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序之冷声:“那你不如就让她祈祷他们俩在监狱里能好好表现,争取减个一两年刑期。”
.
太平山的别墅离机场更近,梁序之从老宅出来,让林叔从他来这边住。
这一年,他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为这栋宅子存放了太多有关过去的回忆,即使佣人将钟晚的东西全数收拾寄走,原本因为她作过调整的家具位置也恢复原样,但梁序之还是觉得这里哪哪都有她的影子。
入夜,梁序之在书房回完最后一封邮件,刚站起身,开窗点了只烟,FaceTime的铃声就从电脑中响起。
庄伊禾打来的。
他坐回书桌后,接起来。
时差原因,庄伊禾那边还是白天,她穿着学位服,在电脑屏幕里笑着对他挥挥手:“哥,我毕业典礼刚结束。”
梁序之淡笑了下:“看到了。”
“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庄伊禾:“你先别催我,我这次回去就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过来了,总得跟同学一起吃吃饭出去玩玩。”
“哥,你又这么晚没睡?咦,你这是在…你在太平山的那套房子里吗,你怎么今天去那里住了?”
梁序之简短道:“明天一早的航班,这里离机场近。”
“去哪?”
“杭市。”
庄伊禾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拖着长音说:“哦,杭市啊。我昨天才看过钟晚姐的微博,她最近的ip都在杭市哦。”
梁序之没理会她怪模怪样的表情,“知道。明天就是去找她。”
庄伊禾睁大眼,感叹号几乎都写在了脑门上:“哇,不容易啊。也有一年了吧,哥,你终于想通了?”
梁序之侧头整理着电脑旁边的一摞文件,平声问:“想通什么。”
庄伊禾笑起来:“你别装了,你如果没想通,不会再去找她的。我早就猜到,你早晚会有这一天。不过,钟晚姐会愿意见你吗,你跟她说过你要去找她了?”
“嗯。”梁序之默了下,“不过只是一起吃顿饭。”
庄伊禾想了想说:“那感觉…还是有点机会的。不过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真的,不然你是追不到钟晚姐的。”
一年前的事梁序之虽然没跟庄伊禾说过,但她后来缠着林叔问了好几回,林叔拗不过她,征询过梁序之的意见,也就大概给她讲过一遍来龙去脉。
梁序之看着电脑屏幕,难得问了她一句:“应该怎么样,会更好?”
庄伊禾琢磨了半天,一脸真诚地跟他说:“你可以请她看电影,在电影结束的时候去前面单膝跪地给她表白?或者,请她去坐热气球,对着天空说爱她?”
“……”
梁序之瞥她一眼:“庄伊禾,你平时还是少看点没营养的电视剧。”
庄伊禾撇撇嘴:“好吧,这些套路好像是有点老土。但我又没谈过恋爱,也没追过别人。你还是自由发挥吧,期待你的好消息,希望我回国之前,钟晚姐能正式成为我嫂子。”
视频挂断后,梁序之再次起身,去到书架旁,犹豫半晌,抽出那本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放进明天出行的行李箱中。
**
翌日一早,钟晚就把餐厅的位置和预约的时间编辑成短信发给梁序之。
对面很快回复:[好的,我一定准时到达。]
正式得好像她是约饭局的领导或甲方老板。
自从签约星云,钟晚也许久没有在杭市自己找餐厅好好跟谁吃过饭。
平时工作行程紧时,基本都是在片场、演播厅或者保姆车上吃盒饭,偶尔有休息时间,就会窝在家里跟吴邈邈一起点外卖。
她对杭市新开的餐厅也不了解,原本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地点是她以前带梁序之去过的那家湖边的餐厅,但转念一想,又总觉得约在那里多少会勾起已经翻篇的那些往事。
钟晚还给经常约饭局的本地土著乔姐发了条信息,让她推荐环境、私密性好的餐厅。
乔姐很快回了个电话过来,警觉地问:“晚晚,你要跟什么人吃饭?我们公司的合同里虽然没有禁止艺人谈恋爱这条,但需要跟经纪人提前报备,我们好提前准备一些必要的公关措施,有备无患。”
钟晚:“……”
“不是谈恋爱,只是请一个…”她顿了下,说:“朋友吃饭而已,欠了个人情,私人的。”
乔姐便道,“这样啊,是异性朋友,还是同性朋友?”
钟晚:“异性。”
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她跟乔姐也向来没什么需要隐瞒的,直言说:“是梁序之,万泰那个。”
乔姐“嘶”了一声:“你们…”
钟晚先一步打断:“没有的事,正常吃顿饭而已。”
她这时忽然发现,其实离开梁序之,她也是并不全然自由的。
尤其签约星云后,私人交际类的大事小事都要跟乔姐报备,跟当年在港岛时倒也差不太多。
只是,梁序之现在从听她报备的人成了被报备的对象。
乔姐推荐了几家餐厅,在电话里再次叮嘱,让她记得注意点,别被狗仔或者路人拍到,不然免不了一场麻烦,今年她风头盛,对家公司也老是有人盯着。
钟晚穿了身休闲的衬衫和牛仔裤,将一头卷发扎了个简单的低马尾,化了淡妆就出门。
她差不多是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分钟时到达的,进入餐厅大门,心跳速度还是不由加快。
乔姐推荐的餐厅确实不错,她选择了一家离自己近的。
中式复古的装潢,环境很典雅,大厅中央甚至还有一小片仿造的江南水景,里边停了辆模型木舟,灯光偏暗,顶上的灯都是仿照传统的纸灯,幽黄的灯光外罩了一层半透明的玻璃,上面印着写类似毛笔书写的草书文字。
侍应生引着钟晚往包间的方向走,推开门,她看到梁序之已经坐在侧面的椅子上了。
他今天穿得衬衫虽然依然是黑色,但难得是偏休闲的款式,比往常那些商务衬衫要宽松一些,跟她身上的白色衬衫看起来还有些相像。
梁序之面容清峻,一只手随意搁在桌上,身姿笔挺,双腿自然交叠,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就显得气度不凡。
两人视线对上,钟晚还是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待侍应生把门关上,缓步进去,坐在梁序之对面的位置。
今早预定包间时,就已经提前订好菜,省去了这个流程,等菜的这段时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在包间里。
安静一会儿后,梁序之看着她,率先打破沉默:“最近怎么样。”
钟晚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要表现得自然些、从容些。
她淡笑了笑,说:“还好,去年签约了一家经纪公司,比在港岛的时候忙了很多,但现在也习惯了。”
“你呢?”
梁序之静了下,神态似乎跟以往有微妙的不同。
“老样子。基本每天还是那些工作。”
钟晚一时间有些哑然。
时隔一年,他们再次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开场居然如此平静,且带着模式化的客套,说得都是这种诸如“你怎么样”“最近还好吗”之类的话。
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绝大部分能聊的话题都和他们的过去相关,就只有当下和未来,是对方未曾参与过,也未曾听过的。
但她总觉得,梁序之说话的语气也跟从前不大一样,好像带着些许怅惘和落寞,并不是一贯与人交谈时那种冷硬的命令口吻。
或许,又只是她的错觉。
钟晚沉默几秒,再开口:“对了,上次电话里我忘了说,深城的那三个保镖可以撤走了,钟重临短时间都不会能再出来惹事。”
梁序之:“好,我回去让林叔去安排。”
钟晚跟他说话时,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也不知怎么的,他这样定定看着她,竟让她心里有些发毛,莫名有种被羽毛轻轻扫动,微微痒,却又挠不到的感觉。
钟晚垂下眼,将视线移到一处更安全的地方,譬如他手边的茶杯。
可刚一低头,她看见梁序之空空荡荡的小指。
原本那只一直戴在上面的银色尾戒不见了。不知只是他今天单纯忘记戴,还是有什么其他寓意。
她不愿过多去揣测,也不该去揣测。
“钟晚。”
这时,梁序之开口,嗓音有些低沉,似乎也有所顾虑的样子:“…你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钟晚下意识抬头看他,虽有些莫名,但还是如实道:“怎么说呢,其实有些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不过可能这才是正常演员的生活吧。很忙,也总有些不喜欢的场合要去应付,不是单纯拍戏这一件事,而且想拍的戏也不一定能争取到机会。”
她扯了扯唇,“不过我运气好,签约的这家公司不错,经纪人也很好,能有现在这种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
今天是个艳阳天,包间的窗户被一层白纱的帘子遮住,透进来的光线很是柔和。
钟晚坐在临窗的位置,脸颊被映得半明半暗,妆容清淡,说话时神态自然,嗓音清脆动听。
梁序之此时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然。
好像从前他们关系最好时,她与他说话时才是这样的状态。
他都忘了有多久没有看见过。
梁序之原本是想循序渐进,但这一刻,竟然头一回有了冲动的想法。
或许是不知下一次能找到契机和她单独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或许是他潜意识认为,他们之间并没有循序渐进的机会和余地。
“如果在不改变你现在生活状态的情况下…”
梁序之顿了下,轻轻沉出一口气,神情已经很明显不大自然,“…你有没有考虑过,跟我重新开始?”
钟晚做演员已经有好几年,对情绪的捕捉能力更甚从前。
加之她原本就对眼前的男人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如果不是她的错误判断,她此时竟然在梁序之眼里读出了紧张和不安的情绪。
虽然昨晚就有些许的猜测,但骤然间听到这话,钟晚还是很茫然。
她现在都记得他们在乌继山教堂前最后那天的场景,梁序之冷漠地对她说,离开他。
虽然是她一直要求的,但毕竟最后做出决定的人是他。
在说完那三个字,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头。
那段时间的许多碎片一时间涌入脑海,钟晚还想到,他同她说,等他腻了的那一天,他们的关系就可以结束。
那现在这算什么呢?