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闹别扭般幼稚的行为,钟晚也知道,但就是这样做了。
快到零点,外头院子里传来车子引擎的声音。
钟晚目不斜视,余光看见梁序之进门,那支黑金手杖往架子上一搁,脱下西装外套挽在臂弯,另一手抬起,松了松领带,面容微有疲态。
大概是不适应屋子里如此强烈的灯光,蹙了下眉。
钟晚只当没看见,三心二意盯着电视屏幕上那部喜剧片。
梁序之扫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往二楼走去。
待他到了楼上,钟晚小幅度抬头,见他进了书房。
她犹豫几秒,也站起身,去冰箱里给自己拿了瓶饮料,上楼,打开书房门。
梁序之穿着衬衫,身形笔挺站在柜子前,翻找一叠文件夹。
“砰”一声,钟晚把书房的灯也全打开。
梁序之朝她看过来。
钟晚清清嗓子,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跟书桌隔着一段的位置,“就我一个人在楼下没意思。”
梁序之也没计较那几盏灯,从柜子里取了本带着塑封的书,给她丢过去,落在沙发她身侧的地方,淡声:“那就待这儿吧。”
钟晚低头一看,是本狄更斯小说译本,还真是她喜欢看的。
等梁序之找到文件,去桌前把电脑屏幕也打开。
顶上的灯在屏幕上反光,桌子旁边也有控制灯的按键,他伸手灭了那盏。
钟晚也伸手,又打开。
这几天类似的事常有发生,梁序之像是习惯一样,又关上。
屋里的光就这样时明时暗闪烁,索性梁序之今晚剩的工作也没什么紧急的,无意义的开关灯活动再重复一次之后,他看向钟晚:“不看就下楼,或者去睡觉。”
钟晚把书的塑封拆开,没理会他,又“倔强”得把灯打开,冠冕堂皇地说:“看。但太暗了看书对眼睛不好。”
连续好几天,她都在明目张胆地没事找事。
然而梁序之对她的忍耐度真的比她想象中要高出许多,又或是,对她这点小情绪很纵容。
梁序之目光划过沙发上方专门配的一架落地阅读灯,正准备说什么,两人同时听到很轻地一声响,书房瞬间陷入完全的漆黑。
这次钟晚再按开关也打不开灯了。
只有窗外幽微的月光透进来,映在梁序之的脸上,让他的面容显得更加冷清,鼻梁和棱角的弧度依然清晰,像是夜色下一抹凌厉的剪影。
钟晚看向他的方向:“你干什么?”
梁序之去桌上拿手机,安静黑暗的房间中,只有他的脚步声。
他没什么情绪地说:“可能停电了。”
话毕,给楼下的佣人通电话,佣人汇报说应该是跳闸,正在检查。
钟晚沉出一口气,往沙发上一靠。
虽然光线暗,但她能感觉到,梁序之好像正看着她。
等了许久,房间的灯还是没有重新亮起,一道冰凉的目光还落在她脸上。
钟晚被看得不太自在,站起身,就听到梁序之低沉的声音问:“钟晚,你打算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钟晚:“我没闹啊。”
一阵渐近的脚步后,她被一道高大的阴影笼住,闻到梁序之身上熟悉的淡香味。
钟晚:“…我回卧室睡觉。”
她准备绕开梁序之出门,刚走出一步,手腕被拉住。
梁序之低头睨着她,音质偏凉:“之前不是都好好的,现在这又是何必呢。”
经历使然,他很少会刻意去想过去的事,可最近回忆了他们先前那两年。
她跟他在一起时,尤其后来,那些感情都并不是装出来的。
钟晚明白他的意思,默了默,在黑暗中小声说:“但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卢文茵如此,他母亲庄敏怡也是如此。
或许梁序之此时也想到了这两个人,因此不会给她什么关于未来的承诺。
他还是那句话,冷淡的语气:“那就有多久算多久。”
闻言,钟晚身子僵了一瞬。
她这时才意识到,可怕的并不是“永远”,而是不定期,结束或是继续,全由另一个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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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就是最后一次他们针对这段关系的交谈,后来钟晚也觉得说什么都无用。
梁序之比她想象中要固执,既然他都认定了他们应该这样,就不会因为她几句话被改变、被说服。
钟晚凡事跟他对着干,一段时间后也累了。
因为能跟他作对的,也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止梁序之无所谓,她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而梁序之真正在意的,她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几样。
对梁家,他必然是没什么感情。对集团的事倒是上心,但他好像仅是把这当成消磨漫长人生的一项任务。因为工作的本质是赚钱,亦或是成就感,但梁序之对钱的态度没多在意。
钟晚也没见他因为哪个项目顺利完成、万泰股价上升这种事开心庆祝过。
他唯一的软肋,似乎是庄敏怡和庄伊禾。
连卢文卓都跟她说过,梁序之这人护短。
可这两个女人跟钟晚无怨无愁的,庄伊禾对她甚至还很好。
退一步说,就算她有这个能力,又全然失了良心,也没胆子用这两人做把柄跟梁序之讨价还价。
其实事到如今,钟晚还是有几分怕他的。
最近偶尔闹得过分了,梁序之一个警告的眼神扫过来,她本能就感到危险,不敢再继续惹他。
最后一次试探梁序之对她的底线,是在半个月之后。
有了钱,又有万泰在背后撑腰,做什么事都变得容易。
只半个月,张老师和新到任的主理人就找到了剧团的新场地,在市中心另一家商场顶层,地理位置绝佳,人流量也比先前的商贸大楼大出好几倍。
一切准备就绪,新场地正在布置期间,演员和工作人员们也开始着手筹备新戏。
张老师选了一部耳熟能详的《暗恋桃花源》,钟晚大学话剧团训练时就演过这部,版权问题也谈妥后,张老师把女主角云之凡交给了钟晚演。
这天排练完,钟晚跟吴邈邈回了之前租住的公寓,点了烧烤一起剪辑视频。
当天晚上,梁序之打了通电话过来,钟晚跟他说,今晚先不回。
她在公寓住了三天,后两天晚上,都是林叔给她打电话。
到第四天,钟晚照例给林叔说不回,这次,林叔叹了声气:“钟小姐,您这样也肯定不是个办法啊。有什么事,您跟梁先生好好商量不就是。”
钟晚也直言:“我也知道不是办法,但他也没给我任何商量的余地。”
林叔语气听着也有点发愁:“梁先生吩咐了,让我今天把您接回去,不然…他的脾气您也知道。您别为难我这个老家伙…”
挂断电话前,林叔说,他已经在她小区门口等。
钟晚沉默须臾,拨了下头发:“行,我大概十五分钟后下楼。”
吴邈邈就在她身边,听到他们刚才对话的内容,问:“你们这是在搞什么?而且你不是都决定好签那个协议,现在后悔了吗?”
“后悔倒没有。”钟晚静了会儿,“就是挺不甘心的。”
吴邈邈又问:“你之前不是对他也挺有感觉的?”
钟晚挤出两个字:“…那是之前。”
吴邈邈:“现在真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钟晚不想深思这个问题,只看着她道:“你也看到,我这都算是被限制人生自由了吧,之前在港岛那两年也差不多。都这样了,我还怎么有感觉。”
吴邈邈挑了下眉:“这帽子扣得有点大。你不是说,那位白天都不在家,你最近排练什么的也都是照旧。难道是晚上他对你很…”粗暴?
最后半句,她没说完,但意有所指地拖长音。
钟晚:“…当然没有。”
除去第一天住进那栋别墅的晚上,后来这半个月,他们都没做过那些事,她自然不会主动,但梁序之也没提过。
“那就好。”吴邈邈递给她一袋今天刚买的点心,安慰道:“住哪不是住呢,既然已经这样,你得让自己开心点。”
别墅里什么都不缺,钟晚就也没收拾,把刚才剪好的视频保存,关机,换衣服下了楼。
林叔站在车旁边等她,远远见到人过来,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给她拉车门。
钟晚坐进去,一路上一言不发,凝神看着窗外的路灯。
林叔从车内后视镜看到她的表情,轻叹一声气,还是忍不住劝道:“梁先生就是这样…其实他吃软不吃硬。”
钟晚也不避讳在梁序之的人面前说他坏话了,揭穿道:“在这件事上,他分别是软硬都不吃。”
林叔没法反驳。
感情的是本来就是当局者迷,在他看来,这两人都走进了死胡同。梁序之按照他惯常的处理方式,用了手段把人留住,钟晚也是个性子倔的,现在人是不得不留下了,但却更拼命想逃离。
半晌后,林叔叹声说:“其实您跟梁先生,除了家世,各方面都很合适的,在一起没什么不好。”
钟晚也没留情面,用话呛回去:“现在我只能这么想了,他也没给我选择的余地。”
林叔苦笑了声,“梁先生这么多年很不容易,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习惯了,越在意的东西,就想抓得越牢。虽然这十多年大事小事经历不少,但跟男女感情有关的事,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钟晚听出他是想暗示梁序之太在意她,只是不懂得方式方法,因为没有经验。
她有一肚子可以反驳的话,但抬头看看车内后视镜中那张苍老的面容,还是没再吭气。
林叔就是个办事的,而且这么多年跟着梁序之,为他考虑,帮他说话,她也没必要把怨气往林叔身上泼。
钟晚紧抿了下唇,把视线又挪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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