来他还是浪费了我好久的青春,我都要被他拉扯麻了。”
第15章 因为我生性就不爱笑
后来陈茉带着周遇,又或者说,是周遇陪着陈茉,在南京玩了好几天加上一个周末,各自买了最迟一班周日的高铁,等到周一一到,两个打工人又只能出现在不同城市的工位上,兢兢业业的打工。
周五的晚上,陈茉和周遇去了秦淮河和夫子庙,夜色中秦淮河水中倒影影影绰绰,画舫荡在河心,载着表演秦淮八艳的古装娘子,一路破水缓缓行来,唱婉转动人的江南吴语。
岸边是一排沿街的咖啡厅和酒吧,游人略微嘈杂的交谈声和轻吟浅唱的曲调辉映着缠绕,古今现代交织,有一番独特的时空交融的风情。
陈茉看得投入,波浪和灯光都映在她眼睛里,把整张脸庞都照的发亮,她在桥上看景,周遇悄悄看着她,两个人并没有聊得热络,不怎么说话,但彼此都觉得很安宁。
周遇很少出去旅游,即便是出差也都是在酒店睡觉,并不是不想出去玩,而是一个人走在人群中,总是不知道做什么,和谁聊什么,难免寂寞。
没什么意思,也就提不起出去的兴致。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在身边,即使只是这样安静的站在桥上,也觉得很开心。
夫子庙开放到很晚的时候,临近十点了人还是很多,熙熙攘攘,陈茉看到了很多带着小孩的家长,突然起兴,笑着问道:“你高考前有没有去寺里拜过啊?”
周遇说没有,陈茉又顺口问了一下他的学校,那是西北很有名的一所理工科院校,陈茉有点惊讶:“分那么高的话,去更好的城市也没问题,怎么想到要选那里的呀?”
周遇笑了笑,很平淡坦然地说:“生活成本更低,学费也更便宜,我是小镇做题家。”
难得听他玩网络梗,陈茉也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是上海人。”
“不是。”周遇说,“毕业签了三方才去的上海,工资比较高。”
陈茉有点遗憾:“也许我也应该出去闯一闯,在北京留几年,不该一毕业就跑回家。”
“能在家人身边挺好的。”
“现在想想,要不是我爸妈一直催着回去,我也不会因为太烦而乱了阵脚,刚毕业没什么主见。”陈茉甩了甩头发,“不过算啦,不去后悔已经做过的决定。”
“对了,你知道我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做什么的吗?”陈茉一想到就咯吱咯吱直笑,“说出来都好笑,是做笑话的。”
做笑话是陈茉毕业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工作,在那之前,陈茉大三还做过一份实习,文化传播公司专门到她们学校找廉价劳动力,中文系专业对口的陈茉就这样当上了一名网文编辑。
陈茉爱看电影爱看小说,本来想象的很美好,以为这份工作就是看小说评小说,和作者沟通,简直轻松又快乐。
没想到第一次收到公司发来的投稿文包就看得头晕脑胀,回到宿舍里抓着李豆豆哀叹说:“为什么明明是文盲也要写小说啊!”
别说“的地得”这种细节了,连基本的语句都不通顺,错别字又多,情节离谱,陈茉天天看得食难下咽,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的爱好变成了工作是这么的痛苦,好不容易硬是淘出来一篇勉强过眼的,带教编辑只扫一眼就说:“不行。”
“要改,这篇太平淡了,情节不突出。”
陈茉虚心请教:“老师,要怎么才突出。”
“要虐!要炸!要一开场就抓眼球!明白吗?”编辑老师做了几个大手势,晃得陈茉一愣一愣的。
“啊……”
“开场的五千字内就要有爆点!男主只是几句话挽留太平淡了!怎么不下跪?捅自己刀子,哭啊?喊啊!要痛苦!要苦苦哀求女主,读者爱看这个!”
陈茉猛记笔记:“好。”
“男女主分开怎么能没有代价没有情节呢?车祸!白血病!妈死了!爸没了!奶奶是杀父仇人!对不对!这都行!虐不虐?要虐!”
“不仅要虐身,还要虐心,要久别重逢,要破镜重圆,要追妻火葬场,要念念不忘,各个都云淡风轻的,读者看什么?!”
“好的好的。”
陈茉全部记下,去和作者沟通,作者听说要改,只发了一个字:“行。”
然后很客气地说:“谢谢老师的意见。”
陈茉第一次被人叫老师,还不适应,亲切地说:“没事,有哪里要讨论,你找我。”
隔了五分钟,陈茉在 QQ 空间刷到了作者忘记分组的说说。
——“傻逼编辑看不懂还让我改文,一点品味没有。”
陈茉摸着脸苦笑。
毕业后这家公司还来邀请过陈茉,说即便陈茉回了江城也能线上工作,陈茉拒绝了,因为她那时候正好拿到了一家互联网大厂江城分公司的校招机会,想要全力争取一下。
大厂的面试就是复杂,从专业知识到性格三观全测了一遍,笔试答了恨不得一百道题,到了面试,面试官对她说:“我们选你的简历,主要是看中你实习期做过网站编辑的经历。”
陈茉一怔,马上把手一移,遮住自己简历上“网文编辑”四个字,坚定地点了点头:“对。”
直到最后一轮,终于到了业务层面,项目经理过来面试,问她说:“你知道江城的这个项目组是做什么的吗?”
陈茉摇摇头。
“我们的项目是笑话百科,流量很大的。”经理问道,“你爱笑吗?”
这个问题太怪了,陈茉僵硬地咧开嘴:“我特别爱笑。”
“讲一个你最近印象比较深的笑话。”
“嗯……好,就是……就是有一个病人去医院看病,医生要给他检查,请他躺下,在他肚皮上按了几下,问,你有什么感觉?”
“病人回答,我感觉,有人在按我的肚皮。”
经理面无表情地坐在她对面:“讲完了?”
“嗯……”
“你觉得好笑吗?”
“还……还行吧……比较冷。”
“那你自己怎么不笑。”
我不笑,是因为我生性就不爱笑。
陈茉脑子里冒出来这句话,但是肯定不能这样说,尴尬地想死,只好说:“我……我有点紧张,笑不出来。”
“挺好的。”经理说,“我们正好想找笑点比较高的。”
陈茉给周遇讲完这段故事,自嘲说:“你说离谱吗?这整件事就像个笑话。”
周遇果然笑了起来,笑得挺开心,虽然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是陈茉无端地烦闷起来:“我真这么好笑吗?”
“不是。”周遇笑着说,“你那个笑话挺好笑的。”
“是吧?”陈茉高兴起来,“我也觉得挺好笑的!”
两个人傻乎乎地乐了一阵,深夜寒意渐渐袭来,见陈茉裹了裹外套,周遇说:“回去吧,有点冷了。”
陈茉神色轻快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