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我能把你比作夏日吗/尽管你更可爱、更温和。)”
钟晚回忆着,随便背了其中另一首印象深刻的开头,“后面是什么?”
问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幼稚,好像以前上学时在跟同桌互相抽问。
梁序之静了几秒,还真往后接了几句:“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钟晚笑起来,眼眸被刚点起的两个灯球映得闪闪发光,眼角也弯着:“欸,过了这么多年都能记得,你记忆力好好啊。”
仿佛笑容也能感染,梁序之看着她,笑说:“只是你问的正好是最出名的那首。”
他想起过去分开的一年,好像久得像过了一生。
那一年,他都没有真正心情放松的时刻,更别说现在这样发自内心的愉快。
“可惜越出名的我可能背得越不熟,因为这门课的老师从来不会用那几首最出名的来出题。”
钟晚半开玩笑地说:“那也不用什么诗集了,我们加起来,说不定还真能背出一整本。”
说着,她一侧头,又看到远处天边几朵云很好看,藏在幽蓝的夜空中,一弯镰刀似的月牙高高悬着,也像是画里才会有的场景。
钟晚站起身,又去玻璃围栏前,望着远处的天。
两人都安静着,片刻,梁序之也起身,把椅背上搭着的外套给她披在身后。
钟晚顺势给自己拢了拢,周围的空气里带着他身上好闻的沐浴液香味,还有她身上有点奇怪的青黄瓜味。
她轻叹了声气,声音也极轻:“…这样真好。”
梁序之站在她身侧,低头看她:“什么?”
第64章 Chapter 64
湖市及周边都没什么重工业发展, 人口数量又相对少,空气比杭市要好许多,夜空也更好看些。
都说月明星稀, 但今晚本就是残月,再亮也亮不到哪去,云层外还依稀可见几颗星星。
钟晚摇摇头,笑说:“没什么。”
梁序之也抬头,跟她看着同一片夜空, 酒店楼下的湖边能见到几个人在散步,似乎有情侣, 也有一家人, 只是这个高度看下去,那些人都只有指甲盖大小。
钟晚在镇里就卸了妆, 这会儿穿着白色的吊带和轻薄的罩衫, 衣摆被风拂起来浅浅的角度。
她旁边不远处就是那颗黄色的灯球,侧脸好像被光晕蒙上一层金色的纱。
两人同时安静片刻, 梁序之看向她, 嗓音低沉:“你,现在考虑得怎么样。”
钟晚正好也在想这件事, 转过脸,撞进他的目光。
她垂下眼,过了几秒,小声说:“我总是担心, 我们只要再开始…又会回到去年那样的关系。虽然你说是‘正常’, 但其实…我们俩本来都没多正常。”
她不知道‘正常’的恋爱应该怎么谈, 梁序之更不知道,从性格来说, 她好像下意识习惯逃避,而梁序之则习惯决断与掌控。
钟晚承认她对感情总是抱着悲观的态度去看待,亲情也好、爱情也好。
但他们现在这样的相处感觉太好了,她甚至会害怕,给他们的关系再多一层身份或是名义上的束缚,会不会立刻变质,一路朝坏的方向发展。
梁序之看着她,缓慢抬手,将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轻挽到而后,目光幽深,但仿佛又是带着温度的。
他徐徐出声:“去年最后几个月的事,你离开港岛之后,我反复想过很多次。不论怎么想,都觉得对不住你,亏欠你很多。”
“当时只觉得,只要我想,就总有办法留你在我身边,没有考虑过你的想法,也没有尊重你。”
钟晚抬头与他对视,另一侧玻璃围栏上的灯球也映进他眼中,光亮里有自己小小的倒影。
她轻咬了下唇,“…我不是还在介意之前的事。”
梁序之低声:“但我总会想,轻飘飘的‘对不起’显得太没诚意,应该多补偿你什么。可我能给的,好像都是物质上的,你肯定不会接受,而且给你那些,又好像回到了以前。”
他笑了下,神情中难掩无可奈何的意味,转身去茶几上取了烟盒,抽出一支,微低下头,单手拢住火焰点燃。
梁序之指间夹着烟,下意识跟她拉远了距离,坐在沙发上。
钟晚静了须臾,望向他,轻声说:“其实你现在给我的,就已经不是跟物质相关的了。”
梁序之抬眸看她。
一会儿后,钟晚问:“如果再开始,你真的能做到不干涉我,比如我接你不喜欢的戏,比如没那么多空闲时间陪你。再或者,有矛盾的时候,我可能不会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顺着你。你会能接受吗?”
梁序之有点一眼难尽的表情,偏头看她:“好像,你以前也没有什么事都顺着我。”
“……”
钟晚尴尬地垂了垂眼:“…但最后还不是大都如了你的意。而且,你肯定明白我想说什么的…”
有些旧账翻起来没完,现在也不合适去谈论那些。
梁序之言简意赅地回答她:“可以接受。”
钟晚继续道:“那万一哪天我们再有无可调和的矛盾,或者谁改变心意了,我们能不能…还坦然得接受这段感情结束,彻底桥归桥,路归路。”
“具象一点来说,如果以后我想要跟你分开,你会尊重我的意见,同意分手吗?”
这次,梁序之不说话了。
钟晚也算是对此有心理预期,没太意外,微抬了抬眉,回到他对面的沙发上,抱臂安静坐着。
不知又静了多久,梁序之嗓音平缓,徐徐出声:“晚晚,你大概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这次是否开始,选择权在你,但如果你决定开始,我就不能再接受一次结束。我曾经放过你一次,那是因为一开始你就不是自愿,但这样的事我没法再重复第二次。如果再有一次,我应该不会再放你走。”
“只要你在,任何事都能商量,我不认为有什么无法调和的矛盾,唯独这件。我也清楚,我不可能在完全拥有过之后,再坦然面对失去,再看着你跟其他人恋爱、结婚,做曾经跟我做过的事。所以,要怎么决定,你可以继续考虑。”
梁序之声音很好听,低沉的声线,偏凉的音质,缓慢说着这些,像是有蛊人的魔力一般。
钟晚甚至在想,这才是真正的他,如果他轻易答应了,他们重新在一起后他能泰然接受再度分开,那才必然是在诓骗她。
梁序之看到她鼻尖有细细一层汗珠,站起身,将烟碾灭,拉开了通往客厅的玻璃门,让室内空调的冷气溢过来。
转回身时,他低头看着她,淡笑了下,眸中掺杂着一抹苦涩,“也不知道我本来就是这样,还是做商人太久,所以变得贪心。”
“进屋吧,时间也不早了。”
钟晚也站起身,穿过那扇门往客厅走,也扯了扯唇,呼出一口气,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我的确需要再考虑一下,毕竟…现在看来好像不止单纯是谈恋爱那么简单,而是件人生大事了,你应该也希望我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梁序之也从露台出来,顺手把那面玻璃门关上,看向她,“嗯,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
钟晚知道现在提出这种问题也许不合时宜,但她确实好奇,“那为什么你现在能给我考虑的机会,或者说,接受我可能会拒绝的结果?”
梁序之好像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样子,默了片刻,说:“大概是现在有心理预期,而且,过去一年的生活,都过得跟你拒绝之后差不多。”
“怎么会问这个?”
钟晚在他眼神中看出了审视和揣度的意味,抿抿唇:“…单纯好奇而已,你别想套我话,现在我自己都不清楚答案。”
梁序之收回目光:“行。”
今夜难得有好好补眠的时间,而且钟晚也不得不承认,酒店的居住环境比镇上的“宿舍”舒适程度不止高出一点半点。
小宋发来的剧本改动她还没看,明天上午起床吃过早餐大概就要回镇里化妆。
钟晚看他一眼,似是淡定地说:“我要回房间了,你也早点休息。”
“对了,那个诗集给我?”
梁序之淡笑了下,缓步走到玄关处,从行李箱里把书拿给她。
钟晚接过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这本书好像比三年前在澳城看到时要旧了很多。
本来就是简装版,现在看着封面都有点卷边了。
钟晚象征性翻了两页,问:“这是你当时说要送给我的那本吗?”
梁序之微抬了下眉,简短道:“如假包换。”
“好吧。”
钟晚合上书,拿在手里,走到门口时,转身道:“回去了,明早我叫车送我吧,不用麻烦林叔了。”
梁序之静默须臾,抬手轻抚过她的头发,“明早再说。”
“回去睡吧,晚安。”
“…晚安。”
-
回到房间,钟晚坐在客厅,随手翻着那本诗集。
很莫名的,因为入戏压抑了半个月的心情今晚瞬间就松快起来。
她垂着眼,随手一翻,正好翻到的就是第十五首,三年前梁序之给她读过的那首。
她印象太深,不仅因为他读过,还因为吴邈邈把她喝醉酒后背这首诗的窘状录成了视频。
钟晚这时又发现,她能随手就翻到这一页,好像并不是巧合。
她把书举起来些,仔细观察着书页,发现这一页的纸张看起来也比其余的页数更旧一些,明显就是有人常翻这一页导致的。
钟晚把书再次合起来,放在腿上,轻轻沉出一口气。
过去他们分开的一年,难道梁序之也会经常翻开这首诗吗。
是因为想到她吗……
钟晚抱着那本诗集出了很久的神。
她不是不想尽快做出决定,只是,这一次如果开始,就真的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这样的选择,让她想起某部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台词。
To love or to die, I never set back。*
要么爱,要么死,永不回头。
**
隔天上午,梁序之还是让林叔开车送她回了镇里。
湖市气候潮湿,也不知剧组的工作人员是怎么一晚上加一上午就把泥地弄干的,钟晚化好妆后去片场,一切还是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