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之后郑棠俪就没再理过林颂了,至于她递出去的名片,更是看都没看一眼。
直到周其均和关总一起进了包厢,关总是宏海航运的大股东,关总同意的话,一样可以去参观正荣船厂,林颂想,她等会必须坐在周其均身边。
跟大学在老师面前刷脸熟一个道理。
关国伟只要转头跟周其均谈话,就难免会看见坐在他身旁的林颂。
小林倒也没插过嘴,只是在认真地倾听,姿态热切又谦卑,一副努力汲取知识的模样。
“石油价格低迷,日本也没什么钻井平台、石油运输船项目了,都来抢散货轮、客轮订单了。”关国伟叹气,“机制砂的价格倒是在涨,卖沙子比造船好。”
周其均说:“不久前海洋局的投标,一艘海洋公务船,有60多家竞标。”
关国伟笑笑:“小林,你在研究院只负责研究船型,不了解市场吧?现在船厂可不好做,至少一半以上的厂要被淘汰掉,你抵押房产太冒进了。”
林颂只好又搬出万能爷爷:“当年我伊公也是抵押了住宅,才有了福兴的第一笔资金,可能这就是祖孙命运的一种轮回。”
关国伟也是第一批下海创业的人,他喜欢这个回答,哈哈大笑:“我比你伊公幸运点,第一笔资金是村里标会提供的。”
林颂也没有再绕弯,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关总,正荣是榕城最大的民营船厂,我可以去正荣参观学习吗?”
关国伟并不意外,正想答应这桩小事,但想到郑棠俪也在,而且她还是船厂主事人。
郑棠俪毫不掩饰厌恶,提醒关国伟:“老鼠生的女儿会打洞,零四年我们买第一条船时,你忘了林清耀怎么坑我们的?船台排不到档期,他为了抢单,拿沙滩船敷衍,直接钢板焊接的船体,要不是我们找了航电、轮机专家去考察,直接损失上千万美金!”
关国伟虽然没直接负责海运公司的事,但也记得这个亏,所以他们后来干脆自己造船了。
但他还是说了句场面话:“小林是小林,林清耀是林清耀……”
“老鼠生老鼠,不是老鼠,也是头蟑螂。”郑棠俪嗤笑。
林颂好恨唱K的人突然切歌,让她在片刻寂静中,清清楚楚地听到她是一头蟑螂。
林颂脸上挂着不变的笑意,右手却小幅度地扯了扯身旁周其均的西裤,提醒他。
周其均皱了一下眉,仍然没有理会,他神色淡淡,正看着手机屏幕,一分钟前林颂给他发了消息。
可颂:“善良好心的周律师,现在帮我引荐一下吧~”
后面跟着的是林颂的个人简历。
周其均静了静,点开PDF,脸上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看完就关上了,直到他锁屏,林颂也没见他开口替她说句话。
没过一会,周其均手机震动,有个电话找他,他干脆就借口离场了。
林颂看着他无情离去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包厢门的缝隙里,无语,仍去找关总、郑总,还有不知道什么总敬酒攀讲。
闭门造船的确是不可能的。
别说现在做生意需要应酬,八十年代初伊公为了解决钢材、水泥的指标问题,整个榕城的温泉池都被他泡过了,就为了认识各工厂的采购科长,交换信息,换串指标,给初创的福兴解决材料供应难问题。
今日的商K包厢虽然有什么少爷公主,但总体还是很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
林颂喝了一圈后,有几个老板问她相亲的事情,她只好装脸红,任由他们调侃也就过去了,最后她再唱了榕城经典情歌《一颗橄榄丢过溪》。
伊公在的时候,她经常给长辈们表演,还会让伊公吹葫芦丝配合她,开家庭演奏会。
她在热烈的掌声中,脑子一热,招呼各位伊伯伊姨老板们一起合影,那个最早想贴近她的少爷终于有了用处。
“哎,你帮我们拍个照。”
还没离开商K的周其均看见了关总发的照片,有合影,也有他单独一人唱K的陶醉照。
周其均笑了笑,很中年人的一张合影,只是有林颂在,莫名变得有点像相亲相爱一家人了,他伊妈之前说,虽然有后妈,但她家里都很宠她,脾气娇娇,要他让着点人。
……
聚会散场后,林颂去了洗手间,出来后包厢里的人都走了,她在走廊尽头看见了周其均,他又背对着她在打电话。
林颂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大步走过去。
周其均听见脚步声,侧过头,眼神扫过她,继续讲电话。
“是,小林总是我的客户,林律师很欣赏她,她是交大船舶的。”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轻笑,接着道,“是,知识分子,所以想参观学习正荣造船。”
林颂听到这,就没什么不明白了,怒意消失,等周其均通话完,她眼睛弯弯地朝他笑:“再把我的简历发给关总呀。”
周其均说:“你们加好友了,你可以自己发。”
林颂说:“有第三人的推荐,关总才更有可能点开看。”
“所以,我不仅要当你的律师,还要当你的担保人。”但周其均应该不想跟她继续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在屏幕上按了几下,“转发了。”
“给我看看。”
周其均轻扯了下嘴角:“你可以不信。”
但他竟还是解释了,看在林律师的面上。
“在包厢里,郑总拒绝了,关总就不可能当着其他人的面,答应让你去参观,他们是合伙人,对外是一体的,林女士。”
最后那个称呼,似乎带了点无语的无奈。
他说着,干脆把他和关总的聊天对话框给她确认。
关总好像有点惊讶,带了个惊讶的emoji,然后发来了那句经典的话:“阿均,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亲近。”
林颂觉得好笑,她想到了喻宁,因为她见到喻宁的每一任男朋友,都会露出惊讶的表情:“还是第一次看到宁宁带男人来见我。”
周其均瞥了眼林颂怪怪的表情,收回手机,看见关总的话后,眉头皱起,意识到他又给自己找麻烦了。
他说:“我先走了,代驾来了。”
林颂跟在他身后,说:“我没有叫代驾,我也没有打车,现在很晚了。”
周其均一直没有回应她,但是在她跟在他后面,也上了他的车,他也没有阻止。
车子启动后,他顿了顿,开口提醒她:“你跟司机师傅讲一下,你家的地址。”
林颂的家在市中心,地理位置优越,附近就是公园,又是独栋,虽然是自建别墅,但依旧市值高昂。
林颂问周其均:“你现在住壹号那吗?”
“嗯。”周其均闭着眼假寐。
“你家里买的吧?”
“嗯。”
“我就知道,你现在做律师的收入应该付不起。”
周其均睁开眼,似笑非笑:“再多点像你这样拖欠着律师费的,我连贷款都还不起了。”
林颂反问他:“新加坡船东弃船,不付尾款,好几千万的标的,船都还停在福兴码头,这么好的业务,你都不知道争取?”
周其均很现实:“打赢了官司,执行也是个难题,并且在执行前,对方还会不停上诉,林女士,你可能需要准备足够的资金支付律师费、诉讼费,诉讼费是跟标的挂钩的。”
意思就是她没钱。
林颂嫖完了咨询,心情很好,不跟他计较。
很快就到了林颂家,她下了车,弯腰跟周其均道:“谢谢。”
没礼貌的周律师又不说没关系,
林颂往院子里走,车子重新启动前,周其均往二楼的阳台上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男生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的车,公鸭嗓喊道:“伊爸伊妈,林颂回来了,有人送她!还是个男的。”
阳台上又出现了个女人,急急忙忙:“谁送大小姐?在哪里?”
林颂在一楼庭院里喊:“林屿,你想死吗?”
林屿说:“滴滴豪华车司机,林颂,你可真有钱,打这么好的车!”
代驾都忍不住笑了,跟周其均羡慕道:“看得人目睭红去,会投胎啊,有钱还这么幸福!”
周其均没有接话。
等他回到了家,看到他被抓得乱七八糟的沙发,一地的抱枕鸭绒飞絮,还有黑漆漆的狗爪印,那股不知道憋了多久的无名火更是心头起,真是火大。
他放下车钥匙,去找闹事的狗,但拆完家已经累瘫的小白心满意足地躺在垫子上睡觉,发出了疲倦的呼噜声。
又想算了,这只萨摩耶之前是只流浪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流浪过,很少有可爱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想龇牙炸毛。
他忍着头疼,简单地收拾了下家,他太过烦躁的时候,只有一件事能平复心情。
说来有点奇怪。
做饭。
于是,大半夜的周律师不去工作,也不去睡觉。
明明不饿,却调起面糊,没提前泡黄豆和大米,就用了面粉、豆奶、啤酒等替代,腌肉开中火,勺子过热油,把肉、紫菜和海蛎裹面糊,下锅炸起了海蛎饼。
等炸好后,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他看了眼手机,可颂发了消息,是一个多小时前,她说:“吃宵夜。”是一碗糖心蛋面。
周其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他把刚炸好的海蛎饼发给了她。
林颂还没睡觉,也是秒回:“看起来好吃,品相可以。”
周其均的唇角不自觉扬了下。
可颂:“这么晚,你去哪里买的?”
可颂:“是你做的?”
周其均否认得很快:“不是,我不会做饭。”
可颂:“【龇牙】好巧,我也不会。”
但林颂是真的不会,她十岁之前有阿婆和保姆照顾她,十岁之后……家里来了玲姨……
周其均没再回复。
他把手机拿去充电,在想他到底怎么学会做饭的。
可能是他亲生父母在家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以为他做饭、拖地、洗衣服,他们就不会再打得一地血了,他就不会被抛弃。
……
林颂昨晚狠狠质问林清耀沙滩船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