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梨知道规矩,所以也没有多问,“这个能给我一个吗?”
辛哥塔微微回头,却没有转到能看到她的角度就停了,好像只是用余光看了她一眼,“……抱歉,这个还有用。”
青梨便把那个米粒大小的银色小立方体放回了自封袋,“辛哥塔,有果汁吗,水也行。”
辛哥塔“嗯”了一声,端着咖啡走过来,在她面前放下一个瓶装橙汁。
青梨看着瓶子,进口的几乎没什么添加的原浆果汁,喝起来反倒比鲜榨的少了一些酸涩,“这个挺好喝的,你不是从来不喝饮料?”
辛哥塔喝了口咖啡,“别人送了一箱,你还不回去?”
“为什么赶我?反正也没事儿,你让我呆一会儿。”青梨学着他的样子坐在地毯上抱着自己的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说。
她不知道岳峙这会儿在哪里,但就有一种不想回去的感觉,除了这里,又不知道能去哪里。
“那你呆着吧。”辛哥塔开始打游戏。
“齐玉雨绑架我就是为了侮辱我,好让我背负耻辱,羞于见人,不管世界的什么地方,好像对一个女人的欺负就是要折辱她的身体,让她无颜苟活,背负骂名才行,我很痛恨这种方式,所以我很讨厌她。”青梨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自顾自说道。
“但我今天才知道,岳峙用了同样的方式去报复齐玉雨,让她被人凝视,议论,嘲笑,让她丢失尊严和骄傲,丧失脸面。”青梨垂眼看着地面,“他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在齐玉雨的眼里,这就相当于是我做的,那我和她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是我的话,干干脆脆打她一顿,断她几根骨头还更解气些。”
辛哥塔没说话,他的手不断地敲击着键盘,操纵着屏幕上的角色打杀四方,但青梨知道他在听。
“我是不是太矫情,太虚伪了?”青梨喃喃道,她不是什么双手干净无瑕的好人,也是背负人命和血腥的一个雇佣.兵,产生这种想法简直就和猫哭耗子一样。
“不。”辛哥塔绝杀BOSS,抬头看向她,“只是因为你还保持人性和自我,我们都已经是没有善恶是非的武器了,而你还是你,是一个名叫青梨的人。”
青梨鼻翼快速翕动了几下,发出像抽泣似的呼吸声,揉了揉眼睛,“我觉得我马上就可以变成一把合格的武器了,我已经学会忽视很多问题了。”
于合美的事情,她还会和岳峙争辩两句,齐玉雨的这件事,她已经明白争辩无用,也不打算和岳峙提起了。
“这样也挺好的。”辛哥塔说着,拿过一支烟,吸了一口,“人本来就是很纠结的动物,想得太多只是让自己痛苦而已,不如麻木一点。”
青梨看着他,伸出手,“给我一支。”
辛哥塔挑了挑眉,扔给她一支烟。
青梨含在双唇之间,“火机。”
辛哥塔看了她一秒,往前倾过身体,用自己的烟点燃了青梨的烟,他浅金色的睫毛近乎白色,和青梨鸦羽般的睫毛形成鲜明的对比,白色和黑色,中间犹如楚河汉界。
青梨愣了一下,但还是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熟练地吐出一圈烟雾。
饶是淡定如辛哥塔都有些惊讶,“你会抽烟?”
“在印尼的时候就学会了,青家的那些仆人工人,晚上下了工总会聚在一起抽卷烟,男男女女都抽,里面还夹杂着不知道什么植物的干叶,又苦又辣。”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空茫,灰色的眼睛也有些失焦,因为回忆起了印尼的生活,明明没几年,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辛哥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垂眸道:“总归现在是要比那时候好的,不要想太多了。”
“辛哥塔,你的家人呢,你有爱人吗?”青梨知道辛哥塔没有家人,一九九四年出生于挪威奥斯陆,今年其实才二十七岁,但除此以外的就都不知道了。
“二零一一年的时候,奥斯陆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一个叫安德斯的人在市中心用汽车.炸弹炸死了九个人,警察迟迟不到,他又跑去附近的于特岛大开杀戒,当时岛上正在举办暑期夏令营,死了六十九个人,绝大部分都是青少年,包括我的弟弟和妹妹。”
“安德斯只被判处了最高二十一年的监禁,我父母因为这件事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在家里打开煤气自.杀身亡,那时候我十七岁,在伦敦上大学。”
辛哥塔几句就回忆完了自己的前半生,也不知是平静还是漠然,没有什么表情。
青梨没想到辛哥塔也有这么惨烈的过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两人到底谁更可怜些,“别想过去了,想想以后,以后要是不在这里了,你想去做什么?”
“当个渔民吧,挪威那个国家不怎么样,但海域不错,可以打到金枪鱼和各种海鲜。”辛哥塔仰头想了想。
青梨笑了笑,“那我一定去找你,我还挺喜欢吃海鲜的,你亲手做吗?”
辛哥塔也笑了一下,“好啊,我学着亲手做。”
空气又沉默了下来,像是各自有心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不再说话。
“回去吧,西极在群里叫了你半小时了。”辛哥塔晃晃自己的手机。
青梨一看,西极在他们全部人都在的群里艾特了她一串子,没出任务的都说没见过她。
她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辛哥塔刚回复了一句“青梨在我这里”,西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无法无天了,不报告行踪就敢玩失踪,你把电话给她!”
“抱歉,我手机没电了,但我发消息给先生说我骑摩托回庄园了。”青梨解释。
西极懒得听这些,“我们也刚回来,岳峙受了点伤,你快点过来看看,他矫情得像个大小姐,啄木鸟气得要给他两针安定剂,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青梨听他这么说都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混乱的局面了,“好,我马上就去了。”
挂了电话她匆匆和辛哥塔告别,一路跑着回到了庄园,心里不断地揪着,怎么会受伤呢,难不成终于和李潮科撕破脸了吗?
刚踏出电梯,就能听到西极和啄木鸟两个堪称最暴躁的人在那里大喊大叫,互相吵架。
西极:“你刚才不是还说要给他来两针,把他打晕过去吗,我不拦你了,你倒是扎针啊!”
啄木鸟:“你怎么不来,他是老板你是老板,你真当我傻呢!”
西极:“你和傻子有什么区别,拿个手术刀真把自己当人了?”
啄木鸟:“你再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切了你胯.下二两肉?!”
“老子才不止二两……”
“都给我滚出去!”岳峙压抑地低吼响起,终于让两人成功闭嘴了。
青梨推开门进去,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岳峙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上半身的衣服脱掉了,肩膀和半个胸膛都沾满了血迹,一个疑似枪伤的血洞开在肩头,还没有包扎起来,上面有些被血浸透的止血药粉。
她从没见过岳峙这样,一时心疼得无法动作,胸膛燃起一股怒火,像是要炸开,她真恨不得立马冲去打死李潮科,这样岳峙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也不用去做那些违背意愿的事情了。
“阿梨……”岳峙看着站在门口的青梨,抬了抬能活动的右手,声音虚弱,听着委屈又可怜,“过来。”
青梨一步步走过去,半跪在床上,看着他的伤口,想抱抱他又怕碰疼了他,“谁干的,怎么回事?”
岳峙却不管不顾地一把搂着她的腰,把自己整个都埋进了她的怀里,“你去哪儿了?”
“都怪我,我应该和你一起去的,我没有保护好你。”青梨自责极了。
西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去都没挡住,你去也不过是多个人头,别说那么多了,你把他按好,子弹还在里面呢,他不去医院,啄木鸟已经很生气了。”
“我会陪着你的,你乖乖的。”青梨跪在床上搂着岳峙,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啄木鸟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不要全麻,可能还会有点感觉,你千万别让他乱动。”
青梨点点头,她记得岳峙以前说过,完全失去意识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他从来不接受完全麻醉。
尽管已经做了局部麻醉,子弹入得很深,取出过程不免扯动神经,好几次青梨都感觉到岳峙浑身的肌肉疼得绷紧了,她只能亲亲他的额头,或者不断摩挲他的脑袋,期望借此缓解他的疼痛。
啄木鸟处理这种枪伤已经很习惯了,所以很快就取出了子弹,缝合了伤口并绑好了绷带,岳峙的冷汗把床单都浸透了,手术刚结束,他就睡着了。
青梨在西极和梁津的帮助下帮岳峙换了床单和睡衣,然后守在旁边等他醒。
卧室里只剩下了她和岳峙,她走到书桌前,果然看到她生日时岳峙送她的那条天价钻石项链的盒子还随意地丢在里头。
她拿出盒子打开,取出钻石项链,细细地看着水滴形的项坠,那天晚宴前,她收到这条项链的时候,记得项坠旁前几节链条的地方好像多了一个小关节,不仔细都察觉不到,略微有一点点不对称。
当时她以为是正常的,毕竟是古董项链,或许中间经过修复,所以才会多了那么一个小关节,可今天她再想起,却突然觉得,那个小关节很像辛哥塔那里那个迷你窃听器。
她当时还在想,岳峙在窃听她吗,为什么呢,那晚她也不过是和相识的人随便聊了几句而已,有什么好窃听的呢?
现在再把这条项链拿出来看,又发现那点小小的不对称消失了,就是一条完美的,毫无瑕疵的,价值八百多万美元的钻石项链。
难道是她的错觉吗?已经过了两个月,或许真的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阿梨……”
岳峙睁开眼,就看到书桌上的台灯亮着,而青梨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条闪耀着绝佳火彩的钻石项链,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青梨的名字。
“先生。”青梨把项链放回盒子,回到床边,“怎么样,伤口痛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痛,不饿。”岳峙慢慢摇摇头,“过来抱一下。”
青梨便躺在他没有受伤的那边,偎进了他的怀里,“项链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说要拿去存起来?”
岳峙摸了摸她的脑袋,“项坠连接处有点问题,送去欧洲总公司那边修复了一下,前两天才接回来。”
原来如此,青梨想起蒙格玛上周确实和托马斯他们去了趟欧洲,估计就是取这条项链了,原来真的不是她记错了,也不是什么窃听器,是项链确实有点小问题。
她松了口气,却觉得心里还是有什么在堵着,只能勉强自己将这点异样抛在脑后,结束了这个话题,“你为什么会受伤,和李潮科发生了什么?”
岳峙沉默了一会儿,“阿梨,今天见齐玉雨了,她和你道歉了吗?”
青梨已经不想问岳峙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见过齐玉雨了,他要知道总会知道的,所以她只是淡淡点点头,“嗯,道歉了,沈俊下手挺重的,她的伤不轻。”
岳峙满意地“嗯”了一声,“这次她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在圈子里丢尽了脸面,估计短时间都不会出现在公开场合了。”
青梨很想说她不需要这样的报复,可是想起因为于合美两人吵架又冷战的那些天,她居然有些心有余悸,那样的感觉痛苦又煎熬,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所以就这样吧,岳峙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她不该泼冷水,不该不识趣。
岳峙垂眼看着她的表情,揉了揉她的眼角,“阿梨啊……还是太心软了。”
第61章 61.琢磨(十三)
因为岳峙受伤,所以青梨干脆全天陪在他身边照顾,取消了所有的保镖排班,也不再接任务。
“至少多休息两天。”青梨帮岳峙穿好衬衫,平整地掖进裤腰里,“这才三天,伤口还没有愈合好,要是不小心裂开,啄木鸟肯定会冲来念叨我几小时。”
她的手不小心从岳峙的大腿根部擦过,岳峙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宁心静气,“你要真是为了我好,别撩拨我了。”
青梨很无辜,“我真的没有。”
岳峙叹了口气,“这样我更受伤了。”
他的胳膊不能动,伤到的是左肩,虽然吃饭工作影响不大,但穿衣沐浴之类一定要用到双手的事情就没办法了,两人二十四小时在一起,产生了一种近似老夫老妻的熟稔感。
岳峙也已经习惯了在办公室有一抬头就看到青梨,所以她站起身准备要出去的时候,他一下就察觉了,“干什么去?”
青梨想了想,“买奶茶,喝吗?”
岳峙摇摇头,“不用,直接叫外卖不就行了?”
“坐的我腿麻,顺便散步一圈,十分钟就回来。”青梨道。
岳峙这才点点头,“那你去吧。”
青梨一出门就遇到了来兼职的加诺真,“你今天没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