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二十天了……
到了庄园,青梨都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直接被蒙格玛推到了宴会厅,里面基地的佣兵团成员也就六七个人,剩下的都是庄园周围正好轮休的高级保镖,大家也算相熟,所以就来了,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觉得人多热闹,酒这玩意儿就不是一个人喝的。
青梨坐在轮椅上,被摆在正前方,抱着一桶超过一千毫升的鲜榨橙汁,充当了一个合格的吉祥物,无愧于“青梨出院party”这个活动名号。
突发奇想,她举起手机录了一段男人们喝酒玩牌的狂欢视频发给了岳峙,对方今天好像在迪拜,那边现在应该是……下午三四点,那还好,幸好没有打扰对方休息。
岳峙很快就回消息了:【让蒙格玛给我打电话。】
唉?!
青梨有些歉疚地看向蒙格玛,她是不是把对方给坑了?
蒙格玛被告知要他给岳峙打电话的时候脸都黑了,络腮胡好像都耷拉了,其他人也是一脸“我还有事先走了”的表情看着门口,本来还吵翻天的宴会厅陡然就落针可闻了。
“喂,老板。”蒙格玛道,他离得近,青梨也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
“酒你随便喝,只要没有工作任务的人都可以来,先把阿梨送回去休息,不用把她摆在那里当借口。”
青梨听着岳峙朦胧失真的声音,那种熟悉的心口痒痒的感觉又来了。
蒙格玛立马让人把青梨送回了房间,全身心地投入了酒场。
青梨总算可以松口气,打发了女仆,不甚熟练地滑动轮椅来到桌前,看着桌上的两个文件袋,足足发了半小时的呆才下定决心打开。
然后从袋子里倒出几张照片,两个袋子里都是,加起来不过七八张的样子,所以捏上去才会薄薄的。
青梨看着照片,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半天都无法挪开视线,拿起第二张照片的时候,动作也僵硬缓慢得像是生锈的机器。
那些照片一看就是转摄后又经过了画质修复的,有种锐化过高的感觉,颜色略显灰暗,透出一种无法掩饰的年代感。
照片上大多是一个年轻的华裔女人和小女孩的合照,拍摄得很随意,两个人基本上都没有在看镜头。
有女人抱着小女孩坐在庭院的摇椅上的,有女人给小女孩喂饭的,讲故事的,不过七八张照片,里面的小女孩就从不到一岁连路都不会走的样子,变成了三岁多穿着蓬蓬裙和女人一起在庭院里散步的样子了。
最后一张照片不一样,画面里的人变成了三个,是很正式地拍摄的,三个人都看着镜头,年轻的深色头发灰色眼睛的外国男人和之前照片里的年轻女人,两人中间坐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完全就是一家三口的样子。
小女孩笑得很开心,脸蛋肉嘟嘟的,外国男人深情地看着华裔女人,女人眉目郁结但也笑得真诚又温柔地看着镜头。
照片上还有时间戳,显示这是二零零四年的十月十号,她四岁生日的当天。
她想起岳峙说过的话,这个男人,也就是她的父亲,在之后的一年就彻底失踪了。
青梨把照片随意分散地摆在桌上,就这么一直看了几个小时,整个人像是被从里到外冻住了一样,一动都不能动。
她不自觉地伸手描摹了一下照片中女人的眉眼,比出生那天在医院里拍的那张更加清晰,和她残存记忆中的母亲重合了起来。
手渐渐攥紧,她胸口涌起难言的愤怒,一把抓过手机,拨出了照片后面的电话。
电话几乎立刻就被接通了,明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就好像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在等这通电话一样,青苏迪高兴的声音传出来,“阿姐!”
“你到底想干什么?”青梨冷漠地问。
“这是我给阿姐的新年礼物,阿姐喜欢吗?”青苏迪好像完全感觉不到青梨的态度,语气依然雀跃又温柔。
“不说我就挂了。”
“阿姐别着急,我只是想告诉阿姐,其实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照片里的那个俄国男人,叫……”
青梨打断他,“瓦连京·耶格尔,我的亲生父亲。”
青苏迪很惊讶,“岳峙已经帮你调查到这个份上了吗,不愧是他,对,这个人才是阿姐的亲生父亲,所以我喜欢阿姐,想和阿姐在一起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所以呢?”青梨冷酷反问。
“阿姐……”青苏迪的声音明显失落了不少。
“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姓青,所以我们之间连唯一一点血缘都没有,根本就是陌生人,更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阿姐。”青苏迪不想再听她说这样的话,转移了话题,“我这里还有很多很多照片,阿姐想看吗,我可以继续给阿姐寄过去。”
“条件。”青梨开门见山地问。
青苏迪苦笑了一下,“阿姐真无情,我不过是想见见阿姐罢了。”
敲门声突然响起,青梨默了默,“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让门口的人进来。
“青梨小姐,岳先生给您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通,他有点担心,让我上来看看您。”女仆道。
青梨这才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因为她专注于照片再加上手机静音,所以完全没有发现。
“我知道了,我会给先生回电话的,你先去休息吧。”青梨道。
女仆离开后,她给岳峙打电话,“抱歉,先生,手机静音了,以后不会了。”
岳峙松了口气,声音依然温柔如常,“你没事就好,你要是有点什么事,我可要把蒙格玛今年的奖金全扣光了。”
青梨干干地笑了一声。
岳峙听出她的异样,“怎么了,很不开心的样子。”
青梨看着眼前的照片,她很想对岳峙说些什么,说她小时候完全就是个外国娃,眼珠子比现在还灰,颜色要浅得多,看不出是个混血,说她其实是见过自己的父亲的,还拍照留念了,只是她一点都不记得了,说她很想他,想一起去大宝森节。
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有点累。”
“那就快去睡吧。”岳峙温柔催促,“晚安。”
第37章 37.倾情(五)
一直到大宝森节的前一天,岳峙都没有回来。
青梨放下了对共度节日的期待,也把那些照片好好地收了起来,一直都没有去联系对方。
结果晚上十点多,蒙格玛突然来敲她的门,“青梨,你睡了吗?”
“还没,怎么了?”青梨一瘸一拐地过去打开门,她的伤口基本愈合得差不多了,但不能完全受力,表面看虽然只剩下缝合的伤疤,但如果受力的话,里面还是会传来刺痛。
“你早点睡,明天我们要去槟城。”蒙格玛说,“我提前和你说一声,九点在停机坪集合,收拾好行李。”
青梨点点头,“好,知道了,还有谁一起?”
“嗯……没了,和驾驶员。”
那任务应该不算难,青梨没再多问,也习惯性地收拾起所有乱七八糟的心绪,上床就睡觉了。
第二天她拄着拐杖,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停机坪,十分钟后,蒙格玛推着轮椅姗姗来迟,对她非常无语,“我说这位铁骨铮铮的小美人,你这幅样子是要干什么?”
青梨看了看自己,特战裤和黑色T恤,背心式枪带,左右各装了一把她用惯的枪,后腰的军刀也是她最顺手的,除了拐杖,她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怎么了?不是要去执行任务,拐杖比较方便,关键时候还可以当武器。”
“岳氏是要倒闭了吗,要你一个瘸子去执行任务,赶紧扔了。”蒙格玛说,“让岳峙看见以为我苛待你呢。”
青梨抓住了关键,“先生?”
“对啊,是他大晚上忽然让我带你去槟城的,肯定不是执行任务,之前你不是说过吗,你俩要一起去过大宝森节,今天街上肯定人山人海,你个瘸子拄个拐子,肯定会被人碰一下就倒,然后踩成一张薄片,挂起来能直接当风筝放上天的那种。”
青梨有的时候真的很佩服蒙格玛能把英语说得这么有画面感,“总之你先给世界上所有腿部残疾还拄拐杖的人道歉。”
蒙格玛踢了踢轮椅的轱辘,把轮椅折叠起来放上直升机,然后过来从腋下架着青梨也塞进直升机,“赶紧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从庄园到槟城直线距离将近六百公里,他们乘坐的是岳峙名下的一架非军用直升机,时速在二百五十公里左右,所以最后到乔治城花了两个半小时。
槟城有百分之四十的华人,乔治城是槟城的首府,是马来西亚继首都吉隆坡之后的第二大城市,位于和马来本岛隔海峡相望的槟岛上,也是马来热门的旅游城市。
因为大宝森节的缘故,人口流量明显增大,街上显得密集且混乱。
“很开心?”蒙格玛睡了一会儿刚醒,看着她一脸兴味地问,虽然青梨什么表情都没有,但他就是能感觉到。
青梨转头,“我有吗?”
“你人都快飘起来了还说没有。”蒙格玛嗤笑,“不过我也能理解,遇到长休假我回老家,想到马上可以见到我老婆,我都恨不得在航班上高歌一首。”
青梨:那倒真的不必……
他们降落在了乔治城岳氏分公司的顶楼上,分公司经理等着迎接了他们,“青梨小姐,蒙格玛先生,岳先生还在威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回来,让你们可以先自由活动,我来负责招待。”
蒙格玛和青梨对视了一眼,默契做出选择,“不用了,你给我找个摩托车来,我带她上街转转就行,不用人跟着。”今天开车估计会被堵死在路上。
经理也很忙,巴不得如此,很快就安排好了。
蒙格玛把青梨扶上车,把拐杖递给她,“没想到你非要带来的,还算有点用,在老板回来之前,你就先和我转转吧。”
其实蒙格玛对乔治城也不熟,就是挑人少的地方乱逛,到一处地方,看见路边摊还不错,就停下摩托车去给青梨买点吃的。
青梨坐在街边的椅子上,看着大街上的人,就在这时,一个老妇人忽然不小心踩到了她的拐杖,整个人立马失去平衡往路边摔去,吓得发出一声惊叫。
“小心。”青梨立刻起身一把拉住了对方,撑住对方瘦小的身体,小腿一阵钻心的疼痛,但她面色未变,看着对方典型的华人长相,迟疑着说了英语,“我很抱歉,是我没有收好我的拐杖,你还好吗?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老妇人有些慌乱,神情茫然,看了一眼青梨后又开始四处张望,英语说得磕磕巴巴,语法也很生硬,“没关系,是我没有看脚下。”
青梨犹豫了一下,直接用中文开口,“你在找人?”
老妇人听到熟悉的中文,即使是有些不太标准的中文,也还是非常激动,一把就抓住了青梨的手,“我和我老伴儿来的,人太多了就走散了,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青梨不习惯和人的肢体接触,有些尴尬地往后避了避,“别着急,慢慢说。”
老妇人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有些颤抖的手指不住地点着屏幕上的照片,泫然欲泣,“这就是我老伴,我们刚才就在那边那个店走散的,我回去找了,可是他不在,我就往这边过来了,人太多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才忽然注意到这个漂亮的姑娘没什么表情,神色也很冷峻疏离,立时不安起来,“抱歉,但是我语言不通,又人生地不熟,实在是没有办法,求求你帮帮我。”
“不用这样说。”青梨扶着她先坐下来,生硬地露出个微笑,“我没有不答应的意思,等我同伴回来,我会让他帮你的。”
正说着蒙格玛就举着两个甜筒过来了,看着青梨旁边的老妇人惊讶地问,“怎么回事?”
青梨把事情和他说清楚,“帮着找找吧。”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可听着老妇人的汉语,心却忍不住酸软,无法拒绝。
“那你俩在这里等着,别乱走,我去周围看看。”蒙格玛有两米高,在人群中实在突出,找起人来要方便得多,“你老头叫什么名字?”
青梨翻译了他的话,老妇人立马拿出一张A4大小的白布小旗子,上面绣着三个黑色的字,工整又秀气,“李玉山,我们就怕走丢,所以就在家里的时候提前做好了这个。”
蒙格玛叹了口气,摇着小旗子去街上找人了,走了两步又回头,“青梨,你的战术手表和士兵牌都带着吧?”最近局势奇怪,别他走一会儿,青梨再给人拐跑了。
得到青梨肯定地回答,蒙格玛这才继续去找人。
“别担心,一定会找到的。”青梨安慰老妇人,马来西亚虽然也算不上绝对安全,但一个六七十岁头发花白的老人除了被小偷盯上,被拐卖的风险几乎是没有的。
老妇人面色忧虑地点点头。
青梨递出手里的甜筒,“给,防中暑。”
老妇人勉强笑了一下,“谢谢,你和你朋友都是欧美人吧,你中文说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