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关注点毫不意外落在那个女人身上,而对她不免产生怀疑:
“为什么要找她过来?”
语气极度不友善。
起初, 应颖以为她还能够勉强应付, 尽管她的嘴角已经无法和寻常一样大大方方地露出来:“想要找一家还不错点心而已,你知道的, 我这个咖位的女明星请客吃点东西应该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顺应着自己先前准备好的话术,应颖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紧张。
但紧接着, 周寅初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猜测道:“你付过钱没有?”
显然,附近周边的与网红相关的点心门店数不胜数,她的做法属实不能令人相信她真的只是顺道在做温宁的生意。
她卖弄的雕虫小技在周寅初面前几乎毫无遁影。
但应颖还是忍受不了周寅初在金钱方面的质疑,她确实刁难过别人,但还不至于这么无耻。
她强撑着脸上的笑意,回到保姆车上去取她的手机,上面应该有她明确的付款记录。
他却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
叮嘱的话强硬无比:“下不为例。”
而听这话的意思,像是在警告自己,如果自己还敢做出这样的举动,让温宁来来回回在这石子路上折腾两趟,那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像是只手遮天的男人下回要给她什么“教训”。
应颖想,或许一开始真的是她误解了,真正对那对那段感情着迷的、放不下的人或许根本就不是温宁,而是对面的男人。
她到底在胡搅蛮缠些什么。
又在自以为是地布局些什么。
后知后觉的应颖想起那天晚上女人说“不会有下一次”的话,考虑到对方真心实意地被她磋磨的一整个下午,又勾起那段自己在暗无天日的经纪公司被压榨的过去。
她维持着她的里面,将助理拿过来的伞转交到了周寅初的手里。
设计不成,反而给某些人制造了可乘之机。
“她在那里。”
风雨飘摇中,应颖指了指长廊的方位,却奇怪地发觉屋檐下的人不在了,空无人影,而上一秒还在原地和她僵持着说着决裂而又如警告一般话的男人顿时在这场大雨当中迷失了心智那般,失神地走进雨里。
而他,并没有打伞。
漫天大雨将他浇个透,但周寅初不为所动,好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挡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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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衣服湿成这个样子了?”
“忘拿伞了。”
“宁宁,你说你都多大了,忘性还这么大,”温宁母亲又是责怪,又是心疼,“妈妈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今天可能会下雨吗?”
老城区的居民楼里,过堂的风铃发出清脆而明亮的响声。
温宁一边听母亲的念叨,一边被她用热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
“没事了,我先进去洗个澡。”
“澈澈还在社区图书馆里看书呢,”母亲忙得一刻也不能停歇,“差不多到点也要回来了,我先去接他,饭菜放在微波炉里。你洗完澡自己看看还热不热,吃了就把碗放在水槽里就好了。”
“好,我先洗澡。”
温宁是吃力的,一时没有反驳,将母亲的操劳尽收眼底。
她洗了个将近半个小时的澡,穿着棉质的柔软的云朵纹睡衣,走到客厅里,沉闷地又热了一遍饭菜。
随后,母亲和李澈回来了,李澈仍然不厌其烦地讲着漫画书册的内容,她的母亲却听得并不走心。
有好几次,都像故意支开澈澈。
外面的雨仍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而在进入了漫长的雨季以后,江城的天气往往就是如此。
温宁见澈澈已经去洗漱、睡觉,温馨地为他准备好了睡觉前的热牛奶。
木质的托盘刚刚在儿子的床头放下,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发了话。
“我在附近看见了个人……”
温宁见母亲有几分语无伦次,终于明白这件事的隐蔽之处了:“谁?”
“我好像看见了周寅初……妈妈其实也记得不大清楚了,只是在你上高中开家长会那会匆匆见过他一次,兴许是妈妈认错了。”
温宁极快地否认了这个答案:“这不可能。”
今天他们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那个剧组的片场,她等着一场看不见尽头的雨,而他,与别的女人正在攀谈。
她不愿意过多回忆其中涉猎的场景。
她想她冒着雨,已经从和自己无关的风月当中跳脱了出去。
可紧接着,她的脚步还是比她的大脑更快一步地挪动至了床边。铝合金的窗框经过了多年的使用,已经大不如前,在面临大的风雨面前,总是惹人心烦地发出“哐当”的响声。
温宁抬眼望去,周寅初确实正驻足在她的楼下。
单调的桃花枝续了一整个下午的雨水,倾灌而下,将他高级的西装彻底湿透,她避开与他目光交汇的可能,暗自查看了下洗澡时从未留心的手机。
依旧是那一串熟悉的号码。
十五年前,她倒是没有背得滚瓜烂熟,但很显然,她现在对此记忆犹新。
156521***34:【我在你楼下。】
156521***34:【温宁,我知道你今天遭受了无妄之灾,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温宁不知道究其什么原因会让矜贵的、看上去就不适宜在这种雨中伫立的男人会做出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
是人到中年的疯狂?
亦或是,赶在彻底厌弃自己之前,解释一二,用三言两语企图混淆男女之间的概念,从而取得她这段时日的信任?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男人至死是少年。
所以,周寅初想要这么做的时候,他可以毫无顾忌,不在乎旁人对他的议论和指责,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他比自己更有钱,他才具有了肆无忌惮的资本。
她直接死死地锁上了窗,并且将窗帘拉上。
她不允许自己人生的轨道偏航过太多次,她和应颖不一样,她没有随时享乐的资本,亦没有抵抗世界的能力。
温宁:【你走吧。】
转而又想,他打算说什么解释,怎样在高段位玩弄着糊弄的游戏。
她是真的疲倦了。
连着包了一天的馄饨,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开了费电的流水线的机子,一刻也没有停歇过,脚底也因为那条石子路而肿胀着。
既没有精力再去回复自己的母亲,叫人别去担忧,也没办法贸然下楼,走进那一场雨中,毕竟,自己也淋了两分钟的雨。
那种自我献祭式的付出的慷慨的感动,对于三十多岁的女人而言,毫无作用。
一躺下了,她就睡了整整两个小时。
再抬眼,是晚上十点。
前阵子的雨原本已经变小了,可也不知道天公到底在作什么美,雨势再度滂沱,变大了起来。
收到自己消息的男人大概已经早走了吧。
温宁不知道自己正在确认些什么,对着原本枯燥乏味的故事后续产生了一丝本不该存在的期许。
她徐徐地拉开窗帘。
那高定的西服已经不仅仅被淋湿了,而是直接以差点被毁坏的状态浮现在她的眼前,雕塑般立体的面容并没有得到更改,再大的水花也影响不了他面目轮廓的帅。而就在此时,男人瘦削的下巴轻微地抬起,不偏不倚地视线恰好碰触到自己的小窗台。
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又貌似在说:
“我就知道,你和我也一样,你忍不了太久。”
她总会透过那摇晃的窗子,总会以迫切而又关怀的眼神去看他,他笃定了她的心软,并且就能在这个晚上确认他的答案。
她想,就算是为了这场自尊的输赢,她也绝对不该下楼的。
富人的命是命,难道穷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就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傍晚,她自己也穿进那场雨里,自己也被闷热潮湿黏腻的感觉所支配,让他多承受一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活该他被淋湿。
温宁生平从未像现在这样心狠手辣过。
她躲进自己的被罩里,宁愿这场十五年后重逢的闹剧就从未发生过。
可不知过去了多久,温宁还是下了床,面对毫无胜算的赌局,她罩了一件优衣库里最普通的宽大的卡其色外套,急匆匆地从浴室里取出一把稍显大一点的伞,欲图下楼。
而她小憩的母亲恰好从餐桌上翻了个面,起身重复着老套的论调道:“宁宁,鸡蛋怎么和鹅软石碰呢?”
母亲对她要下楼的选择其实是忧心忡忡的,虽然知晓女儿和周寅初混在一起的种种便利与好处,但是务实的穷人认定了他们不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十五年前是如此,十五年后也不例外。
“那就让他淋一个晚上的雨?”
良久,温宁终于在玄关处换好了防水的鞋子,语调里不可避免地充斥着对命运妥协的味道:“我做不到。”
是的,她终于承认了自己,承认了自己不够心狠手辣,承认自己无法熟视无睹。
承认在这段谈不上感情的感情里注定是个输家。
雨并没有模糊某个人的视线,等自己下楼的那一刻,周寅初早已迫不及待地走到她楼下的屋檐下,淋湿的大手沉稳有力地挽过她的腰肢。
“我就知道你会下来。”
他取过她手中影响着他们发挥,阻碍着他们的,占据着不小空间的那把黑色的大伞,声色有几分低哑:“会来听我的解释。”
第24章 v8 (肘击)
暴烈的雨, 诞生于一切都很充沛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