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地的价格太贵了,开发商抢地抢的头破血流的,“城北的那块地王,拍出来十个亿,我们就这么大点一个城市,现在拿地的成本太高了,而且好点的地,轮不到我们去拿。”
“原材料一年比一年涨钱,建材成本节节攀升,花在宣传销售上的投入也越来越多,这买卖我看着是做不长远了,”张摆平就很抑郁跟悲伤,当初飒飒就劝他的,做房地产去捞钱不是一个持久的行当,模式就有点不科学,“你当年说的话是对的,我现在切身体会过了。”
而且黄总这个人,特别会做买卖,什么招数都能用出来,他能跟各种人拉关系上去,张摆平有的被他撂开的意思,哪怕在办公室也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他女婿不是找的好?当初不是看好这个女婿了,人家是看好女婿他大伯了,你们的刘董事长。”
比出来五个手指头,“他从刘董事长手里面拿工程承包,帮人家盖房子,盖好了就新党校旁边的城北新贵地段,过给刘董事长。”
五套房子,光这么一个工程。
张摆平说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你知道吗?早晚要出事的。”
飒飒一下子眼睛就深了,他在里面待过,一些事情了解的比较深,有时候像是刘董事长这些单位的风气跟潜规则,因为持久的封闭性跟少监管,比熠熠那样的单位,不透气多了,像是闷在一个罐子里面。
沉闷而少有人关注,刘董事长的级别,已经是半个厅级的了,套改到公务员系统里面去,至少相当于是个正处了。
飒飒觉得烟味熏的慌,站起来深呼吸一口气,“你抓紧交割清楚吧,这样的人不能一块儿玩,搭进去了都不冤得慌。”
这话说张摆平心坎里面去了,“这些话我就对你一个人说,这是我看见的五套,那背后的东西多了去了,现在党纪国法就摆在这里,你们家对象工作接触的多,你了解的也多,从中央那边有消息说,要开始查了,只不过查的不是我们这里而已。”
“让我去办理过户手续签字,我一直没签,老黄这个人一肚子坏水,我要是签字了这个事情最后我怎么交待的清楚,怎么能跟人说的明白呢,说这是我们一起商量的,我是负责管理这一块儿的,这叫单位集体犯罪,受贿里面没有单位犯罪,那最后就是追究当事人跟我都责任。”
现在他钱赚的真不少,但是他没想着把自己和稀泥进去啊,不然寒冬来临的时候,他就浇筑在水泥里面爬不出来了,“老黄觉得没事儿,他跟刘董事现在好的跟哥们一样的,刘董事跟政府那边拿地比我们好拿多了,老黄傍着他搭车。”
他想起来这些事情,真是失眠,指着自己的俩大眼眶子,“我真失眠,你看看我这黑眼圈子,都往外鼓出来跟个□□眼一样了,飒飒我跟你说实话,我农村出来的,我家里真没有一个干这种事情的,我打小没见过,我跟你搭伙那些年,拉关系顶多就是请人吃饭喝酒走人情送点东西,但是这样送房子送车送现金的,真不敢。”
他抽出来一份资产统计表来,递给飒飒,“你看看。”
指着最后面两辆车,上面都写着车牌号,“这是刘董事爱人的两辆车,我们公司出钱买的,挂在我们公司名下,油费杂费还有保险什么的,全部从我们公司公账上出钱,这个字是我签的,但是这个房子的事情我坚决不签。”
变相行贿,各种围猎。
这个账目张摆平就算是能平,给账面上找补的好看,但是担着这个责任,他不能去干,好日子多了去了,值当冒这个险的吗?
到时候黄老板拿大头,张摆平现在还真不想得罪他,“没什么干头的,最差的我想着直接不干了。”
“病退呢?”
飒飒望过来,眼神特别犀利,“避一避风头,先去检查疗养一段时间,等着过一个月的提病退。”
还真没想过这个事情,张摆平咂摸一下怪巧妙的,“还真可以,一身毛病住住院不行?”
送着飒飒一直下车库里面去,扶着车门,“就按照你说的来,到时候我去重庆那边帮你看总部,当年你需要人的时候我走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我又回来了。”
自己嘿嘿笑,飒飒车走前面,张摆平车走在后面,俩人开一路回去,到家里就松一口气,脸上看着像是带着活气儿了,看家里也顺眼很多,好大儿大学毕业在家里蹲着俩月了。
今天罕见的没挨骂,本来躲着进房间里面去的,见张摆平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给张摆平喊住了,“别老在房间里面了,你出来说说话。”
自己坐沙发上,跟儿子谈话跟慰问的一样,当老子的疼儿子,但是姿态高高的,“一直在家里不是一回事儿,外面人问起来笑话我都没敢说你毕业还在家里,你自己怎么想的呢,你喜欢玩电脑打游戏呢是不是?那可以往这边发展发展,或者你就想着以后去画画,那找个美术馆博物馆什么的。”
小孩儿看他今晚就疑神疑鬼的眼神,怎么有这么民主的内容呢,乍着胆子,“我想摄影。”
他又不喜欢画画,当初是为了上个大学。
得找个喜欢的,玩游戏那是放松娱乐,真正喜欢的事摄影,出去挂着个照相机能蹲着一下午。
说完就等马上看着张摆平,怕这人开始咆哮,结果就看人笑眯眯的,“喜欢摄影那就去干摄影,别在家闲着了,相机镜头都贵,这样我给你拿钱你买套好设备,去影楼干啊?”
“我想单干,自己发发朋友圈什么的,有客户约就给拍拍,先拍小孩子,小孩子拍出来好看,慢慢扩大客户群体。”
张摆平点点头,自己翘着的二郎腿拿下来,去门口提过来自己的皮包,里面都放着现金,拿出来一沓子,“够不够?”
结果最后小子给他包里钱全拿走了,一万块钱根本打不住。
这样花钱,当妈的肯定不说一句话,“他怪有兴趣,拍出来照片给我看,在家烤面包的,买个小篮子什么的,给铺在桌子上一块小花布,就在院子里面配着那两行生菜,不知道以为在国外的。”
图片就在人网站上放着,有人相中了就买下来,十块钱一张。
一个星期挣了二十块钱了。
对儿子的关心,这个月就结束了,下个月再有下个月的关心,毕竟小子脸皮厚,在家伸手问老子要钱理直气壮的。
等着第二天早上,他也没去上班,等小张起来之后,人还要做面包呢,外面卖的面包不是他想要的形状的,看他爸爸拎着个包,“出差?”
“住院,等你起来送我上医院去。”
给小张吓一大跳,这孩子可孝顺,“怎么回事的?”
“之前有个囊肿一直没做手术,今天约好了先住院,明天检查完手术,你到时候给我陪护。”
硬拽着儿子就走了,老婆她都不用过去送饭的,人医院食堂什么都有,不够吃外面多少好吃的?
他尿酸也高,内脏脂肪也高,肾还稍微有点衰竭,一检查全是问题,小孩看着检查单子出来,一个星期在医院愣是瘦了有十斤。
黄总挎着个大果篮去探病,还包里一万块钱,“你看看你儿子多孝顺的,这么大就能陪护了,比我家里你那个姐姐强,医院都跑不明白。”
小张也有一肚子苦水,他爸爸脾气真不好,俩人意见也很大,他待着这里一个星期,真给他爸爸折腾瘦的,这不满意那不满意,说话怪会讽刺的,张摆平就躺着,“还不给你黄伯伯倒水。”
小张就拿一次性纸杯,保温壶里面倒出来一杯,然后就想着拉凳子坐,张摆平眼神扫过去,指了指门。
给黄总看的,还能跟儿子这么相处的,看着孩子出去自己就笑了,“到底是儿子,女儿的话可舍不得这样,我家里那个早就闹腾了,我现在都看她脸色。”
“一点事情不会做,不出社会不接触人,遇见最大的坏蛋可能是他亲爸爸。”张摆平讲的很幽默,变脸也很赶得上趟,“你来了正好我要找你的,我检查结果不太好,公司那边的事情呢,我以后怕是不能兼顾了,老黄啊,咱们这个年纪了,身体是第一位的,多活几年下面小的多享福几年,你外孙都快有俩,我儿媳妇还没看见一个。”
“我手术前一天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想了很多,我知道你的意思,想着给我留着位置的,但是时机不等人,你现在正好是大跨步的时候,趁着市场利好发展壮大,退一万步来讲,到时候我好了再去找你,你难道能不要我?”
黄老板坐在凳子上,“真这么严重?”
“肾衰竭,医生说再不注意,到时候就晚了,这是不可逆的病。”张摆平说着很低沉,“已经二级了,很危险。”
“我有认识的人,我现在打电话,让联系联系,上北京去吧。”说着就掏手机,“是我的一个同学,不是对口的,但是他们医院肯定有。”
“都手术了,暂时也不适合挪动,就是慢性病,我稍微好点了就得锻炼身体,这大肚子你看看,我自己看着都负担重。”
这个事情,就这么推下去了,张摆平手术康复之后,借着疗养的名义,带着老婆孩子往重庆那边一起去的。
这个事情,就飒飒知道,张摆平带了钱去的,他直接增资,两个人股权调整,张摆平这些年赚的钱都投进去了,持股15个点,飒飒持股85个点。
走之前跟飒飒讲了,“已经签过的没办法,就算是后面找到我也都是小事儿,大不了进去给人提审呗。”
比担心的日日夜夜睡不着要好,他跟飒飒气势都是一路人,不该走的路子,走不通的时候就换个路。
有张摆平在,飒飒就能实现遥控指挥,远程办公了,居家的时间就更多了一点,他也是考虑到现实情况的,“我来跟你说说这一举三得的好事情,第一个对张摆平来说是好事,我拉了他一把还分钱给他,第二个,对我也有好处,我一个人干能累死,我们两个家里都在这边,要去重庆那边定居的话不可能,你工作还在这边,第三个,对你也有好处,我在家时间长了,你干你的工作呗。”
熠熠查成绩呢,主观要是过来,那今年就行了。
心里也紧张,卡着点儿等着查,“你先别说话,等我查完再说。”
飒飒就站后面,看她刷新界面,本来觉得过不过都行的,对熠熠来说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但是看她正襟危坐,跟查高考一样,自己也重视起来,鼠标又卡一声。
界面就打圈圈了,成绩一下就出来了,他不知道线是多少怎么看,分不出高低,就看熠熠脸色。
那脸,向日葵一样,花儿一般开了,就美的马上冒泡泡那种,眼睛里面也有光了,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搭在椅子上,熠熠抬着脸看飒飒,“哎,飒飒,我过了,你看看,我这个成绩,刚好过了一点点。”
说着自己就站起来了,恨不得转圈圈那样的,“哎呦,我这么多日夜时光没白费,我总结经验其实认真学的话,一年就够了,但是一定要集中时间不分散,我中间很多时间会断开或者分散,断断续续的,不然我认真准备一年就可以。”
两个手摸着脸,“因为我聪明。”
特别自信。
“这比我升官发财还有成就感,因为是我自己获得的知识,感觉特别充实,以后关于法律的什么事儿,我都能寻思寻思了,不至于什么事情各种角度分析,就缺少法律角度了,你以后多咨询我,我给你当法律顾问。”
明媚的跟六月份的太阳一样,干晒。
“你刚才说什么的,再说一遍,张摆平去重庆你怎么一举三得的?”
俩人就好的跟什么一样的,书房有个布艺的大沙发,靠一起去叨叨咕咕的,飒飒看她这样就总结了,“那我留下来还是对的,我当初主要是出于家庭考虑才想着让张摆平去的,你工作不能调动过去,干这么多年也不能辞职了,长期异地的话不合适,我们奋斗了这么多年,也要享受生活了,我以后就留在这边了。”
知道她工作有成就感,鼓励熠熠,“你以后就好好上班,不是看人家领导不顺眼的,那就好好干,把人给干下去,把自己干上去,把自己的思路实践出来。”
“你这样我有点感动。”这么多年,熠熠把飒飒工作放第一位的,家里事情从不打扰他,小孩生病发烧,她有时候拽着婆婆看金珠,半夜的时候就拽熠明也是有的,当舅舅的一开始没车,骑着那摩托车大晚上跑医院去帮着抱孩子交费什么的。
因为她觉得飒飒更不容易,获得成就更难,但是人飒飒不声不响的,很肯定她的工作,随着他到重庆去的话,一直没说过。
“为什么会为我考虑这样仔细,你从来没讲过我工作很重要。”
“因为你优秀呗,我其实很关注你工作,你看看,你写的材料,或者人家给的表彰我都给你收起来了,你都乱放这些,只是我也不能帮你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你自己说了算,但是你怎么做我都很支持你。”
你做再小的事情,一个月拿的钱跟我比再少,我也从来没觉得没意义或者没价值,那是他老婆的人生,他老婆用心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关注,不重视呢。
第114章 工作组
熠熠自己翻看这些, 很多都不记得了,有她拿回来的单位端午节她当主持人的照片,在食堂中间站着, “你看,这个话筒还是我们自己家里的,单位那时候办公室才有,我刚上班协调不过来, 就从家里拿。”
有句话没说, 那时候自己扎着个高马尾, 笑起来看着真年轻,收摩挲着照片, 她很多时候,飒飒都不在的, 他出差或者工作很忙,没时间听她讲很多事情,发生在她身上的单位的或者小事,只要沟通的话, 家事就够说的了。
工作上她也只是说个大概,比如今年优秀不是我, 比如领导不好一直喊我加班, 比如我已经加班半个月了有点累。
这会儿看着飒飒, 突然就很想说,她好多年前没说的话, 现在还记在心里, “那一年端午节包粽子比赛, 拉我去当主持人,很久之后我才知道, 包粽子的人都有奖励,我当主持人却什么都没有,她们都发了卡。”
“发的很多吗?”
“我记得是三百,不是很大,但是那时候我觉得很多。”那时候家里差很多钱飒飒做生意,他每天为了钱苦恼,她就想着单位只要搞活动,就算是去搞服务的也都有奖的,结果她去当主持人白忙活一下午。
她笑了笑,“那时候我想着,如果有发卡的话,端午节那天去就去给你买一根牛尾巴,炖出来一锅我们一起吃,不过没发卡,我就没舍得去超市花钱买,你端午节那天也正好在外面应酬。”
给码头上发粽子呢,她单位早上吃早餐一人发两个粽子,两个咸鸭蛋,她吃了一个,剩下的想着带回来给飒飒吃的,他去码头上跟几个经理一起吃饭的,码头上像模像样搞了联欢会。
想起来有点遗憾,这样的事情,小事情,很多很多。
熠熠有些仓促地已开眼神,也有点奇怪,有时候人很迟钝,一些心酸跟失落,要好多年好多年才会被自己察觉到,会哑然思考当初自己可真行。
飒飒晚上的时候,应该睡的很香才可以,他晚上都不会失眠的,躺下来就是休息的时间,除非是喝多酒了自己难受。
但是今晚,熠熠睡的呼吸声起伏安稳,她累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一个目标接着一个小目标的,飒飒在心里想着一个线段,起点跟终点都是熠熠,她是步步为营的,这个线段很多很多节点,三两年时间,就会完成一个小目标。
然后很哇塞,看着很小的目标,听起来特觉得很平凡,比如换个岗位,比如干点业务,比如去尽职尽责,然后充实自己学个法考,就到了今天,她开始能够有能力去匹配更高的岗位,她对很多决策层面的事情不赞同,看不顺眼,于是她蠢蠢欲动地想要改变一些事情。
前所未有的,想去施展自己的理想抱负,所有的小点穿起来,最后就是她特别耀眼的现在,飒飒觉得有一些愧疚跟遗憾,两个人感情很好,几乎没有吵架过。
因为过得很珍惜,自己不容易,更珍惜对方的不容易,飒飒翻个身,想着自己的眼眶子发酸,眼睛还是闭着的,尽量让思维活泼一点,变得不那么悲伤,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对不对?
他想,如果说自己是有些天赋才能取得一些成就,比如说运气,他眼光很好,投资是这样的,比很多人多出来一些老天爷的偏爱。
所以成功的很多,每次成功都像是大跨步。
熠熠就没有什么天赋了,她似乎在平凡人里面有些不一样,但是又得把她归结于平凡人,因为所有的性格能力都不稀缺,说厉害吧脑子绝对不是高智商,但是又比身边很多人好使。
就感觉是一个班级里面中游偏上的学生,不在老师的眼睛里,上面找下面找,夹在中间找不到。
但是她姓牛啊,脾气犟呗,逮着南墙就死磕,一股气儿人家就没歇息过,蹦蹦跶跶走的路,三十来岁的年纪就比别人长出来好大一截儿了。
四十岁的时候,她就能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