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海里浮现了那些岳峙气急败坏的控制,失去的自由和互相的折磨,又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局从天而降。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岳峙质问,逼迫的准备。
可岳峙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和动作都轻柔得怕把她碰碎了。
“太好了,这次……我终于救下你了。”
第104章 104.归处(四)
“太好了,这次……我终于救下你了。”
岳峙几乎是用残存的生机说完了这句话,语调又轻又破碎。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趴在废墟上,一次次重复经历着不曾存在过但又无比真实的梦境——他眼睁睁看着青梨在她面前坠落。
有时候是从天而降的石板砸断了他的胳膊,有时候是他自己无力坚持松开了手。
更多时候是青梨一根根掰开他的手,面色冰冷又嘲讽地对他说,“我宁可死也不想再见到你,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你。”
无论他怎么跪地祈求,她都不愿再看他一眼,决绝地坠入了无底深渊。
阿梨说过不后悔的,她说过那只是气话,可那些话就像附骨入髓的诅咒,纠缠着让他窒息。
看到熟悉的身影他还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可现在阿梨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他几乎要跪地感谢上天的垂怜,能让他有机会再来一次。
“幸好,是你……”
青梨下意识就要将岳峙一把推开,可看着已经瘦得嶙峋的岳峙将她死死箍住,撼动不了分毫。
她身体后仰,拉开距离,盯着岳峙,脑海里比刚才被人追杀的时候还慌张,她留了纸条说自己很快就会回去的,姥姥姥爷一定还在等她,可现在被岳峙发现了,她还能回去吗,辛哥塔和梁津他们都帮了她,会不会被牵连?
庄园里那扇不合适的铁门,是不是又加固过了?
可岳峙的眼里并没有被欺骗愚弄的愤怒,饱经伤痛的沉重眼眸里只有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化不开的深情,青梨咬住嘴唇,那句“放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别怕,阿梨,我来了,我来了,不会有事的。”岳峙轻柔地哄着她,就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他拉着青梨的手从他来时的路撤退,青梨下意识地跟上去,不管怎么样,在她这里,岳峙总是那个最优选。
他们退回房间,翻过里面的那间内开窗,是一间走廊,往前走到尽头,是另外一条逃生楼梯,非常隐蔽,暂时还没有被人发现。
追杀他们的人几乎都上了楼,他们正好从这里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保护你的人呢,你知道李潮科在这里吗,你知道被他抓到会有什么后果吗?”青梨压低声音追问。
岳峙不回答她,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从连栏杆都没有修好的毛坯楼梯上往下跑,他腿伤的愈合状况不是很好,平日里都拄着手杖,刚才慌忙撞了车追进来,手杖也扔了,此时脚步一快,跛足的情况就有些明显。
青梨落后他一个身位,看得非常分明,心里像是有个大钟被轰然敲响,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岳峙知道梁津曾在他和李潮科中间扮演了一个双面间谍的身份,但并没有追究,还把公司几乎全部交给了他,因为他知道梁津不会真的害他。
但这次梁津瞒着他的事情让他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怕对方和西极为了他去和李潮科同归于尽,所以隐瞒了行踪只带了蒙格玛过来。
在经过医院的时候,想起了曾经他还在这里等过阿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跨上摩托离开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半晌都反应不过来,让蒙格玛追上去的时候,几次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声音颤抖如碎。
现在他只庆幸自己追来了。
一声爆炸伴随着建材废料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传来,整个建筑好像都在发颤。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和武器的种类。
“应该是长矛微型导弹之类的。”青梨说,这种可以用榴弹发射器发射的导弹已经算是单兵武器里杀伤力最强的了。
这种武器造价不菲,李潮科已经没有多少资产可以用了,不会给随便雇佣来的乌合之众用这么高精尖的武器,除非是他那些专门受过军事训练的死忠心腹。
想到这里,青梨抬头看向了岳峙。
不论是不是巧合,李潮科最恨的两个人现在在这栋建筑里聚齐了,一切似乎和两年前一样。
岳峙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脸色有些苍白,看着青梨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李潮科来了,别怕,我一定会让你安全离开这里的。”
他们没有再继续往下,既然李潮科已经到这里了,敌人的数量肯定也增加了,现在离开建筑就是白送给对方的活靶子,一定会被抓的。
岳峙拉着青梨来到了二楼,在一个隐秘的角落躲了起来,“你在这里不要动,蒙格玛联系到梁津,就会从马尼拉的安保公司搬救兵过来的,你不要怕,在这里等着。”
说完他起身要离开,却被青梨一把拉住,“你要做什么?”
再次相逢又是这样一筹莫展的危急时刻,他们甚至都没有好好看对方一眼,没有好好说几句话,就又要这样分开。
每一次见面或许都是此生的最后一面,可谁也说不出最后一面到底什么时候会来,也许就是这一次了。
又是那个除了担忧没有别的情绪的纯稚眼神,岳峙被看的几乎要流下泪来,他猛地蹲下去,单膝跪地,一把将青梨紧紧搂进怀里,就好像隔着两年的痛苦时光抱住了那时在他面前即将坠落的青梨。
他埋首在她颈窝,能感觉到一点肩部的烧伤,声音沉痛又欣慰,“谢谢你,阿梨,谢谢你还活着。”
说完他迅速起身,迈着略微跛足的步伐离开了。
青梨在原地想了想,打电话给辛哥塔,“你现在在哪里?”
“刚和梁津碰头,正要过去,但离码头还有十几公里,你和岳峙在一起吗,他没有带手机,蒙格玛说找不到他都要急死了。”辛哥塔道。
青梨趴在窗户边看了一眼,她现在的这个房间外面就是外墙了,“李潮科来了,他刚从我面前离开了,像是要去和李潮科硬刚。”
“他硬刚个屁!”梁津被逼得直接爆粗口了,“你们两个残废就给我老老实实藏着,刚什么刚!连颗子弹都没有,拿头盖骨刚吗?”
青梨隔了这许久听到梁津的声音,这么暴躁又有生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梁津还没骂痛快呢,他转头看到了旁边的辛哥塔,“操”了一声,“妈的,分明三个残废!”
“你们快点来吧,我会想办法让我们两个都活下去的。”青梨挂了电话深吸了口气。
从上下三四层楼地转了几圈,她基本上已经搞懂了这栋烂尾楼的内部结构,回忆刚才听到的声音,她离开了房间。
岳峙的现身果然吸引了几乎所有的敌人,她一脸坦荡的绕了半圈,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顺利地找到了微型导弹在外墙上打出的破洞。
她贴在墙上,掏出弃车时顺手捡的摩托车后视镜的碎片,从洞里用反射的景象观察了一下,很快就在几十米外的集装箱上找到了一个趴着的狙击手,可能是知道他们这边没几个人,对方相当猖狂,没有任何隐蔽处理,旁边还放着一个用来装导弹的盒子。
青梨快速离开,去了一面无人看守的外窗,直接跳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藏进了集装箱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接近了狙击手。
她右手几乎不能抓握,筋都纠在了一起,手指僵硬又迟钝,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战力,她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痛用右手一把抓住集装箱门的金属感,踩着金属扣,两手一个来回,就爬上了集装箱。
从背后欺身而上,在狙击手反应过来之前,抽出后腰的军刀扎进了对方的肺里。
男人发出痛苦的嗬嘶嗬嘶声,奋力挣扎,青梨用尽浑身力气压着他,抓着刀柄转了一圈,男人彻底没了声息。
她四肢瘫软地剧烈喘.息了几下,活动自己疼麻了的右手,拿过狙击手的无线电戴好,从瞄准镜里看到了一楼大厅里和李潮科以及他的人马对峙的岳峙。
岳峙沧桑消瘦,李潮科的状态更差,已经七十岁的他都发几乎全白了,已经完全看不成曾经养尊处优的样子了,他表情狰狞,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岳峙:“我可以跟你走,你让你的人一起撤走。”
李潮科:“真是情种,都这样了还想给那个女人争取机会,你放心,她对我其实没什么用,只要你能满足我的要求,我可以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个女人。”
“你不过就是想让我给你钱,把你藏起来,让你剩下十几年能继续奢侈享受罢了,可以,我现在什么都没有,钱倒是数不清。”岳峙平静道,“但你要是敢对她出手,我就算是死在你手里,你也别想捞到一点好处。”
“我知道,你先把手举起来,让我的人把你带走。”李潮科笑着说。
青梨看着岳峙慢慢举起了双手,李潮科身后的一个人拿着绳子朝他走了过去。
以前任务中的狙击手几乎都是西极,除非西极不在,这个任务就会落在青梨头上,她的射击技术是西极亲自教的,为此她还学习了很多物理方面的知识。
不到一百米的距离,甚至都不需要多高超的技术,青梨轻轻呼了一口气,扣下了扳机。
枪响弹出,小口径的狙击弹在拿着绳子的男人脑袋上打出了一个血窟窿,男人没吭一声倒在了地上。
李潮科的人反应迅速,护着他趴在了地上,只有岳峙还直直站着。
青梨又打出了一枪,这次击中了护在李潮科旁边的保镖,鲜血溅了李潮科一脸,让他消瘦癫狂的脸看着更加可怖。
“狙击手!狙击手!”李潮科冲着对讲机大喊,“岳峙的增援到了,你人呢,怎么不报告!”
“你的狙击手……”青梨打开无线耳机,冷笑了一声道,“他在我旁边,好像死了。”
李潮科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几乎把一口造价不菲的人工牙都咬碎了,“青梨!”
“好久不见,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不然我可以立马送你下去和你的狙击手交流交流死亡感想。”青梨道,“很大手笔啊,李总裁,我这里还剩不少长矛导弹呢,从来没用过,有些手痒。”
“你想怎么样?”优势转瞬即逝,反倒成为刀俎鱼肉的李潮科声音阴狠得像是淬了毒。
“没想怎么样,只是好奇问问你,尸体的话,你想留几块,这个武器我没用过,不如用你的保镖先试试?”青梨带着笑意问。
“你别太猖狂了!”李潮科大吼。
“那不然你要怎么办?”青梨看着远处驶来的熟悉的黑色迈巴赫,“你把对讲机外放打开。”
李潮科站了几秒,气得浑身发抖,但还是打开了对讲机外放。
青梨用它对着岳峙说,“我不用你来救,你乖乖站着,等我来救你吧。”
岳峙一脸宠溺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嗯,我等着。”
他早就该知道的,阿梨才是他唯一的救赎。
第105章 105.归处(五)
青梨看着梁津和西极一行好几辆车驶了过来,稍微放了一半的心。
但岳峙这边援军的到来,反而让局势更加紧张了起来。
她从瞄准镜看得非常分明,李潮科身后的几个人全都紧绷了,手不自觉地伸向了武器,李潮科眼神癫狂不甘,看着就像在憋坏主意。
梁津拿着手杖走过去,“怎么回事,他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了?”
“阿梨在狙击点瞄准了他们。”岳峙简单解释了一句,接过手杖,放松自己酸痛的腿。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李潮科,“调查基本上都结束了,审判随时都可以开始,对了,还要重新加一条越狱的罪名。”
李潮科脸色灰白,但脸上却没有太多颓丧和绝望,他狞笑着看着岳峙,“你以为我会乖乖站上审判席吗?”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站在审判席?审判的是你那个罪恶的家族,世人一定很好奇,你这样纯粹的畜生到底是怎么被培养出来的,他们不断挖掘,一定能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你的父亲,爷爷,都要被拉出来审判,和你们这群一起,谁也逃不过。”
岳峙看着李潮科说,平静又冷淡,即使他形销骨立,但此刻他依然是商场上那个运筹帷幄,说一不二的岳峙。
“岳峙!”李潮科愤怒地大喊一声。
难以想象一个七十岁的人是在怎样的心情下爆发出那样的行动力,青梨只觉得瞄准镜里一晃,李潮科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