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如他身家背景一样的人, 压根儿就不用学。
很多年前, 眼前的男人似是在和很多年前一样,总是漫不经心地哄着人。而她, 总是不满足于他的态度,以及不自省。
他们为此争执、吵架、冷战。
和普通的庸俗的情侣没什么两样。
可当她意识到今天的周寅初仍然愿意勉为其难地说着从不擅长的话,温宁就没有办法和当年一样计较了。
尤其是他当她再一次有求于人的时候。
她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不看僧面看钱面,温宁以前不曾直视他于普通人之间的经济差距,但现在的她却没有办法不熟视无睹。
可周寅初却觉得,是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哄好了温宁。
他提议:“要不, 再来照一张?”
“不了。”
温宁连忙摆手, 打断了周寅初自以为是的愿景。
他们身旁的那位中年妇女却不满足于温宁这种级别的大美女最终以一张丑照告别这个网红打卡地,浪费了女娲娘娘赐予的美貌, 也顾不上责怪她那摄影技术稀巴烂的老公了,主动请缨道:
“不如, 我来帮你太太拍吧。”
周寅初随手就将这台相机给了别人,动作如行云流水,一刻也不曾犹豫过。
屏幕上出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画风。
“你看,你太太其实很上相吧,可你刚刚没事放大别人的脸干什么,怼脸能拍出什么来。”女人顺带连着周寅初一块儿教训了一番。
这也是难得一次周寅初在面对指摘时并不反驳。
陌生女人充斥着善意地为她抓拍了许多组照片,起初温宁怯生生地面对镜头,比起镜头,镜头外时不时以灼热的目光倾注在她身上的男人才是她无法彻底松弛的理由。
周寅初漆黑的眼眸更像是一个镜头,他的镜头语言单一、强势。
欣赏之余,无一不是占有欲在作祟。
好在,女人摄影技术过人,将她堆砌如标准假笑的面孔拍得有几分文艺的质感。
正当温宁以为差不多该收场了,此刻,周寅初估计也同样认为这惹人心烦的拍摄告一段落,正不疾不徐地拿着帆布包走近自己。
女人拍摄的动作却没有立即停滞,一并将两人转身的画面悉数按下了快门。
也正是最后那张扭头时,两人相对,却差点撞到彼此身上的那一瞬间,光就那样直射在他们的身上,不偏不倚,仿佛将整个热烈的夏季的骄阳都倾注在了他们的身上,捂着额头半遮面的女人,以及目光将其环绕、包围至于进攻直白的男人,都将永远定格在这个画面中——
没过多久,周寅初从储存卡下载,反复观看着他们彼此交错的身影。
“谢谢,你把我……我们拍得很有感觉。”
温宁并不是个自然熟的人,但对于人家一会踢他们占了位置、一会又亲自上阵协助拍摄的好意,她不得不表示一下感激。
“你本身长得太好看了,怎么拍都是无死角啊,也不知道你老公怎么找到那迷之角度的……”
温宁柔声辩解:“他不是我的丈夫。”
面对女人的误解,她对他们的关系解释了一二。
“抱歉,误会了,”女人心直口快道,“看你们的相处模式,还以为是和我们一样的老夫老妻呢。”
“我们确实认识蛮多年了……”
温宁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和周寅初的关系从来都在禁忌的区域范围内,可一旦来到了陌生的地带,他们之间似乎也没有必要处处遮掩、隐瞒。
只不过,依然不知道如何表述,她没办法一言以蔽之,也没有办法松弛地言笑晏晏地讲起两人故事中间的曲折……一不小心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差点沦为了一场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
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重新为他们开脱、说明。
正在她试图以三言两语巧妙带过的时候,却又好巧不巧碰触上男人的目光。
似是饶有兴致地听她如何别扭生硬地表达。
“我们以前谈过,那会儿还是高二……”温宁不情不愿地承认,好像在这件事上,哪怕完全没有熟人的情况下,她仍是三缄其口的。
女人眼底放光,一路上拉扯着她就八卦道:“那你们可算是‘早恋’!”
但也就是在描述的这一瞬间——
温宁恍惚觉得,酸胀苦涩的人生里突然表达的东西里不尽然是生活的麻木,而似有一丝掺杂的甜意。
但她绝对不能再说更多了。
男人手随意地撑在两侧的栏杆上,斜靠在上面,听她谈及过往的时候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骄傲自满的情绪来。
……
他们走遍了这个附近的沙场,以及一切人山人海的地方,等到天色变黑,气候也变得阴凉,男人反而不再同她在外面游荡。
那个女游客的身影已经离他们很远了,周寅初的思绪却迟迟没有从温宁的叙述中走开。
他说:“我还以为你忘得一干二净呢。”
当年的事,两人谁也没有过分提及,心照不宣地称之为过去。
突然有人闯入了他们的世界,在平静的湖底掀起了一丝涟漪,过去像是也展露出了那“十万块”以外的一面来。
那时,他们少年思慕,无知地以为所有的恋爱体验都会如同他们一样新鲜。
可以在一个蜻蜓点水般之后的吻中得到餍足,辗转反侧,第二天醒来依旧精神饱满。
温宁走开了几步,而她的裙摆却犹如当年张扬。
这不是她故意当中的一部分。
而时尚本身就像是一种轮回。
今年,突然又流行起侧面飘逸的裙摆,她没怎么细看,记得和何玫逛街时被强行塞了这一条裙,也没来得及感谢亦或是拒绝。
红色是艳丽的,总是更衬白色的肌肤,淡颜系的美人稍经浓稠色调的渲染,便可以美得不止清新脱尘。
她单手扶着江边的栏杆,身后的太阳伞不知何时偏向了她这一侧:“我的记性确实不算很好,随便讲讲而已,总不能让别人一直这样好奇地观望着我俩,好似在看马戏团的猴子。”
“是漏了一些重要的细节。”
温宁扶额,脸再度不可避免地滚烫起来。
而她的种种表现,她也早知道就在眼前这男人的意料之中,轻易地露馅,也总能慷慨地证明,至今为止,她并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种种。
他双手插兜,漫无目的的闲逛中,整个人愈发肆意张扬,似是无意提及,“谁追的谁,温宁,你不会这点都记不清了吧。”
“那是因为很多人追你,我转学后又不是那么合群,”温宁还是说出了绝口不提的真相,她想,这个秘密,她已经藏得足够之久,久到已经没有了保留的意义,“不然,我用得着凑什么热闹?”
不过这话,经过十五年后再说出口,无论如何听起来都像是一种无力的狡辩。
“追就追了,”心高气傲的男人认定了一件事,“追我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吗?”
温宁难得没有哑口无言,而是同他义正言辞地理论,“我才没那么想追你。”
却不曾想过,这回退让的是周寅初。
“那你不用追,”周寅初的身影纹丝不动,年少时埋藏的心思被他承认得坦荡,“你只要站在那里,我就会走到你身边。”
那时,他便频频望向窗外的女生,试图寻找其中她的踪影。
任何一节课后,她不出现在那群为官的队伍中,这都是对于他的一种亵渎。突然会让周寅初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无聊透顶,而一旦看见温宁的身影,他便认定了她对自己心思,得想办法让她尽快地“得偿所愿”。
她并不知道,站在那一群女生之中,有多惹眼。
他终于在一个午后,带着她走上了天台,她却表现得好似没有站在喜欢她的人群当中一样。
“跟我。”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
那局促不安握紧的手也被他顺理成章地牵了过去,她不似装的,比他想象中还要生涩、内敛。
他以为,他们会这样一辈子的——
不怪她,要怪也只能怪那个半路冒出来但好在早死的男人。周寅初也不知为何,分明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团聚、重修旧好的光影近在咫尺,可他却不可避免地耳热眼跳。
好似一种不吉的预兆。
第34章 v18(温秘书)
分明他们同属于彼此, 以及那个黑白交替、无尽绵长的夜。
女人就在他身边,从被窝里捞出的手依旧纤细,肤色柔亮, 在他的手掌衬托下显得娇小, 可主导着这一切的男人却仍然为这种不安所支配。
“温宁。”
他从后抱住她。
“怎么,不睡么?”温宁从男人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她不愿再大晚上继续折腾, 更不愿意直面自己按捺的心事, “不是明天起早要去工地现场?”
“睡不着。”
温宁翻了个身, 亲手为他捻了捻被角:“睡吧。”
显然,男人很吃这一套, 周寅初丧失了部分对那件事的热衷,又突然峰回路转问起他们不见面时的几年。
话方才开场, 却又中断, 周寅初似乎意识到有一段他未曾陪伴、共同途径的道路,他是断然不想听的。
一个算不得什么的细节却又无声地暴露着真相。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 还有分开的整整十五年,温宁扫了周寅初一眼,她没有办法一句话轻松带过——
她来的目的就在其中。
……
次日,温宁醒来,洗漱结束以后,下意识地穿得比以往都正式一点。说到底也不是正式, 就比较严防死守, 没有露出一寸裸露的肌肤,看上去偏向于行政商务风格一些, 和他的关系也就如上下级一般。
而不至于,一经发现, 就为人联想起那种男女关系来。
毕竟,她亲口答应了周寅初陪他到他公司目前正在施工的工地上去。
但温宁不知道的在于,她越是穿得这样正经,全副武装,越是不想要引人遐想,眼前的男人就更是容易将这种关系和某种角色产生不一样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