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均脑海里自动浮现了一个怪异的地狱笑话,养子vs孤女,大哥说的情侣爱称……
他已经完了。
但这种完了的感觉,好像也并不差。
周其均松开林颂,转身去找什么东西,嘴里问她道:“四百万是吧?”
他从车里找出了钢笔,随意摘掉笔帽,头也不抬,一副风流阔少写支票的模样。
林颂将信将疑地等着。
可他写着的分明就是一张空白的A4纸,手写的常年法律顾问合同,甲方为颂颂女士,特委托乙方周其均作为其法律顾问,提供特定法律服务,乙方愿意接受甲方之委托……甲方已向乙方支付法律顾问费每年人民币十万元,合同有效期共四十年。
恰好是四百万。
周其均把合同交给林颂。
林颂看了一眼,调开目光,却还是笑出来:“颂颂女士,你还是叫林女士,林颂,林总,不用勉强。”
他没接话,只是道:“钱,我没有,你想要的话,就免费给你服务四十年吧,有些人的卖身我也看不懂,当高管、拿分红,也能叫卖身的话,那我签的这个叫什么,黑奴协议?”
他语气平静冷静,却是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不记得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小人之事。
但同样的,当小人的感觉也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有点好。
林总才不信:“你这个合同是无效的,你欺负我法盲吗?”
“有效啊。”他笃定,还笑着。
“有效的话,那周律师,麻烦你盖个立达所的章,再拿去公证,你们立达管委会怎么联系,怎么还有律师私自绕开所里接单啊,而且,格式不对,模板错误,标点符号乱用,收费也不对。”
周其均听林颂这样讲,又干脆把“周其均”这三个字划掉,微顿后,换成了……“均均妈”。
林颂怀疑他换星座了,那个无聊的、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土象去哪里了?
赵佳茜和姜自恒最后才离开饭店,一眼就看见了停靠在路边的周其均的车子,以及车子旁边站着的林颂,她正低着头,跟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颂颂。”姜自恒出声喊她。
林颂回头。
姜自恒笑:“你还没回家,要不要我送你?你今晚不方便开车吧。”
林颂什么都还没想,只是稍稍一动,她的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周其均眼睛看着她,坐在车内,被她俯视着,却还那样盛气凌人,他唇线抿直,什么都不说,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半分松懈。
他相信林颂早就不喜欢姜自恒了,可他就是不能忍受。
当他放任情绪后,才知道他需要的太多了,从前说的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彼此独立的稳定亲密关系,是压抑了占有欲后,选择的安全方式。
刚刚姜总怎么说的?
“很多人觉得颂颂娇气,嫌贫爱富,包括我和她分手的时候,我也这样讲过她,但那只是气话,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和她认识时,我条件就很差,但她去过工业路的家,游泳,单车,那时候其实很好,别的校园情侣都害怕暑假,但我们暑假可以回到榕城,继续谈校园恋爱。”
“去年我才知道她伊爸的事,她朋友说,颂颂跟我分手,有一部分就是因为她不想再重复她父母的故事,如果我没选择创业就好了,当时我怨她不愿意陪我共苦,可她却托她朋友,借给了我很关键的四万块。”
“其实你很幸运,因为你跟我很像,甚至比我条件还糟糕,没有周家,周律师,或许你连大学都没机会上。”
周其均现在还觉得,他也不要情绪稳定了,如果林颂真的走过去,他就下车打姜自恒。
谁都别回家了,派出所见。
林颂没动那只手,她道:“赵会长。”
赵佳茜笑:“说好的叫我佳茜,又叫赵会长。”她玩笑似的跟姜自恒说,“其均要送林总,你去凑什么热闹?”
说着还拉走了姜自恒:“既然这么有时间,赶紧来送我,我今晚不知道喝了多少。”
林颂笑道:“佳茜,我们下次约。”
周其均也从车内下来,朝着两人打招呼。
“好。”赵佳茜朝林颂和周其均弯了弯眉眼,匆忙转过身后,脸上的笑容却有些落寞。
就只有一点点。
但酒精放大了她的失落。
姜自恒递了一张纸巾给她:“佳茜姐,擦擦泪吧。”
赵佳茜眼睛干得很,温柔地瞪他:“我有这么脆弱吗?你还是留给你自己擦泪吧,实话跟你说,你早就没有希望了,林总还是很善良体贴的,如果我男朋友创业,还要骂我嫌贫爱富,我不会跟他来往了,你不嫌贫爱富,你赚什么钱?”
“可我知道错了。”姜自恒叹气。
“那我也知道错了,前十几年就不该畏畏缩缩,勇敢追周其均该多好,做什么朋友,他这人就不需要朋友。”
应该说,不需要异性朋友。
赵佳茜得不到就开始毁灭,声线依旧柔和:“其实林总也不容易,其均不是那么容易相处的人,边界感太强,捉摸不定,能征服他的人估计得是全能机器人,无条件地包容,等待,支持他。”
姜自恒沉默,语气坚定:“那我得拯救颂颂。”
“你也会讲冷笑话?”
……
周其均看着姜自恒离开的身影,忽然出声:“我是替身吗?我和他很像吗?”
林颂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别说不像是成年人讲的话,都不像是人说出的话。
她扭头见他站着,背影还有几分像蹲在落地窗边孤独的小白,都是静静地望着什么。
“什么像不像的?”
“姜总说的,你就说我们两个像不像。”
这是一个根本就站不住脚的问题,荒唐的告状,林颂以为周其均疯了,但他的确没疯。
低下头来,打着让她对比两人五官的借口,却是握着她的手,引导着她的手指,轻轻地从他五官上滑过。
他喉结微动,振振有词,好像很有自尊心:“林女士,我不是很懂姜总的话,你让我坦诚,所以我就只能来问你了,我和他像吗?”
林颂觉得荒谬:“周其均,你是不是有病,坦诚是这样的吗?”
“嗯,你也坦诚讲一讲吧,大家都是成年人。”
林颂又气又笑,对上他眸光熠熠的眼。
心里不知为何,微微触动,就真的认真地打量了他的脸半天,若有所思的模样,成功让原本只是在开玩笑的周其均,也眼眸微空,于心不安了。
林颂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周其均。”
“嗯?”周律师抿唇。
“你上火了,好大个闭口痘痘,还有黑眼圈。”
……
周其廷神色严肃:“这不是心疼,是嫌弃,我每次连着加班之后,眼底可以有淡淡的红血丝,但务必身形挺拔,皮肤干净,西装精致中带着微皱,适度的憔悴,她才会心疼。”
周其均心里觉得不靠谱,嘴上却淡声问:“那怎么办?”
周其廷说:“你算问对人了,我们东环医疗中心皮肤科引进了一批新机器,知道光子嫩肤吗?给你电一电,不仅痘痘没了,黑眼圈没了,皮肤都紧致了,等你体验完了,给你们律所也推广一下,保证每个律师都容光焕发。”
周其均唯有沉默。
“你不是过几天就要过生日了吗?这就是大哥送你的生日礼物。”
林屿上次跟周其均说,林颂自己不过生日,所以,周其均这一次也没再跟她说生日的事情。
但那一天,他在所里签收了一个快递。
有人给他订的一支表,还有一张店里的贺卡,贺卡上是打印的文字:十九号,生日快乐。
还有一个二维码。
周其均扫了扫,跳转到了品牌礼品页面,有一条不长的录音,来自送礼人林颂。
他点了播放。
林颂声音轻快甜美,先是为他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周律师,均均妈,可颂最最亲爱的男朋友,生日快乐!”
……
这一年的农历新年前后,没有了伊爸,林颂更是忙碌,为了年后承接第一艘外轮维修,她现在要抓紧时间继续同各个部门保持沟通,上门拜访、线上联系,廖总也跟她约了见面,林家宗亲那还有一堆琐碎的事。
林颂在犹豫着是直接无视了,干脆不管宗祠,还是回去撑面子?
船厂的员工在年前年后的流动性也特别大,行政经理很担心年后一些外地员工不及时返厂,导致一些项目无法顺利开工。
“林总,不然就年后发奖金?压着等他们来。”
她提出这个建议,并非否定林颂的管理能力。
第55章 发春
作为员工,她当然希望老板大方,但她又给这种民办厂子小老板打工,他们大多不讲法律,不讲制度,能抠则抠,问就是关乎全厂的生计利益,总要有牺牲的。
老板一拍屁股,想装大方,等年后人跑光了,难保就要她来担责。
陈凤道:“林总,虽说现在市场不好,工作不好找,但我们才完成培训,如果被挖走,还会有其他员工跟着走,无法准时开工,从找新人到新人顺利上手,替换成本会提高到1.5倍。”
她还是提了一些建议,比如压工资,压奖金,这些土老板最爱干的事,老林总以前虽然不会拖欠工资,但为预防年后离职潮或者年后迟迟不返工,也会扣押一部分钱。
林颂明白陈经理的意思,她声音温和:“不用了,该发就发,过个好年,总不能让他们想起福兴的精神价值就是春节前扣钱吧,想走的人,我也留不下。”
福兴今年的尾牙宴仍然在食堂。
去年的福兴在破产边缘,苦恼该如何回笼弃船的资金,破釜沉舟,放弃造船,前途迷茫,而今年的福兴修船业绩增长不错,利润颇丰,路径清晰。
尾牙宴快结束时,林颂朝着众人举杯道:“年后见。”
“年后见!”郑静瑜兴奋得两颊嫣红。
她转头见关青松仿佛还沉浸在工作中的模样,扯了扯他的手臂:“不会现在还在计算生产成本吧?说起来,你拿了多少年终奖?”
关青松只笑笑,在嘴边做了个拉起拉链的动作。
郑静瑜“嘁”了一声。
陈凤在跟职工传达林颂的话:“好好过年,年后好好干,开工第一天,林总说,到时候给大家发开工大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