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百思不得其解,她倒不是说这话去怀疑他的动机,只不过纯粹好奇,周寅初为什么对着李澈有着如此强大的吸引力——
让规矩的、乖巧懂事的孩童一下子放学也可以不回家来。
“没什么,就带他去小朋友爱去的地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宁其实早就明白这是周寅初找她一起共进晚餐的手段,只不过,没想到李澈会那样乖乖配合。
“等等,妈妈一会儿就过去,六点前一定会赶到——”
“不急。”男人在电话的另一头宽容和善。
好似他自会替她看护周全。
是的,天底下不会有周寅初这般用心的人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李澈对自己的重要性。
周寅初当然明白打蛇打七寸,要抓住温宁的命脉。
眼见沉溺于这些精心搭建的游乐场的李澈,周寅初下意识站在了栏杆外,保证他的安全。
他从不承认“爱屋及乌”的可能,在与老邱的通话中这从来不是他的小孩。
可眼见李澈差点从滑梯上摔倒,他眼疾手快地冲在了最前端,一把扶住了即将掉落的小孩,对着一旁的安全员冷声道:“希望你们来这里不是玩手机的。”
……
那家的环境很特别,视野辽阔,山海尽在眼前。
一旁有透明的架高的壁炉灯光,在现代化的高透玻璃上跳动着虚假的火焰,而另一侧则是海岸线的无尽风光,水不断拍打着岩石。
李澈一五一十地交代着方才发生的惊险一幕:“妈妈,我刚刚差带摔倒,幸好周叔叔扶住了我。”
加勒比海盗主题的攀爬墙上,男孩有惊无险,为周寅初稳稳托住。
“那你有没有谢谢周叔叔?”温宁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听澈澈这么说的时候她总是异常神经紧绷,可如今,澈澈在周寅初身边,她反而放宽了心,旋即又叮嘱着吃意大利通心粉的李澈道,“还有,是不是也应该在玩的同时,多注意些自身的安全?”
“小孩子爱玩是天性。”周寅初不置可否,又总是在温宁身边不经意地吐露实情,“再说,何必谢我,我当然比任何人都紧张。”
——他不可能再一次失去她。
他知道李澈置于她的重要性,如果他想要维持住这段关系的话,就绝不可能令李澈受到伤害。
晚霞的余光下,任凭谁看了这长相优渥的三个人,不觉得是看见一个温馨小家的缩影,认定了他们是一家三口呢。
第45章 v29(迟到的礼物)
“我以为, 收买澈澈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有心者不用教。”
他鲜少不自以为是。
雨后,天空澄澈、明净,一切色彩都变得柔和起来, 尤其在这样的黄昏。
他们走出那家餐厅, 去透气。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芦苇,溅在他们每个人的腿边,自然也包括女人的裙摆。
周寅初将她拉至他的身后, 高大挺拔的身躯抵挡在前, 免得她为海浪冲刷与洗礼。
“他都知道了?”
温宁在此之前的那个夜晚, 不能算作只字不言,但到底含蓄的她也没有将她和周寅初的关系挑明。
不过, 她认为就算说什么,也应该轮到她这个亲妈了, 没有假以他人之手, 避而不及的道理。
周寅初冒出来,又成功地使她摆脱难以言说的羞耻。
可面对原本自己的职责, 温宁过意不去。
周寅初随即点了点头。
“你同他怎么讲的?”倒不是同他紧张,就是不知道周寅初具体采取了怎样的手段,说了怎样令人迷惑的言辞,令她的孩子心甘情愿地接受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周寅初点醒了她,“李澈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是说……在二院那一回么?”
身为母亲的温宁稍稍加以猜想, 立马就回想起了李澈出医生办公室时的不对劲, 以及故意瞥向远方时错开的目光。
大抵也是不愿让她为难。
“是。”
“温宁,我知道这件事权责在我, ”归罪自己的男人眼底却从来没有一丝懊恼、悔过的痕迹,“但我也希望你了解, 你永远无法把孩子放在医院的保温箱里,有的时候小孩的承受能力,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和理解能力,远比你想象中的强得多。”
讲究的男人历经风浪,深蓝色的西服上残留着海浪拍打的水渍,却毫不在乎,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不是因为澈澈不是我的孩子,我才这么说的。”
“我知道。”
温宁怎么会不清楚,如果这是周寅初的小孩,他肯定比当下更严厉。
碍于澈澈是她的孩子,他才稍显宽容。
他在家庭关系当中充当什么角色,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那你,之后也用不着特别和澈澈再说些什么,”温宁娓娓道来,“时日一长,我想他总能接受他的生活多一个人的。”
“怕我说错话?”
既然周寅初已经有了所谓的认知,温宁也并不介意当面直说,“我怎么知道你会胡说八道些什么?”
男人依旧挂着半是愉快,半不经心的笑,“万一不是我胡说,是澈澈想要个弟弟妹妹?”
“这里是公共场合!”澈澈如何说得出这种话来。
温宁如今的目光简直可以当场将周寅初表面斯文的面具给彻底撕碎,尽管他们走出了餐厅,室外的风是空旷的,但也并不代表没有晚饭后散步的人群,她不得不告诫眼前的男人,“请你注意你的个人言辞!”
这种提醒总是毫无分量的,反而容易诱导着男人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来。
他凑到温宁的脸庞,毫无顾忌地吻了吻她眼尾。
男人的吻裹挟着海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退至另一块礁石之上,稳稳地站好了,他却仍踩着底下的砂石,平稳地紧握着她的手,生怕她会和孩童一样随时摔倒似的。
吻后,男人分明已没有进一步的打算了,不是说有头有脸的自尊在周寅初这里占据了上风,而是为了一次,还是日后的许多次,他这心里还是有数的。
原本,他们之间也顿时如眼前退潮的海水风平浪静起来了。
不过,犹如塞万提斯所说,口直所吐无非心之所藏,周寅初对昨日新婚夜的遗憾、不甘总是会不经意流露出来:“不明白。”
“什么意思?”女人一头雾水。
听男人一本正经在讲:“婚前,性生活正常;婚后,反而直接变成柏拉图了。”
温宁被他气笑了。
“你这一天到晚净想这些玩意,是怎么做到正常上班的?”她的眸光又旋即紧张地在四周徘徊,生怕为路过的外人所听见。
“我不上班,明天不去总裁办了,”他一脸有恃无恐,完全没了后顾之忧,将她用入怀中,夏季衣裙的布料也总是单薄的,这就让她随时都会产生紧贴着他的错觉,她在潮湿与闷热的感觉里只听见他说,“让我太太养我。”
如果自己的意识再混沌些,说不定开口便是“答应”。
理智清醒的女人可不会给男人所想要的答案,她毫不委婉地拒绝,“我可养不起。”
“很好养活的。”屡屡主动凑上来的周寅初总让她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他们总无忧无虑地赖在一起。
天生的生理性的依赖,总让她无法抵御,哪怕提醒自己尽可能的收敛,却还是无济于事。
“一碗小馄饨,就可以打发你么?”她困惑不解,兴许她是明白他的话毫无真实的地方可言,却仍然忍不住去探知虚实。
假使他真这么容易得到满足,那偶尔闲暇之余,她似乎也不能是能接受他的到来。
馄饨馆子里别的没有,但现包的馄饨总是绰绰有余的。
以往的她总将他视为不速之客,现在想来,兴许是有些过犹不及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呢——
也不至于令小洋她们现今如此难以接受。
“养他”一辈子的事难,“管饱”一顿饭却不见得麻烦。
可男人却得寸进尺:“吃不吃小馄饨无所谓。”
男人不在意吃她这顿小馄饨,包藏着祸心欲图吃什么,温宁又怎会不立即反应过来呢,她瞪了他一眼,恨不得这个晚上不再搭理他了。
讳莫如深的话经由他之口,不显孟浪,反而游刃有余。
女人的脸红透了,就算是新婚的夫妻,她也不认为常年在外每日之间,彼此就说这些。
她们总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去高考进场之前,也不见得她要如此严阵以待,一遍一遍重复调整自己的心理,以免自己又那些话而产生心绪的起伏。
温宁未能幸免,好在她不止面对周寅初一人,她看着窗内的澈澈,她也不至于头脑发昏,分不清今日的主次。
她脚步匆匆地回到了餐厅。
再也不想继续留在海边与男人周旋了。
澈澈还在那一海盗为主题搭建的游乐场之中,一旁依照着模型的画纸,以餐厅公用的乐高积木组装一个mini的手办。
小孩子发光透亮的眼睛总不会说谎,澈澈对于模型的喜欢、热爱,温宁不难察觉。
“男孩子都喜欢那些吗?”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室内,距离却仍在咫尺之间,心脏的共颤呼之欲出,温宁早知也根本犯不着走那么急了,因为用不了多久,男人总是会追上自己,她努力岔开话题,“周寅初,你小时候也喜欢吗?”
男性之间的共性是一种常态,当然,温宁并非纯属是因为好奇才那么问。
“喜欢。”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的目光似也陷入了久久的过去,不过留给那段时光的只剩下只言片语,“有段时间,父母常年在外出差,自己一个人还蛮喜欢玩的。”
周寅初在有关他的原生家庭话题上戛然而止,既没有提及那位给了她“十万块”的母亲,也没有不经意地透露半点他与他父亲相处的细节。
“喜欢的事物可以有很多,不过是对于外在事物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兴趣,”他从另一个出口直奔同样他们相关的主题,“但人们的梦想往往只有一个。”
而他倏地一笑,对他了解颇深的温宁就知道他信手捏来的话绝非难事,差点就要将“和你这样的女人结婚才是终极梦想”脱口而出。
她及时捂上了他的嘴。
也许,认识十五年是有好处的,不单单可以从男人身边旁敲侧击打听到些东西,借助于他的肢体语言,她几乎就能断定他即将说出口的话了。
她撇下他,只身一人走向了餐厅的服务台:“你好,请问你是餐厅经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