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不但有选修课要教,还需要正常授课葡萄牙语言和跨文化研究。
那么多的学生,忘了问名字也正常。
安妮回头准备询问孟浔的名字。
下一秒,兰濯风把外套递给了峻叔,淡声道:“她叫孟浔。”
要说刚才看见他站在后院时,孟浔只是愣在原地,但当他口中说出她名字的时候,孟浔浑身的血液迅速涌动,从脚心冲上大脑。
她分明没告诉过这位先生自己的名字,他从何得知?
安妮和孟浔同样疑惑,“你们认识?”
孟浔的杏眼看向兰濯风,是不解、也是担忧,更是害怕。
不解他从何得知,担忧他说出威世的事情,害怕安妮会告诉学校,然后给她处分。
兰濯风同样也看着孟浔,四目相对,是一场无声地博弈。
孟浔杏眼微动,端着蒸屉。
明明很害怕,明明很担心,但是那脊背依旧是挺拔直立。
就是一言不发。
真是倔。
短暂的三秒,兰濯风先一步移开视线,似阵败,却洒脱,嘴角微勾道:“前段时间买书,找不到那本《傲慢与偏见》,询问她,她帮我拿的。”
他说傲慢与偏见时,咬字很清晰。而且还瞥了她一眼,像是刻意说给她听。
孟浔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的确是带着偏见,而她也的确是转身就走,很傲慢。
“哦,是《傲慢与偏见》,我有段时间也很爱看,”安妮沉浸进去,总结出了那本书的关键点:“傲慢让我无法爱别人,偏见让别人无法爱我——”
安妮又说:“不对,我没想到你也会看关于爱情的书本,你是谈恋爱了吗?”
“好了打住,今天是点心日,不是催婚日,”兰濯风双手举起做投降状,随后搭着安妮的肩膀往孟浔那边走去,“你把你的朋友冷落了,说说你们年龄差别跨越长江代沟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说话的时候兰濯风从她身边走过,那衬衫带着淡淡烟草香,还有一款描述不出味道,但极其清淡的温柔清冷香,像电影里北欧松树森林的感觉,尾调又像雨后朦胧的清晨,有位从寺庙出来轩然霞举的男人。
有温柔、却又有距离的冷感。
孟浔垂眸把香味隔绝,随后把蒸笼放上去,然后拧开煤气炉,开始蒸。
安妮在告诉他,关于她们是如何认识的,以及她向她请教葡语。
孟浔在厨房把擀面杖清洗干净,她眼眸低垂看着水龙头的清水缓缓砸向细白的手背。
“你的手再冲下去,恐怕会皱。”不知道隔了多久,身后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孟浔才回神。
冷冽的清香扑鼻而来,如玉脂般细长矜贵的手替她关掉水龙头,大手覆盖在旋转器上。
孟浔平移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胸口,只因他们离的很近,也因他们离得很近,她也才觉察他真的很高。
天黑了,家里开了灯,他影子将她覆盖住。
身后的峻叔和安妮正在聊天,安妮分享她下周要做什么,邀请峻叔来吃。
孟浔向上看,迎上他向下的目光。
“Keith先生,”她只知他英文名,“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从他喊出她名字的开始,这个疑问就藏在她的心里。
“名字取来不就是让人知道的吗?还是说你的名字和你的年龄一样,属于国家重点保密信息?”兰濯风是有些安妮身上遗传下来的幽默细胞,他轻笑:“对吗?18岁的孟浔。”
不但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她的年龄。
孟浔可是骗他,她21岁。
“你问了威世关于我的资料?”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
“你对我少些偏见。”
“是你先对我有偏见的。”孟浔说,可不知不觉中,话题都偏到了太平洋去。
“好吧,”兰濯风正色了些:“我为自己那天晚上对你的偏见道歉。”
他忽然这样一本正经,孟浔顿住了,他看得出来家世好、教养好,面对人时,总是从容淡然,自带随性。可她从小就少和男生接触,连父亲都没有,家里三个女人,除了读大学,连远门都没出过。现在面对他的道歉,她说没关系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明明她没有怪罪的意思,因为他在刚才已经帮她在安妮面前圆了话。
说她是书店的兼职生,把她说成是爱读书的人,和那晚的偏见完全不同。
那也是一种变相的道歉。
局促之时,锅中的汤包好了。
滴滴滴的响起开盖的声音,孟浔像是得救了那样,转身去拿汤包。
峻叔及时上前搭把手,其实早在二人交谈时,峻叔就频频看过来。
对于三少,他是越来越看不清了。
何时见他如此和颜悦色的和女生交谈过?
从未。
连兰双他都懒得多说两句话。
汤包上桌,几个人都尝到了味。
安妮最先爆发出惊叹,邀请孟浔:“我能邀请你每周四来指点我的厨艺吗?”
孟浔笑着答应:“那我每周四都来找老师请教葡语。”
“随时欢迎。”
兰濯风在旁边,拿起筷子浅尝了下。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吃的最多。
连峻叔都觉得很好吃。
他们饭后还逗留了小段时间,期间安妮坐立不安,兰濯风才想起她和孟浔有约定要教葡语,便不耽误,起身道别,她们送他们出去,安妮蓦然想起什么,喊住了峻叔。
随后带着他去拿自己刚学着腌好的咸菜,峻叔皮笑肉不笑的跟着去拿。
此时,后院的玫瑰如梦幻般在月色下迎风起舞。
“需要我送你回A大吗?”
他在夜色中,声音比夜色醉人,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谢谢,不用,”好像有点冷漠,他们也并没有仇恨...孟浔加了句:“我自己打车就行。”
“我们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兰濯风问出这句话,语气很随便,像是在询问今天中午吃了什么,可这个话对女生而言无疑很轻蔑,还能如此随便要联系方式?
孟浔毫不犹豫拒绝道:“我想是不需要的。”
“点解?”他笑了解释这句话:“为什么?”
“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Keith先生。”
她说的笃定,好像事实真是如此。
兰濯风低眸浅笑,不予计较。
随后竟在晚风中温柔的执起她的手。
“抱歉,”
他为他的鲁莽和不绅士道歉,随后在安妮后花园墙面上的信筒里抽出一根黑色墨水笔,温热的指腹抚平她的手指,笔尖沙沙的在她白净敞开的掌心中写下一串数字。
掌心传来阵阵酥麻,她无瑕应对。
只因她看见他在月色下,深邃眼眸,含笑认真道:“你会联系我的。想想自己丢了什么?”
第04章 第四章
不过是七八点的夜空,却如此寂寥。
安妮温柔讲解葡语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她第一次上课走神,低头去看手心里的那串号码。
黑色的笔芯,不过是一串数字,但字迹却又洋洋洒洒,和它的主人相似。
她在想自己到底丢了什么,他如此笃定的口吻。
又想起他转身上车时,风很大,她听见他浅浅的笑声,转瞬即逝。
衬衫领口被风吹动,微微有些长的头发也被吹动,他在白手套司机的恭迎下上了车后排。
“Keith的到来没有给你造成不便吧?”安妮把最后讲解的知识点解释完,合上书,起身从橱柜里拿了一排巧克力给孟浔:“他今天话还挺多的,平时他都不怎么爱讲话。”
孟浔接过安妮给的巧克力,道完谢后,道:“应该是我打扰到了安妮和Keith的周四聚会。”
“怎么会呢,你做的点心多好吃。”安妮似乎想起什么,问:“你现在还有在书店兼职吗?”
不知道安妮为什么突然说起书店的事情,Keith先生帮忙撒了谎,她也不能任由安妮误会下去,于是便说:“当初说好了书店找到长期工就不要我,前几天招到了。”
“喔”安妮似乎为孟浔感到遗憾:“我还想说,让你去书店借两本葡语书,平时可以看看,下周四我再教你。不过没关系,你可以去书院借,或者等下周四我去找给你。”
孟浔才发现误会了安妮问书店的意思,她忙应道:“我自己去书院借就可以了,谢谢安妮。”
“你好像很害怕别人帮助你。”
孟浔的确是如此,她不喜欢承别人的情,更不喜欢麻烦别人,因为以前外婆就没少说她是麻烦精,累赘瓶,只是后来长大了,初高中拿的奖学金多了,她才被外婆喜欢。
不过她也没怨过外婆,毕竟母亲和父亲当年在一起,她就不同意。
她身上有她爱的女儿的血,也有她恨的男人的血。
“试着接受别人对你的好,”
安妮剥开了一个巧克力递给孟浔,“喜欢你的人,会喜欢被你麻烦。”
孟浔拿过巧克力,放在嘴巴浅浅咬了口。
巧克力的皮屑沾染了手指,她起身走到洗手台准备洗手时却再次看到那串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