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办公桌,窗户能看到街里路过的三轮车,摩托车,她才发现,马路对面还有两个垃圾桶,笑了笑,拿着抹布把桌子擦干净,皮包放在上面去,茶杯拿出来等着水烧热,咕噜咕噜地水声在响着,不远处有大集,人声稀稀落落地传来,带着口音方言。
她想,到这边来,一定要服务好每一个来办事的人,不会的就扑下身子去学去请教,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而不是在无尽的表格跟材料里面,一遍一遍地按照领导的要求改。
她愿意这样工作,她觉得这样有获得感,为大家办实事儿,一样走的很远。
但是这个想法,在一整个基层看来,都是她被下放,在机关里面跟领导闹的不愉快。
乡镇的路不好走,你得开车去早晚颠簸,而且环境差,各种环境差,接触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五花八门的。
打量着熠熠,是不太好接近的,先放着她在这里,观察观察。
但是活不能少干的,检查的少,陈年累计的活儿总归要有的,拿出来一沓子票来,“上面的票号跟联数要对应起来,专票跟普票不一样,如果有缺少的建档,最后要核查的。”
一本一本,一张一张翻,结果就真有对不上的,她自己就学习啊,在机关里面是接触不到票的,自己慢慢的琢磨,以前的话,就坑卡坑卡只对联数了,上面写的什么也忽略。
现在第一张开始就找规律,自己看看普票什么样子,上面写的什么信息,专票有什么区别,自己心里都有数了,一下就到十一点了,抓紧就起来了,跟一个办公室的打招呼,“有点事情,先走一会儿。”
又去跟领导打声招呼,刚来请假一上午不好,但是早走一会儿没什么,办公室的都很痛快,等着人走了,站起来抻着脖子隔着电脑看她的桌子,发现都收拾干净了,票都给她锁柜子里面去了。
心里就点点头,对这个年轻人满意呗,人在票在,人走票封。
不是黄毛丫头,办事儿妥帖。
等熠熠到的时候,凉菜都开始上来,熠月就生怕她错过开席了,看见人就叽歪,“老小你干什么的,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忙,我办喜事儿你不早点来的。”
旁边刘子铭就拉着他胳膊,“不碍事,小妹来的不算晚,她单位肯定有事情耽误了。”
熠熠笑着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盒子,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姊妹不捧场,“诺,二姐,送你的新婚礼物,希望你跟姐夫一辈子和和美美,夫妻顺遂。”
刘子铭笑的脸就跟个膨胀的食人花一样的,这一家子都朴素,一上午来都忙着干活,这是第一个祝福他的,这才有点新郎官的意思,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跟熠月穿的礼服,虽然在院子里办酒席,但是俩人自己很隆重。
接过来盒子一看,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小件儿,用透明膜封着,熠熠走两步挨着熠月,“这是砗磲,海里面一种大贝壳做的,可以当吊坠或者是项链,打个孔就好了,到时候你去珠宝城找人打孔,不过还是不打孔的好,就这样拿着看。”
熠月梗着脖子,看不出好坏来,比较小众的珠宝吧,但是知道她结婚老小肯定给的不差,满意的点点头,开始抨击她们单位,“不知道的事□□呢,拉着你有什么好干活的。”
“不是,是我想你婚礼那天请假的,今天是咱们自己办酒席。”
说完就站在一边儿,看着刘子铭跟熠月,自己怪高兴的,拿着相机给俩人拍照。
王守香跟亲戚来的早,熠熠过去坐在一起陪着,她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一桌子人认识的少,有上次去送礼的本家哥哥,熠熠端着水壶倒了一圈的水。
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就送着人走
,三女留着王守香住几天,王守香不愿意,“家里还有鸡鸭,等着下次的。”
本家哥哥就笑,“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吧,这几天地里也怪忙的。”
然后看熠熠一眼,“你来送送我们,家里人别忙了。”
熠熠忙跟着出去,别人还在后面陆陆续续的上车,本家哥哥站在一旁儿,熠熠挽着王守香的胳膊,本家哥哥把烟头扔了,“今天我们来都怪高兴,从小你们几个过苦日子,现在一个个都结婚成人了,我们回去跟乡亲说,大家都高兴呢。”
又真心实意对着王守香感慨,“婶子,我叔去的早,但是你又福气呢,你的福气都在后头呢,你看我这小妹多好,二妹也好,大弟也不孬,养了三个好孩子。”
来看看,真挺好的,人家在镇上,这么大的家园,这样齐全的一家人,爹妈也好,女儿们嫁的不说是大富大贵,但是都是正儿八经过日子的清白人家,没有糟心事儿。
本家哥只对着熠熠讲,“你妈让我今天来说这个事情的,她怕自己说不明白,我们大概是要拆迁了,从山上下来,到山脚下去,政府给出资盖房子,都是小别墅样子也都是一样的,按户来的,你妈也有一套呢,到时候一起办土地证,就写你的名字,你大哥跟你二姐,跟他们说说,就不写了。”
就是说这个事儿,他是本家哥哥,三个孩子还是向着熠熠说话,这是家里正儿八经的孩子,那时候都穷,寡妇失业日子过不下去,送出去给人家养着。
这房子,以后就是给熠熠的,就是王守香也是这个意思。
赔偿款也有,不是特别多,三个孩子到时候她说要分,上车之后本家哥哥就劝,“婶子,有钱自己留着,哪个孩子也不缺你的钱花,你年纪大了,有钱好办事儿,省的伸手问人家要钱的,总共那些宅院十几万块,逢年过年等着外甥女孙子的来家里,你给包红包也行,别净给别人了。”
他们户口已经冻结了,事情已经定下来,大家也没有刺头儿也没有闹事的,都觉得挺好,来量房子的大家就等着,按照人家的规矩量,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十几万,这得多少钱啊,能再去城里买个小房子了,大家都高兴,王守香一个人也能分宅基地的钱,她自己都说运气好。
虽然户口上是一个人,但是没改嫁也没卖地卖房,一个人守着这些家业,也能分十八万。
这些钱,她本心里,还是要给熠熠。
给熠熠大头,这些是她爹留下来的,他爹死了,村子里的地也还在,她一直种着。
“还是托着国家的福,解放了之后分地有饭吃,以前熠熠爸在的时候,老笑话我说多亏了解放妇女,不然旧社会咱们这样的山里,能饿死人,妇女活不下去。”路边的景色往后倒映,一人一个红色的小礼盒放在膝盖上,他们那边没有这样好的礼盒。
都拿着很稀罕,为着是老家来的,熠熠格外照顾,那是她的乡亲,专买了一人一份水果,里面一把子香蕉,还有一盒子精贵的猕猴桃,这些很多都没吃过。
王守香心想现在是好生活了,她们这些山里人,下面也有水晶矿石了,国家出钱给建房子,给补偿金。
第88章 和和气气(改错别字)
陆老太太直到楼下要办喜事儿, 这下面帮忙的人都来来往往的,门上的喜字都贴起来了,不声不响的这才几天啊, 从窗户上看一眼,自己坐在沙发上,阳台上晒得衣服特别挡光线,早上起来给姑娘手擀面的。
陆青青吸着面条一口一口的, 一碟子咸菜丝, 她知道新娘子是谁, 可是怕她妈知道了,这俩人怎么认识的, 不用想也知道,在小区里面够丢人的了, “妈,你不要去喝喜酒了,人家也没请,我结婚时候也不请他们。”
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 陆老太太不听这些,“没请是没请, 人家都不请, 我们是邻居, 听见了就得给喜钱,我包两百就行, 一会儿拿下去, 到时候去饭店吃饭就行。”
陆青青嘴里面发苦, 东西都吃不下去了,什么爱情的早就没有了, 那一架打的就只剩下怨恨了,她都觉得自己抑郁,尤其是上班的时候,上班的每一天都挺煎熬的,恨不得飞出来这个单位,多少人看笑话的。
撂下来筷子,上面还有面条汤呢,“为什么一定要去呢,人家没请就是不愿意过去,不然几十年楼上楼下的,早就请了,人家不觉得咱们关系好,你明白吗?”
陆老太太脸上的表情跟四大金刚一样的,说话一点不带气的,“不是这么一回事儿,远亲不如近邻,平时人帮不少忙。”
陆青青不想听了,她不能迟到,迟到了还得给人说,“我妈你不觉得——”你感觉都是错误的吗?
老太太梗着脖子,已经是不高兴不能反对的样子,“感觉什么?我感觉什么?我说的就没有不对的,你小孩家家懂什么?”
陆青青就闭着眼,关门声音都不能大了,她想说的话再家里盛不下,她想说人跟人的关系不是你以为的这么好,不是你用着人家篮球,去送点三瓜俩核桃的就是关系好了,不是你觉得你想贴就能贴上去的,李书记那边人家现在都没有消息,包括那个打听他爸事儿的那个亲戚也没有消息,人家就是尽尽心,尽尽力的事儿根本办不到。
下楼的时候,正好遇见人都堵着楼上呢,刘子铭穿的西装革履的,可美死了,俩伴郎在后面跟着,婚车的司机也都到了,后面跟着一长串簇拥着,最后面老太太跟老头儿跟着呢,还有亲戚朋友来帮忙的都在这里看着呢。
结婚就在这边结的,以后也在这边住,房子是有,但是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觉得长不大,有个儿媳妇了人家想一起照顾,对着亲戚嘴上还说着话儿呢,“啊对,没要房子呢,不然就单独出去住去了,但是我家儿媳妇做水晶直播的,晚上下班很晚了,得看美国时间,到时候好接送省的不安全,到家里来我给做点东西吃照顾照顾多好啊。”
听着是不客气,但是真的拿儿媳妇当自己家里小孩疼的,这就是一家人,陆青青等着大家伙下楼呢,在最后面打招呼,“阿姨,恭喜恭喜。”
老太太侧脸一看,脸上什么也没带出来,就是心里还挺刺激的,这以后可不能打起来吧,“青青啊,上班去的,不耽误你吧,你看给大家添麻烦了,阿姨给个红包。”
她包里就全是红包,里面一百的就是给帮忙的小孩儿的,或者邻居家小孩来讨喜的,还有五十的那是去酒店给要饭的。
喜事儿红包都接着,“谢谢阿姨。”
她没有太大感觉,就是不高兴,但凡她妈妈是这样的,孩子可能养大了会受影响不敢吭声,但是不敢吭声的孩子归根到底,跟她妈妈的脾气是有类似之处的。
比如心气儿。
陆青青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下来,就想着一个念头,她以后一定要嫁的很好,去住大房子,去高档小区,去找个很有钱的,再也不会在这里,也再也不用再单位里面听这些风言风语。
她一辈子,不想跟熠明打照面,不想跟这一家子有来往,以后就住在楼下,隔应不隔应,远亲不如近邻也就这样,她妈还给两百块钱,人家娶媳妇的时候怎么没考虑一下你的感受呢?
肯定是觉得她跟她妈不对,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瞧不上,才能去找熠月当儿媳妇,就冲年前那一架打的,都不应该结婚的。
这女孩儿,比她妈更干脆利索一点,更冷酷无情一点儿。
去单位里面现在也笑一笑,跟人打招呼,之前大家都讲脾气有点怪,因为见人就是板着脸要么不说话,虽然是职工二代,全靠自己爸爸面子活着。
现在老陆出事儿了,她要是再跟以前一样,那就真的站不住脚了,到了就看这个工人卸货,有种子下来春播的,也没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琢磨着就得靠自己去找。
不然看别人结婚了,嘴上说不着急,实际上也着急。
陆老太太看别人结婚,等着新娘子来呢,自己掐点差不多听见下面鞭炮响了,就知道车队来了,先在窗户上看看车队,然后再下去热闹热闹的,倒背着手,也想给闺女找个对象,但是家里就没有合适的。
亲戚里面,你家什么情况,人家一清二楚,嘴上说的再好,那是人家情商高,知道你家的脾气,但是要给你介绍个好对象,人家自己都觉得不成,都觉得跟这样的亲家难处。
刚要下去的,喝喜酒那天托的那个侄子就打电话来了,陆老太太就站在那里接电话的,侄子不能拖太久了,他打听到消息事情已经要快定性了,不是太严重的问题,但是职务肯定是没有了,直接就干退休了,“二姨,这事情是这样的,你不要往心里去,也要想开,早退休还好了,姨夫辛苦一辈子了,早点儿歇着多好,就着两年钱肯定比在职的时候少点儿,但是退休工资是一点不少的。”
人肯定愿意上班儿,在职的工资比退休的一年多好两万呢。
能做的就是提前一步跟你说大概什么结果的,陆老太太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还是不甘心,“你说,到底是谁举报的呢,我想着肯定是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上哪儿知道家里有小房,小房里面有什么啊?”
侄子一口气噎住了,想说你不是跟很多人都说过小房里面的酒喝不了,二十年前的还有吗?
咽下去,嘴巴里面发苦,嘴上一点不带打磕巴的,“嘿,二姨,这事儿就别想了,甭管是谁肯定是红眼的,不然我姨夫跟妹妹在外面也不得罪人,俩人都是好脾气的人,你说是闹事的那一家子,有可能,但是我们再纠缠也没有意思了,跟这样的人不值当的。”
一家人护着点没毛病,但是他这边打听了,人家那边不说,但是就讲不好弄,不是一般的家庭。
这你就别耗下去了,不然人家就盯着,你以后什么事儿,人都给挑毛病,你还有孩子在上班呢,又不是全家都退休。
陆老太太也叹口气,“是呢,多亏你,我们年纪大了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人,改天来家里请你吃饭的。”
侄子答应着,“吃饭就算了,我们工作忙晚上下班都很晚,今晚有没人在家,我下午上码头那边去,二姨你不是说那边烤牌好吃的,我买一兜子芝麻烤牌给你送过去。”
这多好,老太太给哄的最起码不会骂侄子了。
挂了电话,就摸起来自己的眼镜,她看着那人怎么那么眼熟呢,车上下来的那几个,等着看清楚了。
新娘子就坐在楼下呢,提着裙子坐在椅子上,脚底下面有人放了红色长条的糕,正好在踩糕。
熠熠正往熠月胶底是塞呢,这寓意好,人家这边提的,她结婚的时候在农村,这些东西没有,就拜天地了,一会儿也就结束了。
熠明是当大哥的,坐一会儿就背着熠月起来,亲哥给送到留上去,大家伙儿都跑下来看,新娘子是真漂亮啊,不说长相,就是打扮跟那个精神气,今天都得把所有人比下去。
熠明穿一身深蓝色西装,脸上的痕迹还有,熠熠特地给摸了一点粉遮掩,省的给人看出来不好。
熠月穿大红色的婚纱,裙摆很大很有垂感,带着一双到胳膊肘的手套,上面是红色的头纱,头发上是红色的小珠子跟头冠,可时髦又好看了。
就是天气冷点儿,熠熠给她拿着红大衣盖上,熠月就叽歪,“快给我拿下来,这不好看,我不觉得冷,热着呢。”
人婆婆跟公公下来看一圈儿,把自己红色披肩给熠月盖上了,熠月就不吭声了,她跟婆婆关系好着呢。
熠熠今天也不觉得冷,心想二姐结婚真是个好日子,这天气多好,太阳都出来了晒着,小声嘀咕,“二姐,你多有福气呢,结婚这天风和日暖的。”
熠月心里美滋滋的,心想老小没有白读几年书,这词儿多好,跟着重复一遍,“对,风和日暖的。”
熠熠今天穿的是大衣,粉色的大衣,可亮眼了,这种鲜嫩的粉色,她也是新买的,要穿新鲜又好看,熠月早就发话了,所有人都给她打扮好看充场面,让来喝喜酒的不能瞧不上她家里。
她这大衣也贵的很,拎着自己的小包,在后面托着熠月,老楼爬的慢,到门口儿,熠月就喊门,新媳妇要喊门的,“爸妈,开门啦。”
刘子铭也跟着喊,不然觉得跟特地为难新娘子一样的,嗓门也奇大,“爸妈,开门啦。”
门哗啦一下就开了,老太太嘴上还应着呢,“开了开了,快进来。”
熠月婆婆开的门,公公就站在里边呢,怀里揣着好几条烟,人本来刘子铭背的,但是他这体力不行,大舅哥自己说背着上门的,给俩人一人一条烟,来送嫁的都给,熠熠推了一把,“叔叔不用,我们亲姊妹送嫁来的,我们高兴,烟留着待会散给大家伙。”
办喜事儿她知道,烟酒钱最多,酒固定在酒席上张罗,烟的话就没数了,要是迎亲的时候,进门的时候散烟,遇上那么一波亲戚,烟酒一条一条往外给,大几千眨眼就没了,他们娘家人也得替人家省钱。
看着这小区门口贴的喜字儿,楼道上贴的喜字儿,还有下水井盖上面都铺了双面红纸,虽然没有地毯,但是这台阶上面一个横面一个喜字儿,人蹲着一个一个贴好的,她替三女看看,觉得满意的不得了。
陆老太太就站在楼梯上看呢,熠月婆婆开门你就看见了,往那边看一眼,熠熠顺着视线看过去,脸上的笑收起来,非常的平静。
打量着陆老太太,刮着脸跟谁都欠着她一样,眼睛直勾勾地带着火气看着楼下这一窝人,她但凡往楼下走一步过来,熠熠就觉得今天不能怕事儿,她二姐嫁过来了,怎么以后还得看她脸色吗?
撑住了就这一回,你非得喜事儿上闹腾,那大家都不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